好在,除了驚嚇一場和照例被指桑罵槐地辱罵一場,并無真正兇險的事情發(fā)生。
周北明急匆匆趕來的時候,春曉已經(jīng)再度住進了酒店。這一次,她打定主意,不能再跟周北明有什么牽連,不然,周北明的媽媽保管吃了她。
然而,完全不跟周北明有牽連,非常不現(xiàn)實,畢竟她還瞞著家人,除了周北明,沒有別的經(jīng)濟來源。
周北明找到她,說是他把她從美國勸回來的,所以他對她必須負責到底。
他對她說,請再相信他一次,他這次要吃一塹長一智,把春曉安排在友人的房子里。這樣,于情于理與他媽媽八竿子打不著。他媽媽倘若再無理取鬧,他定跟他媽媽大鬧一場。
就這樣,連勸帶哄,春曉來到了西岸家園,見到了黃彩虹。
“現(xiàn)在是最好的安排,小小的簡樸公寓,非常適合平靜的生活。我與你又這么投緣,實在不想再搬去新的地方,結識新的人。
要安穩(wěn)下來的最好辦法,就是把周北明堵在門外。
他該干嘛干嘛,不要到我們這里晃悠,我就不會成為他媽媽的眼中釘肉中刺。我們才有安穩(wěn)日子過呀?!?p> 黃彩虹鄭重點頭,表示下次周先生來,她絕不多說一句話。
告別打哈欠的春曉,黃彩虹幫她關上臥室門,獨自徜徉在客廳。她努力梳理剛獲悉的信息。
周先生如此翩翩有禮,難以想象他的媽媽如市井潑婦。春曉自己也說,替周北明媽媽撒潑的另有其人。可以推斷,周北明的媽媽是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老太。一位素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老太,多少是有涵養(yǎng),或者傲慢的。
這樣的周北明媽媽為什么把春曉當作眼中釘肉中刺?只有——黃彩虹不覺點了點頭——只有周先生表露過對春曉的愛慕,他媽媽才著急上火要趕走春曉!
周先生對春曉懷著何樣的愛之結論,千呼萬喚,終于出來。
黃彩虹盤坐在沙發(fā)上,體會剛得出的結論。假如春曉的仰仗是周先生對她的愛,這樣把周先生拒之千里,是否明智呢?
又一個燒腦新問題!
手機鈴聲兀自響起,嚇黃彩虹一跳。
黃彩虹第一反應是陳麗娟,拿起一看,是周北明!
有心不接的那一瞬間,黃彩虹想起自己是周北明雇傭的,工資是周北明發(fā)的。于是趕緊接起電話。
“春曉睡午覺了?”
“是的。”
“我今天見你加肉給她,她沒有拒絕,她吃下去了。我還從來沒有見她這樣聽話過?!?p> “我恐嚇過她?!?p> “哦?”
“我跟她說,不好好吃,會貧血。”
“呵,”電話里傳來周北明的輕笑聲,“這樣我的話我也不是沒有說過。不算恐嚇,只是據(jù)實而講?!?p> 黃彩虹不由也輕笑一聲。
“你,你可以……”周北明的聲音里現(xiàn)著遲疑。
“什么?”
“你可以幫我側面問問,她什么時候氣消,原諒我?”
“是不是得首先知道她為什么生氣……”黃彩虹的這句話里,省略的主語是“你”。她本人是知道的。春曉剛給她講過。春曉不生周北明的氣,她只是害怕周北明的媽媽又來攪局。
“我告訴你。”周北明以為黃彩虹是在詢問,“我知道原因?!?p> “……”黃彩虹啞然失笑。她也知道好嗎?
“春曉氣我,是因為我跟她說我喜歡他。”
“……”黃彩虹頓時笑不出了。她推算出過這個答案,對答案本身不吃驚。吃驚的是,春曉竟然用周北明的媽媽打掩護,將她騙得這么結實。她對春曉的理由,前一秒還深信不疑呢。
“我想一輩子照顧她,跟她結婚,一并照顧她的孩子。春曉覺得我在侮辱她。她覺得我是在她身上尋找她姐姐的影子,她在我的愛情里只是一個替代的影子。我向她解釋過,我不是一個念舊的人,可她不信。”
黃彩虹不僅笑不出,也說不出。她并不頂吃驚。她從春曉那里聽說過,周北明小時候的唯一玩伴是她的姐姐。她只感到意外。聽周北明話里的意思,春曉是知道并與他討論過愛的可能性的,而春曉卻一口咬定,周北明對她沒有男女之愛的意思。
周北明有誆她的可能性嗎?
她該信誰?
“你想讓我干什么?”黃彩虹開口。
“想讓你不時說點我的好話,敲敲邊鼓。假如春曉談到我,你趁機問問她,要怎樣她才肯消氣,好好跟我溝通。”
黃彩虹遲疑了一瞬,決定簡單應承下來就好,不必翻舌說什么。
掛斷周北明的電話后,黃彩虹有個不好的預感,覺得這份突如其來的高薪工作恐怕干不久。她不必擔心在職期間的薪酬問題,畢竟抽屜里還有小五萬塊呢。
等他人的事情塵埃落定,黃彩虹不自覺回味起柳苗苗的話:他現(xiàn)在很危險,他甚至有生命之虞……黃彩虹拿手揮舞在眼前,仿佛在趕蒼蠅。其實眼前空無他物。她只是在驅趕腦海里那些揮之不去的念頭。
絕不憐憫他,哪怕他死了!
這是黃彩虹給自己的下的通牒。
為了驅趕不由自主往她腦海里鉆的好奇與隱憂,黃彩虹決定忙點什么。
她去廚房,抽出兩根山藥,洗凈,去皮,切片,下水煮。煮山藥的時候擦廚房。初冬的天,愣是擦得額頭微微冒汗。
山藥煮好,撈起,用蒜臼和蒜錘兒搗爛成山藥泥,和上糯米粉,拍成小餅子,放在燒熱的淺油鍋里慢煎。
不久,清香甜美的山藥餅出爐。
剩下的生餅子等春曉起床后再煎。
無事可干,她便拿起吃一塊。餅很好吃,只是燙得厲害。為了片刻不得閑,她馬不停蹄地邊吹邊吃。忽然之間,她看到了校園里他冒雨給自己送傘,風雨太大,把傘吹翻過去,傘的骨架斷了,他毫不遲疑地脫下他的外罩,搭在她的頭上。
黃彩虹扭過頭。
新的畫面出現(xiàn)。那是一個寒冬,他從懷里掏出一塊烤紅薯。一塊在紅薯屆里算是蝦兵蟹將的小塊烤紅薯。他仔細地剝皮,自己啃皮上粘的紅薯,把剝好的比纖細的巴掌寬不了多少的紅薯遞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