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冗長的暑假一過，顧北已經(jīng)成為一名準(zhǔn)初中生了。

　　雖然他爸媽對他上學(xué)的事并不太上心，一切由著他自己決定，但在物質(zhì)上給予他最大的支持，他算爭氣，考上了云城最好的中學(xué)，楠灣第一中學(xué)。

　　這入校的第一件事就是軍訓(xùn)。

　　九月還沒入秋，酷暑還沒過去，高溫持續(xù)上漲，終于在九月爆發(fā)，揮盡最后一絲炎熱，天似下流火，大地萬物都被炙烤著，十幾歲的孩子們逐步脫離溫室，向他們的中學(xué)生活邁向了的第一步。

　　兩周后，軍訓(xùn)結(jié)束，被強(qiáng)制在軍訓(xùn)期間住校的孩子們一到放假，就一窩蜂涌到校門口，校外的家長們早已等在門外，一個個伸長脖子在擁擠的人群中尋找自己的孩子，學(xué)校門口塞滿了來接孩子的私家車，鳴笛聲貫徹了整條街。

　　飽受“摧殘”，沒吃過什么苦的嬌花們一見到家長就哭哭啼啼地撒嬌。

　　所有孩子們都飛快地往校門外奔，奔向父母的懷抱，只有一個人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不緊不慢地走著。像是急流中屹立在水中漂浮在水面的綠葉。

　　顯然，他對回家這件事并不熱切，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期待自己的父母來接自己。

　　他慢悠悠走到街口，找到那輛熟悉的車，司機(jī)已經(jīng)站在車外微笑看著他，果然，同他料想的一樣。

　　“少爺好，”司機(jī)恭敬道，“夫人知道你今天回家，讓我來接你，還有......”

　　顧北微頷首，沒聽他說完正準(zhǔn)備拉車門的時候，車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了，從里面鉆出來一個小姑娘。

　　亮晶晶的眼睛，齊肩的短發(fā)，穿了一身香檳色的小短裙，這不是蘇憶是誰？

　　許久不見，她皮膚更白了，與他一比簡直白的發(fā)光。

　　“你怎么來了？”

　　蘇憶正要說話，一抬頭看見他的臉忍不住發(fā)出爆笑：“你這臉……也曬得太黑了吧？”

　　“……”

　　其實顧北覺得男生黑點不算什么。

　　“你是去挖煤了嗎哈哈哈！”他的眼神看過來，蘇憶捂住嘴巴稍微收斂了點笑，隨即又湊近看他，評價道，“黑了都不好看了?！?p>　　“……”

　　管家替他們拉開門，解釋道：“蘇小姐聽說你今天回家，就跟我一塊兒來接你了?！?p>　　蘇憶鉆進(jìn)車?yán)?，回頭見他還站在原地：“你不上來嗎？”

　　顧北把書包扔進(jìn)去，這才鉆上車。

　　她對軍訓(xùn)的事好奇極了，一路上都在問他有什么好玩的，發(fā)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軍訓(xùn)好玩嗎？”

　　“好玩?！?p>　　“軍訓(xùn)有槍嗎？”她以為軍訓(xùn)就是像軍營里一樣。

　　“有，還有手雷，想轟誰轟誰。”他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

　　“哇......”她眼中流露出隱隱的期待。

　　她還真信了，真好騙。無語的同時，他嘴角微微上勾，低下頭伸手去卷書包帶。

　　“新學(xué)校怎么樣？”她的問題非常多。

　　“還不錯?！?p>　　“那，你交到新朋友了嗎？”

　　“……”

　　“我就知道沒有，你那脾氣?！币娝麤]說得上來，蘇憶快速說道。

　　“學(xué)校有漂亮的女生嗎？”

　　“沒注意。”都曬得那么黑不溜秋的，不都一個樣嗎。

　　“有也沒關(guān)系?！碧K憶說。

　　顧北疑惑地扭頭看她，只見她自信滿滿地說：“等我來了，我就是這個學(xué)校最漂亮的女生了?！?p>　　智商沒見漲，自戀的毛病倒一點兒沒改。

　　“等你考上再說吧?！鳖櫛睋狭藫媳橇?。

　　“什么意思呀？你不就覺得我笨嗎？我一定要跟你考到一個學(xué)校，等著吧！”

　　顧北笑：“到時候軍訓(xùn)也把你曬這么黑，還美呢。”

　　“才不會！”

　　司機(jī)瞟了一眼后視鏡，看來少爺?shù)男那椴诲e。

　　初中是有住校制的，但并不強(qiáng)求，全憑學(xué)生家長自愿，顧北知道這個制度的時候第一念頭是想住校，他不想待在家里。

　　他不知道怎么向蘇憶開口，明明在父母面前怎樣說都可以，怎么到她這兒他就開不了口，她的脾氣他已經(jīng)算了解，她一定不愿意他去住校，生氣鬧脾氣，還會撒潑打滾想盡辦法阻止他不讓他去。

　　蘇憶來找他玩的時候，他向蘇憶說了這件事。她聽后，并沒有他想象中鬧脾氣不讓他住校，只是垂著頭安靜地聽他說完他的想法，默不作聲。

　　太平靜了，他反而不太習(xí)慣。

　　“周末我會回家的，到時候找你玩，好嗎？”顧北偏頭想看她的表情。

　　她沒有回答，只默默低著頭一直摳著自己的手指，似乎很糾結(jié)。

　　“蘇憶？”

　　聽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幾秒后，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這時他才看清小姑娘眼里隱隱有淚光。

　　“你可不可以等等我？”她抬起頭，說完這句話，她又低下頭認(rèn)真地想了想，說，“還有一年，我也上初中了，到時候，我們又可以在一起玩了，我也可以住校?！?p>　　他愣了一下，他住校因為什么他心里清楚，可她完全沒理由住校啊。

　　后來他在想，他當(dāng)時也并沒有那么堅定的決心，只要她當(dāng)時鬧一鬧，說舍不得他，他就會放棄住校的決定，但她太懂事了，在重要的事情上她絕不會耍小性子，懂分寸，其實她任性一點也無妨。

　　她知道自己不能改變他的想法，不能那么自私，要求他人照顧自己的感受而改變決定，那樣太自私了，也不是他想要的。所以，她就要更加努力，變得足夠優(yōu)秀，去靠近他。

　　“你等我一年可以嗎？”

　　顧北笑了，摸摸她的腦袋，“好，我在楠灣中學(xué)等你。”

　　我不能阻止你前進(jìn)的步伐，那么我就努力變得優(yōu)秀，努力跟上你的腳步。

　　上初中后，學(xué)業(yè)繁忙了起來，課業(yè)也很多，顧北經(jīng)常一回到家就埋在自己房間里悶頭寫作業(yè)，好幾周了他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好久沒找蘇憶了，她也沒主動來打擾他，想起他之前的保證，他有些愧疚，寫完作業(yè)，他就主動去找她。

　　他們家的距離不算遠(yuǎn)，兩座房子隔著一片小池塘，從小橋上走過，再繞過兩片綠植就到了，正門靜悄悄的，他從東側(cè)過去，能看到她家的內(nèi)花園。

　　枝繁葉茂的薔薇爬上了圍墻，垂下長長的枝蔓，碩大的淡粉花朵香氣宜人，復(fù)古而神秘，從鐵圍欄看去，遠(yuǎn)處一個小身影站在中間草坪上，手里還拿了一個籠子。

　　她肩膀微微抖動，時不時抬起手抹臉。

　　她哭了。

　　“蘇憶?！彼糁鴩鷻诤八拿?。

　　她放下手背，迷茫地望著四周，尋找聲音的來源。

　　“在這兒！”顧北沖她招手。

　　看見他，她咧嘴笑了一下，慢慢的委屈涌上心頭，哭得更傷心了。

　　“你先別哭，給我開下門好不好？”顧北安撫她的情緒。

　　蘇憶點點頭，邊哭邊走到正門給他開了門。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蘇憶拎起手中的籠子給他看，那是一個精致的金絲鳥籠。

　　她抽抽搭搭地說：“媽媽送給我的小鳥飛走了......”

　　籠子里空蕩蕩的，門松垮地掛在籠子上。

　　蘇以涵送了她兩只白色的文鳥，雪白的羽毛，朱紅的喙，圓乎乎的身體和腦袋，看上去呆萌可愛，它們也很聰明，今天蘇憶給它們喂食的時候，它們突然飛了出去，在屋子上空盤旋了幾圈，兩只小鳥結(jié)伴飛走了。

　　“它們一直都很乖，跟我也很親近，以前把它們拿在手心它們也不會飛走，今天我打開籠子準(zhǔn)備喂食的時候，它們就飛走了......”

　　顧北有些手足無措，這種事情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一個勁撓自己的后腦勺。

　　“你也別太難過，也許放生對它們來說更好......”

　　“嗚嗚嗚......”蘇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這個時候哪里聽得進(jìn)去他這么冷靜的話。

　　顧北低頭看了看四周，沒找到什么有用的，“你等我一會兒。”交代完，他跑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他帶回了一個工具箱，“你們家有沒有不用的木料？”

　　“有?！?p>　　蘇憶帶顧北去倉庫找了好多木頭廢料出來，顧北拿出工具箱里的工具就著木料開始乒乒乓乓的敲打，蘇憶停止哭泣，好奇地站在一邊看。

　　他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做出了一個簡陋的小木房子，沒有門，只有三面遮風(fēng)的“墻”和一個斜頂，最后用幾根長木棍做了小房子的腳架作支撐，一個開放式鳥巢就做好了，雖然有點丑。

　　“做好了，”顧北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把工具放進(jìn)工具箱里說，“以后你可以在里面撒一些食物，就會有很多小鳥來吃了。”

　　“這是一個開放的鳥巢，你把它放在花園里，鳥兒們可以在里面休息，你也可以近距離接觸它們了。給它們自由，比關(guān)著它們更好，不是嗎？”

　　她終于被哄好，擦干眼淚破涕為笑，他們一起給小房子填了一些干草進(jìn)去，蘇憶最終也丟掉了禁錮了小鳥自由的牢籠。

　　有些丑的簡陋小鳥巢被留了下來，它歪歪扭扭地立在生機(jī)盎然的庭院內(nèi)，看上去與這文藝美麗的小花園格格不入，只安靜立在畫面中，暮色西下，照在這片花園，像是一張無加修飾的復(fù)古老照片，如此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