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次遇見顧北,是在23歲那年。
仔細想想,他們五年沒見了。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他們也早就物是人非,變了樣。
命運總是給她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和波折,她早已一無所有,卑微到塵埃里。
她不喜歡酒吧這些風塵場所,卻經(jīng)常出入其中。從對酒了解甚少,到現(xiàn)在能準確地說出眾多酒的名字,特性。
從討厭煙味被煙嗆到流淚的女孩,到現(xiàn)在卻熟稔地叼起香煙吞云吐霧。
從年少的清純可人到現(xiàn)在的濃妝艷抹。
從青澀懵懂,到現(xiàn)在知道怎么才能討客人歡心,擅長把玩人心,撩人的情場高手。?她不喜歡喝酒,卻為了錢陪客人喝酒喝到胃出血。她討厭別人用金錢來衡量她,眼里閃著淚花卻依然要對那些男人賠笑。嘴上說著光明,自己卻身處黑暗中。
她終于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舞臺上萬丈光芒的人刺痛了她的眼,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酒吧里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一處豪華大包間依稀聽得見里面的嘈雜,熱鬧的起哄。
“小蘇,你快去vlp108包間看看吧,麗麗她們幾個女孩已經(jīng)進去了兩個多小時,我怕她們撐不住啊,已經(jīng)喝吐了三個女孩兒了?!苯?jīng)理走過來,小心地望向那間包間低聲說道。
“好,我去看看。”蘇憶放下擦拭的酒瓶,從吧臺走出來,略微整理了一下儀容。
經(jīng)理看著她,欲言又止,上前一步拉著她的手說道:“要不是這次情況緊急,你酒量又比較好,我是不會讓你去的?!?p> 經(jīng)理常年工作于這種場所,明白混夜店酒吧的人太復雜。
蘇憶早就學會察言觀色,見經(jīng)理面露愧疚,馬上笑著說:“沒關系的,經(jīng)理,我也沒別的事兒做,馬上就輪班了?!?p> 經(jīng)理點點頭,對她懂事乖順的模樣感到安慰,拍拍她的手:“有事立馬叫我。”
“好。”蘇憶向那間包間走去。
她只不過是一名調酒師。按理來說,她是不用像里面那些姑娘,陪客人喝酒,被當酒瓶子的。
誰會天生酒量好?不過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罷了。
她調的酒品,大受歡迎,憑借她出色的相貌,和細膩的心細,沒有客人不買她的帳。
她將頭發(fā)攏在一邊,揚起完美的笑容推門走了進去。
彌漫的煙霧,嘈雜的人群,斑斕的燈光,快喝吐的女孩和坐在人群中間氣質清冷的男人映入眼簾。
四年沒能忘掉的臉此時清晰的在眼前重疊。周圍仿佛被按了靜音鍵,耳邊陣陣耳鳴,嗡嗡作響。她的心驀地疼痛,沉重,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腦袋一陣眩暈,她掐著手臂,直到皮膚發(fā)紅,才支撐著沒倒下去。
“喲,又來一個妞!這個比之前的那幾個都要正點吧,真是,早點不叫!”一個蓄著胡子的中年男人說道。
“就是,這妞長得真好看!”胖子喝著酒,眼睛還不安分地打量蘇憶的身材。
“來來來,小妹妹,陪我們喝幾杯?!蹦腥舜笾らT沖她笑著招手。
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周圍有很多人,只是他一直是人群中的焦點,才使得她一眼能看到他。
蘇憶定了定神,又揚起笑容,挽著男人的胳膊坐下,媚眼如絲道:“大哥,你們想怎么玩兒?”
“喲,來了個懂事的。”戴帽子的男子沖身邊人說道。周圍人哈哈大笑。
他們相互使眼色,笑得猥瑣又浪蕩,笑聲回蕩在偌大的包間,五彩的燈光打在他們臉上,各色的臉上有著各種心思。幾個男人低聲耳語,又一拍桌子大叫道:“好!這個主意好!”
與他們同行的女性都已見怪不怪了,別過臉去裝作沒看見。
蘇憶出了一身冷汗,卻依舊面色如常,只是藏匿在桌下的右手拳頭緊握,她輕輕地摩挲食指,心里盤算著什么。
“哥,我敬你一杯?!碧K憶向旁邊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美女好酒量!”戴眼鏡的男人說道。
她卻趁著喝酒,悄悄觀察周圍的人。看起來,穿著黑色馬甲的中年男人應該是個導演,周圍不斷有人向他敬酒。導演正與坐在中間的年輕男人說話,他隱在陰影中看不出情緒。
不少男人都來找她喝酒,目的性都不用多猜,都能從他們臉上看出沒安好心。
蘇憶不好拒絕,都一一豪爽地干了。
這時,一女生捂著嘴沖進洗手間。
“嘖,又喝吐一個?!狈逝值哪腥似财沧?,嫌棄的說。根本沒把別人當回事,只管自己開不開心。
蘇憶咬緊后槽牙,勉強擠出個笑容,親昵地挽著一個男人的胳膊笑道:“各位大哥,可以讓我的朋友出去休息一下嗎?”
“那,她們走了,誰陪我們玩兒???”男子看了看其他人。
“是啊,是??!”其他人立馬跟著附和。
“我陪你們喝?!碧K憶雙眸清澈得像一汪清泉,清醒又堅定地看著那群人,怕他們沒聽清似的又重復道:“我陪你們喝!”
陰影處的男人冷漠地看著,冷眼旁觀,置身事外。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答應我們一個條件,我們就能放她們走?!奔庾旌锶哪腥死湫Φ?。
“什么條件?”蘇憶忍著惡心,才沒有把眼里的鄙夷表現(xiàn)出來。
“很簡單?!蹦腥藫P了揚眉,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你只需要,把這一桌子的酒全部喝光,我們就放你們走?!?p> 蘇憶眼皮跳了跳,還是一口答應下來。她之前已經(jīng)喝了不少的酒,再加上她沒來得及吃飯,胃隱隱作痛。
在看到滿當當?shù)囊蛔谰坪?,她還是嚇了一跳,其中有不少高濃度的烈酒。
“喂,你們這樣太欺負人家小姑娘了吧,這么多酒她怎么喝得完?”終于有人站出來說話。
“是她說她陪我們喝的?!蹦腥藬倲偸?,滿不在乎。
“怎么?你怕了?”尖嘴猴腮的男人想看她吃癟服輸?shù)哪印?p> “怎么會?”蘇憶揚起紅唇,眼睛像狐貍般狡猾地瞇了瞇,她走到桌前,“說話算話?!?p> 接著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豪爽大氣。那一瞬間,她美得驚心,絢麗奪目。
“北哥,你說,她能喝完嗎?”旁邊助理看得起勁。
顧北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拳頭隨即又很快松開?!罢l知道呢?”他輕笑。
辛辣滾燙的酒穿過她的喉腔,如同她苦澀的人生,流過胸膛,滾進胃里一陣火辣。
“喝!喝!喝!”
耳邊傳來無數(shù)吶喊,她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只一直機械的重復喝酒的動作。
“喝!喝!喝……”吶喊聲,嬉笑聲包圍著她,直至被吞沒。
什么時候走出去的,她不知道。
后來聽經(jīng)理說起,她是拿著一筆不少的小費,踏出了這個門。一出門,差點倒在地上,一路跌跌撞撞沖進了洗手間,翻天覆地的吐,胃里排山倒海。
恍惚間她看見有人停在她旁邊。
“你很缺錢嗎?”頭頂傳來男子清冷的聲音,語氣輕佻,讓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酒精上頭,腦袋暈乎乎的。蘇憶一抬頭便看見了顧北,她支起身子,勉強擋住水池里的腥紅,揚起嘴角沖他笑,臉蛋泛起紅暈,一雙眸子醉眼迷離。骨子里卻透著不服輸?shù)囊皠拧?p> “是啊,怎么?這位先生要找我玩嗎?”蘇憶故作輕賤地回答。
果然激怒了他。
“好,你缺錢是吧?”顧北掏出錢包,拿出一沓鈔票砸在她身上,從頭頂嘩嘩落下來?!拔医o你!”繼續(xù)把錢甩在她身上,“夠了吧?夠了吧?”
蘇憶坐在地上,看著散落一地的紅色鈔票,她撿起鈔票咯咯地笑個不停。
錢砸在身上疼嗎?疼,當然疼!怎么會不疼呢?她的心更痛。
顧北皺了皺眉,“說吧,多少錢?”
“什么?”蘇憶抬眼看他,緋紅的臉頰,眉目水光粼粼。
他不耐地別么過頭,俯下身居高臨下地打量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勾起嘴角:“做你們這行,早就不干凈了吧?開個價吧,陪我睡一覺,我出三倍價?!?p> 蘇憶一愣,怎么都沒料想到他會這么說,她很快掩飾臉上的失落,笑得花枝亂顫:“好啊,您都這么大方了,我沒理由拒絕呀。”
“你!”顧北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倒是出乎人意料,他輕笑一聲,“你可真賤?!彼砷_手撂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憶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眼前越來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