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福兮禍否
唐幼菱安靜坐在桌前，看著白須白眉的老方丈煮茶。
茶是君山銀針，盞是上好汝窯，怕是其中耗費不少。
像是看出了唐幼菱心中所想，方丈抬起頭來微微一笑，“這茶貧僧所得也不過二兩，等了這許久，只為給二位貴人待客所用?！?p> “多謝空鏡大師?！碧朴琢恻c頭稱謝，心里卻嘀咕，分明房中除了方丈只有她一人，為何說“二位貴客”？莫非，這老和尚真的能看到自己身上的那個系統(tǒng)？
茶爐已沸，空鏡方丈慢悠悠地墊了手巾，濾茶、斟茶：“貴人請?！?p> 唐幼菱看著面前的一只茶盞，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不住，忐忑問道：“方丈所說‘二位貴人’，敢問另一位是……”
“阿彌陀佛，”空鏡大師撫須微笑，“不可說，不可說。請喝茶?！彼焓质疽狻?p> 唐幼菱只得按下不提，端起茶盞小心抿了一口，茶香幽幽，繚繞舌尖，略帶清苦卻不生澀，回味悠長，她忍不住贊了一聲：“真是好茶?！?p> “能得唐太師家的小姐稱贊一聲好茶，看來這茶葉是真的極佳了?！崩虾蜕袚嵴菩Φ?。
唐幼菱笑了笑，手上不自覺撫摸著茶盞瓷胎，只覺手中觸感細(xì)膩溫潤，清涼如玉，“這茶盞……也真是好極?！?p> “卻不知方丈用這好水煮好茶，又用好瓷，頗費一番功夫，究竟是為了與我說些什么？”
“阿彌陀佛，女施主稍安勿躁?！笨甄R大師微微一笑，示意道，“不如先飲盡這杯茶，勿要白白浪費，錯過時候，可就不美了?！?p> 唐幼菱無奈地端起茶盞，繼續(xù)品茶。
茶水滾燙，她一小口一小口抿了許久，直到終于飲盡杯中最后一滴，唐幼菱放下茶盞，長舒一口氣，方才繼續(xù)問道：“敢問……”
“您的來意我確已知曉，”空鏡道，“只是有幾句話想勸解女施主，于是請貴人來此一敘?！?p> 唐幼菱心中又驚又喜，“此話當(dāng)真？住持請講?！蹦沁@老和尚真的能掐會算，能給自己驅(qū)除系統(tǒng)？
“敢問貴人，這茶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
“可起初這茶水入口滾燙，您是怎么喝完的呢？”
“那就吹一吹、等一等，慢慢飲下?！碧朴琢庥悬c兒摸不著頭腦，看空鏡卻是一番頗有深意的樣子，便老老實實回答。
“您所求的，無非便是一個輕松的結(jié)果，好讓自己回到從前。”
“殊不知，您想要擺脫的那東西，并不是什么壞事，正如手中持了一杯好茶，卻只覺得燙手，不愿飲下?！?p> “茶水雖然滾燙，端之燙手，飲之燙喉，可這是杯好茶。”
“方丈此言……”
“此事對女施主有益無害，還望女施主耐心飲盡這杯茶?！?p> 唐幼菱萬萬沒想到，這老禿驢雖然知道自己身上有系統(tǒng)那鬼東西，卻不愿意幫自己解開，反而要勸說自己接受它，順應(yīng)它。
“如此，方丈怎么向我保證，此事對我定然有益，卻又無害呢？”她口氣強硬起來，“且不說我身為女子，如今行事要按那鬼東西的要求，處處出格，引來多少人側(cè)目。每日里的苦讀和武學(xué)功夫也讓我苦不堪言，縱然如您所說，這些事對我都有益處，可都非我所求，我這輩子……”
她胸中堵著一口氣，越說越激動，“我這輩子從來沒想要借力上青云，為何要逼我？”
“有朝一日就算我真的如它所愿，達成一切，我也不會覺得快樂！”她站起身，拂袖離開了。
“阿彌陀佛——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啊?！崩虾蜕凶谄褕F上，嘆了口氣。
唐幼菱一路向外走，哥哥唐幼臨跟在后面大呼小叫：“妹妹！妹妹——唐幼菱！你這是怎么了？”
他追到人，便并肩同唐幼菱一起轉(zhuǎn)過回廊，朝前殿走去，“不是說那老和尚要與你清談嗎？你怎么這么生氣？他給你算命了？該不會是說你這輩子與佛門有緣，要你出家當(dāng)尼姑吧？”
唐幼菱猛地站住，轉(zhuǎn)臉瞪了他一眼，一言不發(fā)，繼續(xù)向外外走。
護衛(wèi)從后方一路小跑跟上，腰間的刀劍“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陣亂響。
丫鬟小廝一行人皆在正殿階下候著，正看著梨花有說有笑，遠遠聽到這陣聲音，再看得兩位主子的表情，立刻垂手站好，低眉斂目不再交頭接耳。
小荷迎上去，攙住唐幼菱下臺階：“姑娘這是怎么了？出來禮佛，好端端的為什么生氣？莫不是……”她小心看了一眼身前的唐幼臨。
走在前面的唐幼臨像是背上長了眼睛，立刻轉(zhuǎn)身：“嘿你這丫頭，說什么呢？我敢惹她嘛！”
小荷還欲撇嘴，“不是他?！碧朴琢庥舶畎畹亻_口說道，胸口仍舊微微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卻又不好發(fā)作，只得強行忍了下來。
“姑娘……”小荷擔(dān)憂地看著她，“要不我們?nèi)テ渌胤酵姘?？難得出來一趟，您這些日子埋頭學(xué)習(xí)，都累得瘦了?！?p> 唐幼菱聞言反倒嘆了口氣，是啊，她都多久沒好好玩過了。以前無憂無慮的輕松時光，竟好像已經(jīng)過去了半世那么久。
“算了，”她回道，“還是直接回府吧，今日出來這大半日，已經(jīng)足夠了，還有書院的作業(yè)未完成呢?！?p> 唐幼臨見自家妹妹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悶悶不樂的樣子，急得直撓頭，他想了想，又湊上去說道：“你要是真不想寫作業(yè)，哥哥我?guī)湍銓?，妹妹你想玩就去玩，咱們?nèi)ス浣?，東市西市都逛個遍！天不黑不回去！怎么樣？”
唐幼菱抿著嘴看他一眼，也不說話，又繼續(xù)朝前走，徑直上了馬車。
留下唐幼臨一臉茫然：“這究竟是怎么了？女兒家都這么喜怒無常么？沒有道理啊！”
“公子，您的馬?！毙P唐文湊上來，把韁繩遞給他，指指那邊，“小姐的馬車都走遠了?！?p> “嗨？這丫頭！”唐幼臨也不惱，上馬揮鞭，“走走走，趕緊跟上?！?p> 他笑嘻嘻地策馬小跑，追趕了過去，蕩起一溜塵煙，卻暗自上了心，打算回去后好好查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