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翹不作聲,低頭凝視著楚婉額頭上一塊小小的傷疤,這是楚婉為她捉蝴蝶時磕到的。
楚婉見她不做聲,默默地擦干凈眼淚,說道:“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你都不會信的,更別提只是一場荒誕的噩夢,可我如夢里一般,從未想要害你,我只是不服氣,我只是想比姐姐強,天底下我唯一的親人就是你,我怎么可能舍得讓你死!”
楚翹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正在努力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熱淚。
楚婉歪著頭,眨了眨眼睛看著楚翹,又接著笑了,笑出了兩行清淚,她說道:“姐姐還是莫聽了,臟了您的耳朵,我只是低賤的庶女,謝謝您來看我?!?p> 楚翹俯身抱住了草席上的楚婉,楚婉一愣,接著眼淚翻涌而出,反手更用力地抱住了楚翹。
楚翹說:“那不是夢,那是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事。”
楚婉瞠目結(jié)舌,動作突然僵硬,她呼吸急促,瞳孔微微放大。
楚翹微微一笑,說道:“前世我確確實實因你而死,因為你的一念之差,害了我、祁鎮(zhèn)和爹爹,我在乎的一切,被你的嫉妒之心,毀滅得徹徹底底,一干二凈?!?p> 楚婉聽愣了,她以為楚翹在哄騙她,瞪大眼睛試圖在楚翹的眼里看到答案,可楚翹坦然地看著楚婉,沒有一絲退縮。
楚婉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楚翹笑得更歡快了,她說道:“我死后,居然重生到退婚前一刻,我打定主意要報復你,要讓你比我前世痛苦千百倍。但現(xiàn)在看來,其實大可不必了?!?p> “婉婉,你對我的愛,是霸占和摧毀,是嫉妒和破壞。前世你一意孤行,最終什么也沒有得到,今生你提前失敗,終于落在了我的手心。”
“我從小便照顧呵護著你,可能不是那么細心,但我是真真切切地喜歡著你這個妹妹。你知道我為什么最愛那支金雀簪么,因為你說你名字里的婉字,是鳥兒歌喉婉轉(zhuǎn)動聽的意思,我當時聽了這個說法,心里暗暗想著,這可真是個好名字,于是派人打了支金雀簪,準備給你攢著當嫁妝?!?p> 楚婉低著頭,長長的頭發(fā)遮住了她的臉,楚翹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能看見她的襦裙上有一小團不斷擴大的水漬。
楚翹從衣袖中拿出那支精致華美的金雀簪,她從知道了楚婉無意害自己以后,眼中早已無淚,事情陰差陽錯走到這步,她突然想開了,心中無悲無喜,大徹大悟。
這次重生,老天爺大約不是讓她來報仇的,而是想讓她在看清了一切之后,好好生活。
她想把那支金雀簪遞給楚婉,可她剛抬起手,楚婉便一把抓起了金雀簪,狠狠地扎進了自己的臉頰,劃出了長長的一道傷口,肉都翻了出來,像是一張裂開的猙獰的嘴巴。
楚翹愣了一下,立馬大聲呼喚侍衛(wèi),拼命地喊醫(yī)者,楚婉忍著疼,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姐姐還是……最愛我……對不對?……姐姐……”
楚翹被她瘋子一般的行徑所震撼,楚婉低頭,任由她的血一滴一滴流在楚翹的白裙上,一副雪中紅梅圖,悄然綻放。
當醫(yī)者匆匆趕到時,楚婉已經(jīng)暈過去多時了,楚翹一直抱著她,原地呆坐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楚婉這份畸形的愛,自己承受不起。
楚翹在這一刻,突然很想祁鎮(zhèn),發(fā)瘋一樣地想見他,想牽著他的手,聽他告訴自己,沒事翹兒,沒事的。
楚翹被諾心攙扶起身,她的白裙上沾滿血跡,手上也沾染了鮮血,可她心里一片透亮。
她明白了自己重活一遍的意義,不是為了恨,而是為了愛。
不是為了報復仇人,而是為了保護自己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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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祁鎮(zhèn)正在回朝的路上,他一早收到了暗衛(wèi)傳來的關(guān)于相府的消息,不顧眾人阻攔,沿途換了三匹馬,率先趕回王城。
回城后他隱匿行蹤,并沒有先向皇帝匯報戰(zhàn)況,而是一路飛檐走壁,潛入相府。
他順著暗衛(wèi)的字條摸到了楚翹的房間,正在門口猶豫要不要敲門,突然門開了。
楚翹被面前灰頭土臉的人嚇了一大跳,捂住嘴巴不叫出聲,警惕地上下打量著來人。
祁鎮(zhèn)被自己媳婦兒這一套眼神打量得耳根一熱,一把將對面的小人兒擁入懷中,恨不得把她揉碎進骨血,一解相思之苦。
楚翹大驚失色,接著一聲低沉的男聲傳入耳畔:“翹兒?!?p> 楚翹鼻子一酸,突然覺得很委屈,她踮腳用力回抱祁鎮(zhèn),細細的嗓音在祁鎮(zhèn)的心頭繞啊繞。
“你怎么才回來呀。”
祁鎮(zhèn)被懷里傳出的小奶音繞得心里發(fā)癢,更加用力地抱著楚翹,幾乎要把她揉碎在懷里。
楚翹皺著秀氣的眉頭,嬌聲說道:“將軍,我疼。”
祁鎮(zhèn)這才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佳人,耳根子又開始發(fā)紅了,他輕咳一聲掩飾剛才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行為的尷尬,跟著楚翹走到房間里。
楚翹見他通紅的耳根子,捂著嘴笑了起來:“登徒子竟也會害羞呢?”
祁鎮(zhèn)不知道接什么才能讓她開心,只跟著嘿嘿傻笑。
楚翹見他這幅模樣,忍不住輕輕地靠在了他寬厚的肩膀上,輕聲說:“我本以為將軍會晚些回來,我要自己承擔這些事,可你回來了,我終于可以靠在你懷里歇一歇了。”
楚翹靠在祁鎮(zhèn)懷里,溫聲講述她和楚婉從前的故事,故事里偶爾又摻雜著一些前世的回憶,斷斷續(xù)續(xù),七零八落,楚翹知道他不一定能聽懂,卻又十分信任他。
祁鎮(zhèn)聽得云里霧里,卻也明白了,楚翹不恨試圖害她的楚婉,只是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就算楚翹向父親求情不讓她死,也找不出一個適合楚婉的好去處了。
祁鎮(zhèn)開口,聲音里有著長途跋涉的沙啞和低沉。
“清水寺?!?p> 楚翹眸子一亮,是了,楚婉相貌已毀,又是庶女,想談婚論嫁怕是難上加難了,若說有一個地方能夠洗刷罪孽,又使她不受歧視,那便只有清水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