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黃云依舊。
沙漠之上,往來行人眾多,烈日當頭,出了無涯城,一切都恢復了原來的樣子,風邙鎮(zhèn)依然是大小商旅,來往游俠的棲息之所,漠上花一事,讓四方之境能人皆聚集于此,不能進入無涯城的人,大多都徘徊在小鎮(zhèn)上。
白日的風邙鎮(zhèn)也是熱鬧非凡,周邊皆是無邊無垠的沙海,唯獨這一座小站獨立地站在沙漠之中,門口的“風邙”二字在枯木高壘的城門之上,寂靜安詳,城門之下,四方賓客穿梭來回,高頭大馬,駝鈴陣陣,人們也是衣著各異,魚龍混雜。
才剛到城門口,黃泉便又聽到了那些熟悉的吆喝聲。
黃泉幾人進了城,依舊是落腳在風邙驛,他們曾因為蘇幕涼而在此受流沙金烏隊威脅過,但,蘇幕涼已不知去向,想必金烏隊也不會對他們有何傷害。
驛站里一切都沒有變,數(shù)十張座椅坐滿了客人,他們剛進客棧,便能感覺到客棧里的所有賓客都齊刷刷地轉(zhuǎn)過頭來盯著他們,這地方,大多是生人,但大多都知道黃泉和王清離是去過千丈崖的,不管他們二人有沒有得到漠上花,顯然,在這里已經(jīng)是為眼中釘了。不過,他們二人身后跟著的是蘭舟和滿樓,雖然人們也許對這兩位公子的來頭不熟悉,但蘭舟和滿樓可是令人聞風喪膽。
黃泉見座無虛席,便喊了一聲:“掌柜的?!?p> 賬房里穿著長袍的小廝向旁邊另一位小廝遞了個眼色,那小廝便湊上來說:“幾位客官,堂中無座,您幾位要不到客房休息片刻,我馬上給您安排酒菜?!?p> 黃泉點了店頭,小廝一句:“您幾位跟我來?!?p> 中庭里依舊是黃沙滿地,幾根掌燈的枯木在白天里看起來倒還別有一番風味。兩邊的客房大多都緊掩著門,放眼望去,地方不小,兩邊皆是客房,每間客房前都有一根深褐色的門柱,門柱排開,一眼望不到頭。夜晚來時并未發(fā)覺,白日里看清了才覺這客棧之寬廣,竟然比得上好幾個醉不歸。透過門牌便可知,客房僅一邊都有數(shù)十間,沙漠之大,客棧不小。
黃泉幾人被領(lǐng)到最盡頭的幾間客房,推門進去,和那日的陳設(shè)也一樣,王清離在門口說了句:“有什么情況就來找我,蘭舟和滿樓就住隔壁?!?p> 黃泉點了點頭便進了屋子,王清離進了他對面的屋子,而蘭舟滿樓則一人進了一間與黃泉和王清離相鄰的房間。
入夜。
黃沙吹得整個小鎮(zhèn)都呼呼作響,沙礫打在門窗上,嗚嗚咽咽,如鬼哭狼嚎般凄婉。突然一陣強風,將黃泉房間的窗戶吹開,黃泉立馬被驚醒,他睡眼朦朧中起身去關(guān)窗,看見窗外一片漆黑,只有他房間里微弱地燭火照亮著窗前的一小方地面,黃沙堆積,狂風吹得沙礫直往房間里灌。他正關(guān)窗時,忽然之間聽到有人在喊:“救命啊?!?p> 聲音低微,但他明顯是聽見了的,他凝神靜氣聽了一會兒,便又沒有聲音了,于是他就關(guān)上了窗,但剛關(guān)上又聽見了那個聲音。于是他拉開房門,他的門對面便是王清離的門,他過去輕輕敲了兩下低聲喊道:“王公子?!本镁靡膊灰娡跚咫x應(yīng)聲,之后他沖這走廊喊了兩聲:“掌柜的,掌柜的?!币矝]有人應(yīng)聲。大堂里還傳來了陣陣把酒言歡的笑語,可走廊上不見任何人影。
這時,他又聽見了那個叫救命的聲音。
他順著走廊尋著那個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蘭舟滿樓的門窗緊閉,也沒有燈火,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再往前走,路過了好幾間屋子,其中有一間門廊上的窗戶虛掩,他透過窗縫望進去,房間內(nèi)燈火暗淡,在屋子的最里面他看到一個熟悉的青衫男子,那身影,是蘇幕涼,只見他渾身無力頭發(fā)散亂地被人綁在一張椅子上,救命的聲音便是他發(fā)出來的。
黃泉大驚,沖著屋子里喊了聲:“幕涼公子?!?p> 屋中的人似乎完全聽不見動靜一般,蘇幻沉沉地低著頭,口中喃喃地繼續(xù)喊著:“救命啊?!?p> 黃泉透過窗縫也未看到屋中有其他人在,只有在蘇幕涼的對面有一扇屏風,屏風的模樣和他房間里的一樣,他也沒有在意。他去敲了敲門,沒有動靜,推了推門,也沒有推開,想必房間里就只有蘇幕涼一人把,于是他便推開窗,從窗外跳進了房間,房間內(nèi)果然是除了蘇幕涼之外沒有任何人在。他徑直走向蘇幕涼,伸手便要去解開綁著他的繩索。蘇慕?jīng)鲞@才有了淺淺地意識,他緩緩抬頭到:“黃公子?!?p> 黃泉說到:“是我,幕涼公子,誰把你綁在這里的?”
蘇幕涼沒有回答,又喊了一句:“黃公子?!?p> 黃泉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蘇幕涼的不對勁,他說到:“你放心,我這就救你出去?!?p> 話剛說完,屋內(nèi)響起了另外一記男子的聲音:“你要救他?”那聲音如琴瑟薄冰,脆生好聽。一瞬間,黃泉竟覺得這聲音有些似曾相識,但他又明確地知道,這個聲音他從來沒有聽過。
黃泉剛想轉(zhuǎn)過頭來看看究竟是誰,突然聞到一陣桃香芬芳,初聞倒覺清新,但不一會就覺得頭暈?zāi)垦?,接著就是渾身一陣酥麻,他癱軟在蘇幕涼身邊。但此刻,他意識清醒,除了渾身乏力,頭腦眩暈外,他能清楚地知道那個人就站在屏風之后。
屏風能清楚地映出那人的身影,那身影玉立,如雕如塑,衣袍在夜色中飛舞,襯著夜色,風姿綽約。僅憑身影便能覺得這男子的容貌定然是極佳,但那人一直未能從屏風后走出,一直只能見到他的身形。
“你是什么人?”
屏風后的那人輕輕笑了一聲,說到:“你是來救他的嗎?”
黃泉強撐著身體說到:“是?!?p> 這時,那男子說:“你難道不是想要得到他身上的乘黃血嗎?”
黃泉知道那一陣芬芳便是屏風后那人下的毒,但他已身中此毒,也無力抗衡,他說到:“那又如何?”
那男子又是一陣輕笑,笑聲也極為清朗,一時間黃泉竟分不清那是男是女,只覺得那聲音的主人定然是明媚動人的。
此時,蘇幕涼又漸漸有了些許意識,他朦朧之中說了一句:“王公子?!?p> 黃泉大驚,問道:“王清離?”他瞪著雙眼望著屏風后的那人身影,那身影也卻是有一二分是與王清離相似的,但那人的聲音卻與王清理大為不同。
蘇慕?jīng)龊貌蝗菀讛D出一個:“不”字,黃泉才放下心來,他一心信任王清離,始終不敢相信王清離會用下毒這種手段來對付他。知道不是王清離后,他也長舒了一口氣。
“你是誰?你想干什么?”黃泉問道。
“我無意傷害你,我只想要他身上的乘黃血?!?p> 蘇幕涼一直不承認自己身上有乘黃血,但如今,這男子一問,他便像受到了蠱惑一般,說到:“乘黃血就在我身上,你拿去便是?!?p> 黃泉雖驚訝,但也沒有任何氣力來管乘黃血的事了。
那男子從屏風后走出來,黃泉只看見一陣緋紅色的光影,和模模糊糊得一張絕美的臉伴隨著一陣更加濃郁的香味,便失去了知覺。
翌日。
天色已大亮,黃泉從床榻之上醒來,感覺有些頭暈,他坐起身來,揉了揉頭,抬手之間還能聞道昨日那絲絲的香味,不過此時聞起來倒不覺得頭暈,只覺得沁香撲鼻。忽覺得袖中略重似有一物,他伸手去取,取出一琉璃小瓶,瓶身光滑,能天光下熠熠生輝,看起來價值不菲,透過瓶身,里面有鮮紅的液體,在瓶身的映照之下,嬌艷欲滴。黃泉想起昨晚發(fā)生的事,想必這便是傳聞中的乘黃血了吧。
那男子想要乘黃血,從蘇幕涼那里得到后又給了黃泉?黃泉也是一陣疑惑。
門外有敲門聲,黃泉將琉璃瓶又收回袖中,起身去開門,踉蹌了幾步,便歸于平靜。
門外是王清離,他一身淺麻色的素衣立在門口,風神俊朗,面帶微笑地說:“昨晚休息得如何?”
黃泉說:“挺好?!?p> “那咱們該上路?!?p> “上路去哪里?”
“回洛雪城??!”
于是,黃泉回到床榻邊簡單收拾了一下衣物,便跟隨著王清離向大堂走去。
大堂此刻人不多,但并沒有人像昨日來時那樣盯著他們看了,王清離走向賬房,在柜臺上放下了一錠黃燦燦的金子,賬房抬起頭來收下金子說了句:“客官好走?!敝髢扇吮阕叱隽丝蜅?。
門口,黃泉的六角飛檐香蘇車正等在門口,車身精美,一時間,黃泉仿佛覺得自己就身處洛雪城,但看漫天的黃沙,比起洛雪城滿天的白雪,確實天壤之別。蘭舟滿樓二人正在給兩只單峰駱駝套上韁繩,一切都好像未曾發(fā)生過一般,還是那兩只駱駝,神采奕奕。
“公子,可以出發(fā)了?!碧m舟說到。
黃泉王清離進了車身,里面依舊沒有任何變化,車中案幾坐塌均是他們出發(fā)時的模樣。
悠然的駝鈴聲在沙漠之中緩緩傳來,天與地與駱駝,在黃沙遍地的沙塵中行走,沙塵被昨夜的風吹得皺起一層層波浪。沙漠上已經(jīng)沒有了來時那般熱鬧非凡,劍客,術(shù)士,刀客,顯然沒有來時那般匆忙,剩下的皆是來往四方的商賈游俠而已。
“酒還是青桑酒好?!?p> 不知是誰說了這句話,后又伴隨著爽朗的笑聲。
蘭舟滿樓二人在沙漠邊境便停了下來,沙漠的邊境像一道屏障一般,一邊是烈日高照黃沙萬里,另外一邊是黑云壓城,深林原野,白雪漫天。黃泉喚來了那兩只馴鹿,前方便是洛雪林,還是馴鹿適合走這樣崎嶇的路。
蘭舟滿樓二人與王清離二人告辭之后,兩只鹿便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奔入了洛雪林深處。
叢林密布,大雪紛紛,酒香四溢。
黃泉一直都沒有問為何王清離要去風邙驛,也一直沒有說出他手中有乘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