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宮宴

　　吃完團圓飯，是要守歲的。

　　柳渠芙懷著孕，又是疲累了一天，簡老夫人體諒她，讓她先回去歇著了。

　　簡老夫人年紀(jì)大，熬不得夜，簡如緋本來也想勸她回去，誰料她竟是十分堅持，說是老祖宗傳下的規(guī)矩，若是不遵守，是要壞了侯府來年的運勢的。

　　簡如緋見勸不動，也沒再說什么。

　　在沒有什么娛樂活動的古代，守歲是件很難熬的事情。

　　簡洹昏昏欲睡，簡宏熙又是個不說話的，簡如緋陪著老夫人敘話，簡老夫人也難得的與秦氏說上幾句。

　　她其實不大瞧得起秦氏的出身，出身農(nóng)家，又進了侯府做婢子。

　　她素來是最不喜侍女往上爬的，不過秦氏是柳渠芙做主給的簡洹，家世不好卻也是清白之身。

　　最重要的事她知道什么是自己該碰的，什么是自己不該肖想的，簡老夫人喜歡知趣的人，秦氏模樣也生的不錯。

　　“你也伺候侯爺不少日子了，肚子怎的還沒有個動靜？”簡老夫人喝著茶問秦岫艷。

　　雖說生出來也是庶子，但是柳渠芙已經(jīng)懷孕，嫡子有望，簡老夫人自然還是希望家里多子多孫。

　　簡家往上兩代都是人丁稀少，簡晟這一代還好，有三個兒子，到了下一輩卻只有簡洹一個兒子。

　　尤其是簡洹，如今還沒有嫡子，簡老夫人自覺對不起亡夫，心里盼孫子都有些魔怔了。

　　聽見母親這樣問愛妾，簡洹也不打瞌睡了，笑著問秦氏：“聽見沒，母親也盼著咱們有個孩子，還是母親懂兒子?！?p>　　秦氏笑著回：“老夫人，孩子的事是靠緣分的，妾還年輕，總會有的?！?p>　　簡老夫人點點頭：“你倒是也想的開，夫人還有著身孕，你能幫著伺候著侯爺，如此也好。”

　　秦氏低頭笑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眼里情緒莫測，簡家母子都沒發(fā)現(xiàn)她的表情，倒是坐在她側(cè)前方的簡如緋看見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復(fù)雜情緒，卻也不明所以。

　　怎么，這位姨娘難道恐孕？

　　不過她做小輩的，也不好說這些事情，隨即不再多想。

　　簡宏熙依舊耷拉著眼，面無表情的喝茶，存在感微弱，仿佛沒有人想起他似的，就像沒人在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提起他的生母和妹妹。

　　這邊侯府的團員宴彌漫著一股尷尬冷清的味道，宮里卻是十分熱鬧。

　　“啪！”輕微的一聲響動，小太子面前的酒杯掉到地上。

　　穆紹云側(cè)過頭給他使了個眼色。

　　怎么了？

　　沒事。

　　穆鈺闌輕輕的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什么大礙。

　　就是剛剛酒內(nèi)試毒的銀針變色了而已。

　　現(xiàn)在人多眼雜，不好跟他哥說這件事。

　　這事辦的太蠢，能參加這宮廷家宴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不像是他的那幾位“好兄長”能做出來的事。

　　貴妃和嫻妃也不大可能，這倆人都是成了精的狐貍，不會做這樣漏洞百出的蠢事。

　　穆鈺闌摸著下巴思考著。

　　穆紹云看著弟弟和他貼身內(nèi)侍的表情，挑挑眉頭，又環(huán)顧四周。

　　皇帝皇后在上首坐著，歌舞絲樂環(huán)繞，有人推杯換盞，有人興致盎然，穆紹云瞥了弟弟一眼，起身稟回前去更衣。

　　皇帝擺擺手，讓他快去快回。穆紹云行禮退出大殿，隨手打發(fā)了跟著的內(nèi)侍，靠在殿外的柱子上等人。

　　不一會，穆鈺闌鉆了出來。

　　他哥站在柱子后面的陰影里，也不出聲，嚇了他一跳。

　　看著炸毛的弟弟，穆紹云得逞的笑了笑，懶散的問他：“剛剛怎么了？酒有問題？”

　　穆鈺闌驚訝的瞪著雙眼：“你怎么知道？”

　　然后狐疑：“該不會是你的惡作劇吧？”

　　穆紹云氣的敲他腦袋：“我是那種不知分寸的人嗎？你那么蠢萬一真的喝下去怎么辦？”

　　你是，而且我并不蠢好嗎？

　　穆鈺闌摸摸被敲的腦袋。

　　嘶，真疼。

　　兄弟倆日常插科打諢了一場后，穆鈺闌示意他哥跟著走。

　　這里離大殿太近，萬一突然有人出來，可就好玩。

　　“那酒倒出來就不對勁，顏色有點渾，小夏子察覺出有問題，偷偷拿銀針試了一下，有毒?！眱扇诉呑哌呎f，穆鈺闌簡單說了一下。

　　其實酒有些渾是正常的，但是宮內(nèi)御用的酒都是上好的東西，渾濁的酒是不可能出現(xiàn)在太子的桌上的。

　　“剛剛我特意沒聲張，你怎么看出來的？”穆鈺闌沒想通。

　　“呵，下回再遇到這樣的事，把你臉上的惱怒收收，還有你那內(nèi)侍，手腳功夫不錯，就是太不會隱藏情緒，一臉緊張?！蹦陆B云隨手摘了一朵紅梅，輕描淡寫的說道。

　　“你倆表情太蠢了，至少貴妃跟嫻妃還有穆士哲，都看出來了，其他人我沒注意?！?p>　　“?。?！”穆鈺闌震驚了：“那我不白做一番戲了？”

　　虧得還想半天要怎么樣才能讓酒杯自然的掉下桌。

　　而且為什么他哥無時無刻不在嫌棄自己蠢？

　　還有，既然他們都看出來了，那還都一臉若無其事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穆士哲剛剛還在跟人對行酒令？？？?。。?p>　　演技這么好？

　　弟弟垂頭喪氣。

　　穆紹云拍拍他的頭，隨意安慰道：“沒事，你才多大，他都十五了，那你打算怎么查這件事？”

　　穆鈺闌撥開他的手，不要像拍小狗一樣?。?p>　　還有，就不能多安慰我?guī)拙洹?p>　　很受傷。

　　“我覺得貴妃她們沒這么蠢，穆士哲跟穆彥芃也是，這事應(yīng)該不是他們干的?！蹦骡曣@正色道。

　　穆紹云點點頭，發(fā)現(xiàn)弟弟還是稍微有點腦子的。

　　一點點。

　　穆士哲是穆帝的大皇子，生母曹氏，是穆帝當(dāng)王爺?shù)臅r候的側(cè)妃，在生穆士哲妹妹的時候難產(chǎn)而亡，母女俱損，穆帝感念她的功勞，登基后追封她為皇貴妃，又收了她的妹妹曹奕苒進宮，曹弈苒進宮后就十分得寵，很快就生下穆彥梵，封為嫻妃。

　　曹家近些年如日中天，一門雙妃，姐妹倆又都生下皇子，雖然穆帝還是壯年，但難免有流言說曹家才是未來的皇家外戚。

　　穆紹云一直對這種流言嗤之以鼻，曹家以前不過是個富戶，靠著兩個女兒才擠進世家門檻，看似風(fēng)光，其實既無實力又無底蘊，一碰就倒，不然，穆帝怎么會允許曹家兩個女兒都生下皇子，又都給了那么高的位份。

　　嫻妃知不知道這個道理暫且不說，可曹家人明顯是看不清的。

　　至于貴妃吳氏，出身將門，當(dāng)年便是她父親帶兵跟著穆帝，在他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兄弟面前，沖出一條血路，護著他坐到那皇位上去。

　　所以即使吳氏多年無所出，也早早就被封了貴妃。

　　至于皇后，出身和柳家一樣的書香門第，但柳家是從柳蘊的父親那一輩，才逐漸興起。

　　但王氏不一樣，幾乎是從大歷朝世祖時期就家喻戶曉的文學(xué)大家，王氏子孫讀圣賢書，執(zhí)儒法禮儀，大多自命清高，很少入仕。

　　皇后和慶國公夫人的父親，被先帝禮賢下士，三請入朝，做了皇室的太傅，對穆帝有了很深的影響，更是和太傅的大女兒王婧嫻是青梅竹馬。

　　當(dāng)年穆帝養(yǎng)在先帝的皇后身邊，但皇后有自己的兒子，對穆帝也不甚上心，想穆帝能稱為她兒子的助力，所以想把自己母族的女兒嫁給穆帝。

　　穆帝喜歡王氏女，心有不甘，又看出來皇后和太子日益囂張，先帝早已不滿，便求了太后，做主娶來了王婧嫻。

　　太傅自己入仕，只覺官場詭譎，皇室混亂，不想讓女兒嫁給皇室子弟，哪怕是個不受寵的王爺，但王婧嫻跟穆帝兩情相悅，又加上太后下懿旨，才不得不同意這門親事，但是隨即就辭官歸田。

　　王氏在天下文人的心中是一個朝圣之所，太傅更是被文人視為大家，滿朝文武又有多少是他的學(xué)生，地位可想而知。

　　雖說他一直不愿摻和政黨之戰(zhàn)皇位之爭，但他的女兒嫁入皇室，無論如何都會影響到朝中局勢，為了王氏，也為了女兒，他不得不辭去官位，表明王氏的態(tài)度。

　　索性他沒失望，即使沒有王氏的支持，穆帝也一樣疼愛發(fā)妻，也一樣坐上了皇位。

　　或許青梅竹馬也會走到相看兩生厭，但也會是攜手到老，白發(fā)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