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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穿高跟鞋的女人

第五十七章

不穿高跟鞋的女人 之米 3120 2020-05-19 18:47:42

  不是過于冷血,而是一個人的心太小,只能裝那么多人。誰不想自己認識的人都是順順利利,健健康康,幸福美滿?為陌生人可以掏錢,但是身邊的人要是有病,那不只是掏錢,更是傷心。

  就說那個孩子四十天就守寡的老太太,她也就是家在袁家頂子,要不,袁沐沐不可能記那么多年。兒子有出息,家里條件也不錯,小的時候念學(xué)堂,長大了當老師。但是在運動年代,因為家里的成分問題,教師的工作沒有了。之后就老實種地,娶媳婦生娃。

  這人比袁沐沐父親大幾歲,袁沐沐一直叫大伯。大伯一肚子墨水,一肚子學(xué)問,可惜生不逢時,在土地里耗盡了自己的一生。媳婦娶了,娃也生了。老大是姑娘,早早嫁出去,也是莊戶地里討生活。

  接下來是三個男孩,個個人才好,長得帥。大哥讀的師范,圓了自己父親的教師夢。老二學(xué)習(xí)不好,找的工作就是賣苦力。老三最帥,家里窮,只能去做上門女婿。孩子個個成家,可以歇歇了吧?媳婦又出毛病。

  袁沐沐管她叫大伯娘,從沒生病時候的爽快人到生病后人人恨不得離她八丈遠,袁沐沐都記在心里。有年紀大的人說這人是被什么邪乎東西纏著,所以才神神叨叨,吃喝拉撒都要人盯著。大伯家住在袁家頂子的東北角上,人煙不是很厚。人煙不厚的地方,容易招些邪東西。

  而,袁家頂子,就是建在一個墳場上。

  袁沐沐十幾歲的時候,還在這些石碑修路的地方捉過迷藏。那時候認識了字,見到字就忍不住想知道它怎么念。有個小橋就在路底下,這石碑就用來做翹下的孔洞。白天見過這些字后,晚上回家一問,原來那都是被清墳的石碑。

  開始不忙的時候,還會把骨頭架子從墳里起出來,找個地方埋了。后來工期緊,要搬的快,就是把墳頭平了,接著就在上面蓋房子。很多人家里的院墻都有石頭是原先的墳磚,有不少沾染了人骨頭里的磷。

  有的時候回家晚了,就會看到鬼火。老遠看,就像是一個人在抽煙,那煙頭發(fā)出的光。袁沐沐記得父親就說他看見過,被嚇了一跳。

  剛建村的時候,安排沒那么合理,村子邊緣有的人家青年男人少,老弱婦孺多,就容易自己嚇自己。那時候建的房子,和后來建的還不一樣。

  在堂屋北墻上會開兩個窗戶,老遠看黑咕隆咚。就在東北角上,有家就是這樣。這家男人當過兵,復(fù)原后在村里管著大隊的機器。無論是拖拉機、磨面機,他都會修,有手藝,就看不起自己老婆。這老婆身體不好,又生了三個孩子,這男人就和村子里的小寡婦睡在了一起。

  老婆知道,也沒辦法,三個孩子太小,身體不好,家里還要靠著男人。就是晚上的時候,老覺著屋里空的慌。不是想男人,是覺著家里沒個壯年男子,招邪。她求著自己的男人說,晚上在家睡吧,害怕,一閉上眼睛就看見有小鬼讓她上吊。

  男人戀著外面的女人,推自己老婆一把,就出去泡寡婦去了。

  女人不知道是不是看見什么東西,還是覺得自己活著受罪,就在一天把自己給吊死了。

  男人不管自己的三個兒子,和小寡婦領(lǐng)證做了夫妻。三個孩子去了自己的大伯家,房子沒人住就荒廢了。再說,里面死過人,還不是壽終正寢,是橫死,誰還想進去???后來就有人傳說這北墻上的兩個窗戶是死去女人的兩個眼睛,瞪著后來進去住的人。

  這傳言一出,誰還會去住?

  也是,大概二十年后吧,男人和小寡婦又住了回去,在離老房子不遠的地方重新蓋了三間新房子。男人身體太胖,得了病,癱在炕上不能動。小寡婦搬不動他,都生了褥瘡。有人說這男人的屁股那里都生了蛆。

  男人的三個兒子不管,小寡婦的兒子也不管。

  他們倆勾搭的時候,不要自己病重的老婆,不要未成年的兒子,老了兒子對他們也不好。

  后來男人死了,半老徐娘的小寡婦也離開了袁家頂子,周旋各地,混個吃穿。

  這幾個人的故事都是袁沐沐聽來的,她記憶里男人早就成了一個躺在床上不能動的老人,女人也不是漂亮的小寡婦。只是在袁沐沐奶奶嘴里,這倆還是胡來的男人和寡婦。后來男的死了,都說這女人肯定不敢在村里住,怕被男人死了的老婆纏上。

  而這個寡婦和前夫生的兒子大頭,很小就出去混,浪蕩了十幾年后回到村里。大頭剛回來的時候,還和袁沐沐父親專門嘮過嗑。兩人年紀差不了幾歲,就是袁沐沐奶奶也是守寡,但給自己的孩子都成了家,也沒有什么花花事兒。

  大頭呢,爹早死了,娘跟著別的男人跑了,他自己十幾歲就出去漂著。好在現(xiàn)在回來,還帶著一個從南方拐回來的媳婦小高,雖然沒有孩子,算是落葉歸根。拐回來的小高,說起來和大頭還有段英雄救美的故事。

  袁家頂子靠河,很多人都會水。

  大頭就是里面水性很好的人,能在水下憋氣很長時間。小高也挺命苦,男人死了,兩個兒子娶了媳婦就不想伺候老娘,硬是逼得小高去投河。投河的時候,被大頭給撈了起來。不知兩個人怎么談的,反正最后小高就是跟著大頭來了這個離家鄉(xiāng)很遠的北方小城市。

  大頭一直留著長發(fā),看起來怪模怪樣。買了村子里的一處老房子,也在東北角,種種地,打個短工,和小高生活的還不錯。小高呢,雖說口音不同,但在村子很多人眼里,這個半路媳婦挺不錯。伺候大頭吃飯穿衣,院子里也種很多菜,就是院子外面靠著院墻水溝邊的一點點土地,都給種一趟玉米,很會過日子。

  至于大頭的親娘,好幾年沒回了,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整個東北角,新生兒少,孤寡多,可能是磁場問題,本來就是墳上蓋房子,陰氣重。人煙不厚,陽氣不足,出問題。

  袁沐沐叫大伯娘的那人,就是在自己三個兒子長大娶媳婦不在家里住之后,發(fā)病了。本來這人年輕的時候腦袋就不怎么好用,因為說進門的時候,人家也說了,可能腦子缺點。這娶進來生了四個娃,過了幾十年,除了胖,沒別的什么事兒。

  可等著孩子都成家了,家里只剩幾個老人,這人就開始作妖。開始是打罵婆婆,打罵男人,整天在家里摔盆子砸碗。家里人沒當回事兒,后來就是吃不飽,晚飯吃一肚子,半夜還起來找東西吃。吃東西還不坐著吃,趴在床底下吃,這可不正常。

  再后來,在村里到處串門,說人家壞話。偏偏這人有二百多斤,到誰家一坐半晌,聞到好吃的就要。還整天說胡話,哪里哪里有狼什么的,說自己過日子,撿些樹枝石頭拉著回家。婆婆一輩子好面,出來給人家賠不是,看老太太面上都說不出什么。

  后來就麻煩了,身體太胖,長年不怎么洗澡,到夏天的時候,迎風(fēng)臭的呀,老遠看見她都回來關(guān)門。而且,身子太重,坐下就起不來,拿著棍子當拐杖也要出來串門,這讓人怎么辦?地里活也不做,靠著男人和七十多的老太太,兒子休息的時候會來幫幾天。都說這是不是撞了邪,要不怎么一個人變得這么厲害?

  沒幾年,胖的喘不來氣,死了。

  老太太又活了一年,也死了。

  家里只剩一個老爹,兒子們來看看住下行,兒媳婦回來看看也不能住下。不巧那么一天,半夜犯了病,也死了。

  東北角又空了一家。

  還有一家,是一個光棍。十幾年前,這個背上有羅鍋的男人家里來了一個女人,袁沐沐和村里好多小伙伴去看,都說光棍要娶寡婦了。第二天女人看家里收拾的還不錯,臨走的時候說從抽屜里拿了五十塊錢。這男人不同意,女人走了就沒回來。

  等到老了,癱了,親人只有一個姐姐。去姐姐家里住了幾天,難受,非要回來。沒幾天,也死了。東北角又空了一家。

  這都是袁沐沐母親還活著的時候,回娘家聽見的。出嫁后,和娘家的關(guān)系會越來越生疏,更別說幾年不見的人。

  人本來就是在一條找死的路上,有人走的快,有人走的慢,終歸都要到那里去。只是走的快的人和走的慢的人永遠也沒有再見一面的機會。

  還有很多袁沐沐記憶沒那么深的人,有老太太,也有老太,有年輕人,也有孩子。他們死的時候默默無聞,只有親人傷心。都是普通人,誰還能死后揚名?

  再說,就算是親人,時間長了不見,這感情也沒那么深了。

  比如,十幾年沒見的姑姑,袁沐沐都快想不起她長什么樣了。

  至于姑奶奶家的同輩的親戚,那是見面都不一定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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