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悄度過炎夏,來到殘秋。
萬物都漸漸走向時間的輪回盤中。
大樹飄下黃葉,枯枝折斷于樹頭,干草彎腰入地,百花在山澗凋零。
禾竹已至暮年,枯皮上綴滿歲月侵蝕的痕跡,身上的枝條也經(jīng)不住風(fēng)吹雨打被折斷。
唯有挺拔的身姿依然傲立在那兒,深邃的瞳孔射出頑固的目光。
冬天,大雪覆蓋山林,寒風(fēng)在銀裝素裹的世界里呼嘯。
而老禾竹還是屹立不倒。
雪壓壓不斷,風(fēng)吹吹不折,始終含情脈脈的凝視著結(jié)冰的河面,或許只有他微微泛紅的眼眶知道他究竟看見了什么。
憑著那一口不肯咽下去的氣,他硬生生掙脫萬物的法則,堅(jiān)挺到現(xiàn)在。
睜開眼,男孩疑惑的看著我。
急忙拭去眼角的淚花,“我想要的答案他也不知道?!?p> “你怎么確定?”
看向安詳?shù)睦虾?,“因?yàn)樗苍诘冗@個答案?!?p> 轉(zhuǎn)頭看向死寂的河面,遲疑許久,是害怕也是不安。
最終還是把手伸進(jìn)水里,尋找我們共同的真相。
眼前一黑,又來到夏日的那個夜晚。
夜深人靜,幾道黑影來到河邊,把什么東西倒進(jìn)水里。
不一會兒,借著月輝,水面翻出一個個光點(diǎn),把皎潔的月光寒寒的映在水面。
站在水面的少女看著一大群漂下來的魚,笑道:“大晚上不睡覺,還到處玩呀。”
少女迎了上去,準(zhǔn)備好好教訓(xùn)一下這些貪玩的家伙。
冰冷的身體,猩紅的瞳孔,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彌散在水面。
少女惶恐搖晃著漂浮的魚兒,下一秒,周圍的魚兒被網(wǎng)入黑影的尼龍袋里。
少女瘋狂搶奪水面上的魚兒。
然而她除了發(fā)出憤怒的慘叫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見朋友們一個一個落入深淵。
在黑影眼中,她的怒吼不過是濺起的水花而已。
就這樣,她親眼目睹了一場屠殺。
一夜之間,河中魚蟲仿佛人間蒸發(fā)般。
天亮?xí)r的安靜,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而在小河深處,卻傳來少女的哭泣聲。
尋著聲音,找到了躲藏在石塊下的少女。
“為什么要哭?”我問。
“是我沒有守護(hù)好他們,”少女自責(zé),“我什么也不會?!?p> 嘆口氣,看著她紅腫的眼睛,憔悴的臉上披散著雜亂的發(fā)絲,語重心長說:
“自然法則就是如此,生命來來去去本就不是誰能預(yù)料的,更不是誰能改變的。
況且,他們在時,你已經(jīng)把你的全部都給了他們。
雖然生命短暫,但只要足夠美好,那又有什么遺憾和自責(zé)的呢?”
“可是…”少女抬起頭,看向我,幽怨的眼神欲言又止。
“可是你還是無法接受,還是無法原諒自己是嗎?”
少女卑微的垂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我。
上前抓住她顫抖的雙肩,“何必把自己的心鎖住呢?打開它,像從前那樣,在陽光下奔跑,歡騰,將美好再一次帶給大家?!?p> 看著我堅(jiān)定目光中露出的期待,少女無奈自嘲,“大家都走了,誰還會需要我呢?”
“不!有一個人一直都在等你,守護(hù)你,只要你肯抬起頭,便能看見他?!?p> 少女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驚呼,“小禾!”
淚水再一次從她的眼眶涌出。
“他一直都在自責(zé)自己沒能保護(hù)好你,才會讓你不見的。
但你們的約定讓神志模糊的他堅(jiān)信你還存在。
為了見你,他白天睡覺,晚上眼也不眨的等著你。
而你一直不來,可時間并不會對他網(wǎng)開一面。
生命的消散使他看起來這么不堪,但他依然幻想你的出現(xiàn)。
于是,他死死咬住最后一口氣,抗過多少次自然法則的洗禮,就為你能信守承諾。
你應(yīng)該也感受到了他微弱的氣息吧,也許,他的生命就剩下一次睜眼的機(jī)會?!?p> 少女早已哭癱在地,憐惜的看著老禾,“你好傻,是我違背了約定。”
“可以請你幫個忙嗎?”少女看向我。
“你說?!?p> “可以把小禾放到河里嗎?我想好好抱抱他?!?p> 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過神,收回濕淋的手。
來到老禾身邊,“小朋友過來幫下忙?!?p> “你要干什么?”男孩走進(jìn),疑惑看向我。
“把老禾從土里挖出來,放到水上?!?p> “你瘋了!那樣老禾就真的死了!”男孩憤怒的朝我大吼。
“請相信我,與其讓他茍延殘喘,倒不如成全他?!?p> “成全老禾什么?”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男孩半信半疑的和我一起把老禾從土里刨出來,輕輕放入水面。
盡管水很淺,但還是飄起老禾枯瘦的身子。
入水的老禾猛的睜開眼,僵直的面頰極力綻出一絲笑容。
干澀的聲喉顫微說出:“別哭,每天都要開開心心才可以。”
說完,老禾緩緩合上眼,留下那抹淡淡的笑,隨水流徐徐漂去。
“老禾你究竟想要說什么?”男孩看著老禾愈來愈遠(yuǎn)的身影,哽咽問道。
我臉上浮出一絲微笑,“祝愿老禾一路走好吧,那才是他最好的歸宿?!?p> 不禁慨嘆道,“最好的守護(hù)不是遙遠(yuǎn)的等待,而是把你擁入我懷中,以我久掩的熾熱,去喚醒你沉睡的余溫。
也許這就是血脈共生,以渡往后余生吧。”
“雖然沒聽懂你在說什么,但我感受到了老禾久違的開心,所以謝謝你?!?p> 男孩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驚訝之余又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懵懂記憶中送走一批批老友時的無知。
明明是分別的痛楚,臉上卻掛著重逢的溫馨。
到現(xiàn)在我還是不明白,或許是那種感覺離我遠(yuǎn)去很久了吧。
“跟我去個地方吧,”男孩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后,沿著小河走去。
我只得無奈跟上去,總感覺他有什么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