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的話語間充滿了對鏨月人的恨,未辭可以理解,這叫民族仇恨,只是她不贊同他這樣恨。
“鏨月侵吞云桑并斬殺四十萬云桑子民,的確天怒人怨,但這與鏨月百姓無關,你若尋仇也該找屠櫻或鏨月王室?!?p> 黑袍人冷笑:“鏨月的軍隊,哪個人不是來自百姓家?”
這話倒讓人無言以對了,沒錯,殺在最前方的往往就是來自尋常百姓家的兒郎,所以鏨月王室與鏨月百姓是一個利益共同體,他殺鏨月百姓也有道理。
未辭:“雖感念將軍忠貞愛國,對舊主情深,但我不能縱容將軍再繼續(xù)害人……”
許音還未落,身旁的風輕云和魚小樓突然紛紛倒地,兩頭相接呈一字排開,依舊眼神空洞入定態(tài)。未辭怒視黑袍人:“你對他們做了什么?”
黑袍人搖頭道:“不是我做的?!?p> 未辭不信,但一旁的覃九道:“的確不是他做的?!?p> 未辭再次看向風輕云和魚小樓,發(fā)現(xiàn)他們的身體在慢慢地產(chǎn)生變化,而后越來越快,最后急速變細變小,倏然白光一閃,竟憑空消失了。
“風輕云,魚小樓!”未辭大喊道,然洞內(nèi)無一點回音。覃九提醒她道:“你看那里。”
未辭再次看向地面,發(fā)現(xiàn)風輕云與魚小樓原來所在的位置,靜靜地躺著一支墨筆,烏黑的筆桿,雪白的筆尖。
未辭彎身將墨筆拾起來,仔細觀看,秀眉擰出了一個川字:“這是什么?”
覃九道:“你看這筆桿上的花紋與魚小樓衣服上的紋路一致,這筆尖的顏色與風輕云的衣衫一般無二。”
這件事沖擊到了未辭十六年的人生認知,托著墨筆不知所措,這時,黑袍人突然上前驚詫道:“璇璣筆!”
未辭道:“何為璇璣筆?”
黑袍人道:“是公主生前最愛的墨筆,筆桿用南海千年烏木所制,筆尖則是極北雪狼毫所制,公主一生只用了一次?!?p> 未辭更不解了,青梔公主生前的愛筆,與風輕云和魚小樓有什么關系?
未辭道:“這筆有何特別之處,竟讓公主如此喜愛?”
黑袍人突然變得激動,氣息猶如波浪起伏,咬牙切齒道:“是國師送她的。”
從黑袍人的語氣可以判斷出,他恨透了國師。坊間戲文都傳青梔公主與屠櫻家國愛恨糾纏,從未有提起國師墨綸的,看來坊間話本不可信。
未辭好奇道:“公主喜歡國師?”
黑袍人突然落下了披風帽,露出了他的真容,那是一張白皙俊美的臉,眉宇間英氣勃發(fā)。他憤恨又苦澀地開口道:“公主錯愛了人!”
這聽起來是個復雜的故事,未辭并不想知道公主與國師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愛恨情仇,她只想知道要怎么把風輕云和魚小樓找回來,但這支筆與國師有關,她又不得不聽黑袍人講述關于國師的故事。
壓抑著內(nèi)心的焦急,未辭道:“敢問將軍貴姓?”
黑袍人道:“云恒?!?p> 云恒,這個名字驀然擊蕩了下未辭的心神。
據(jù)史書記載,鏨月大軍圍攻云桑王城之日,國主攜一眾王族成員南下避禍,青梔公主不聽勸阻選擇留下來抗敵,而云恒作為三千羽林衛(wèi)首領,誓死追隨。
王城之下,云恒與鏨月大軍殊死搏殺,以三千對敵十萬,生生將這場勢力懸殊的戰(zhàn)斗,從午后時分拖到月上柳梢,雖然最終敗了,三千羽林衛(wèi)全部慘烈犧牲,但氣節(jié)蕩迫人心。
云恒拒不投降,公主在百尺望風臺自焚殉國,他便在公主遺骸前自刎追隨。這就是為什么他的嗓音如此沙啞的原因,他用自己那把斬敵無數(shù)的長劍,生生割斷了自己的喉嚨。
生前忠烈,死后亦癡心不悔,云恒在這嵯岈山上,吟唱了百年的孤獨。
未辭更加對面前這位將軍肅然起敬,拱手道:“還望將軍能多告之一些這筆的來歷,我也好尋找辦法,尋回我的兩位朋友?!?p> 云恒本不想說的,但他突然看到了詩詩。
在看到詩詩的剎那,云恒激動得雙眸赤紅:“你這萌寵何處得來?”
未辭也不隱瞞,直言道:“她叫詩詩,是青梔公主才情所化的詩魂,公主殉國那日在云端化生,百年來一直生在云上,今日偶然與我相遇,認作主人?!?p> 云恒上下打量著詩詩,感嘆道:“像,與公主太像了!這詩魂肯認公子作主人,那公子與我家公主定是淵源深厚之人,敢問公子何方人氏?”
未辭道:“藍未辭,游走江湖的小小散修而已?!?p> 但看未辭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公子,云恒又有些躊躇:“那公子與我家公主……”
未辭道:“不曾有過關聯(lián)?!?p> 云恒怔了一下,繼而又笑了:“人生何止一世,今世無關未必前世也無關,詩詩尋公子為主人,證明公子與我家公主必有關聯(lián)?!?p> 未辭沒有反駁,因為這話很有道理,今世不知前生事,但緣分冥冥中早已注定。
云恒突然熱情許多,引著未辭坐到茶桌旁,覃九安靜地陪在一邊。
云恒道:“這支筆說來話長……”
云恒所說的國師名為墨綸,是云桑王室道觀觀主撿回來的棄嬰,因天姿聰穎年少有為,成為觀主的首座大弟子,十八歲時便繼任國師之職。
國師繼任大典上,十二歲的青梔公主初遇墨綸,一見傾心,《梔花十里》便是專為墨綸所創(chuàng),細細彈出了少女的愛慕心思。墨綸自然欣喜,可謂兩情相悅。
公主十三歲生辰時,墨綸親自奔赴極北獵來雪狼豪,又遠下南海綺夢州采來千年烏木,制成墨筆,取名為璇璣,贈與公主。
聽到這里,未辭不解道:“這怎么聽都是一段佳話,公主有情,國師有意,為何將軍如此憎恨墨綸?”
云恒怫郁至極:“墨綸殺死了國主?!?p> 未辭驚道:“為何?”
云恒搖頭道:“沒有人知道原因。國破那日,國主南下避禍,而墨綸未與公主并肩作戰(zhàn),卻是半路截殺國主,還將其尸體燒成灰燼,不給人留一點念想,也正是聽到這則慘烈的消息,公主才萬念俱灰,自焚于百尺望風臺,我豈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