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南巷見楚王

　　上元宮宴的時候，季鴻升曾遠遠得看過一眼楚王，深覺他舉手投足之間氣度非凡。今日再見，更覺得光華照人，風(fēng)姿卓絕。

　　楚王見季鴻升看著他，遠遠一拱手。

　　季鴻升趕忙還禮。

　　楚王走上前來：“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下官季鴻升，兵部侍郎。”

　　“原來是季大人?！背醯溃肮鲁Ｄ瓴辉诰┏?，朝中新晉的才俊都不大認得?！?p>　　季鴻升羞赧一笑：“下官也算不上什么才俊……”

　　“救京兆于危難，怎么算不上才??？”楚王態(tài)度溫和，言辭親切，“季大人自謙了?！?p>　　季鴻升有點想打聽他昨晚是不是也去了畫樓，但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季大人也是從南巷出來的？”楚王倒自己先問了。

　　“呃，下官……”那可是官員夜宿啊。

　　楚王展顏一笑：“大人不必多慮，孤昨夜也宿在畫樓?！?p>　　“殿下不在朝中任職，夜宿也是正當(dāng)?shù)摹！眹闪钪灰?guī)定了不許官員夜宿，卻未曾說明不領(lǐng)職位的王侯算不算官員。故而季鴻升就自行限縮解釋了。

　　“其實夜宿不夜宿的，只要不耽誤皇上交代的事情，又有何妨？”楚王也禮尚往來地為季鴻升開脫，“季大人年輕有為，是皇上倚重的臣子，不必拘于小節(jié)?！?p>　　馬販子在一旁扯著嗓子吼：“大人，那騾子您還租不租了？”

　　對了，他還要上朝。

　　“殿下……”季鴻升拱手就要辭別。

　　“不若孤送季大人一程吧？”楚王溫聲問道。

　　“這……”季鴻升瞥了眼路邊光華燦爛的大馬車，他只是面上還在佯裝遲疑，“太煩勞殿下了……”

　　“季大人要是誤了上朝，豈不是要煩勞皇上了？”楚王對著馬車做了個“請”的姿勢。

　　“那下官恭敬不如從命?！?p>　　楚王的馬也是寶馬，比馬販子那兒租的騾子快了不知多少。

　　可人坐在車里依舊穩(wěn)當(dāng)，連杯子里的茶水都不見波紋。

　　楚王在車中同他相談，說自己不日便要回長炘，季鴻升也跟著客套了幾句。

　　馬車停下他也未曾察覺，還是楚王提醒他到了。

　　他對著楚王一拱手，下了車。

　　外頭正是御華門。

　　從御華門始，不可承坐車馬轎輦，要步行上朝。

　　他走到明政殿外的時候，旭日正掛在大殿東側(cè)的飛檐上，文武百官在殿外濟濟蹌蹌地站定。

　　和季大人同品級的大太監(jiān)亮著嗓子喊上朝，朱紅的殿門大開，三品以上的官員依次入殿。

　　皇帝在龍椅上坐定，百官朝拜。

　　季大人卡在三品，卡在殿門外。

　　今個的朝會有些不同，內(nèi)閣首輔劉本固告了假。

　　劉閣老為官三十余年，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小病小痛從來不能阻止他上朝的步伐。

　　此人還曾建議太宗恢復(fù)前朝的午朝，好在太宗皇帝給拒絕了。

　　他竟然告假了，季鴻升想，沒有劉大人和老師斗嘴，早朝少了好些趣味。

　　虞清晏也是這么想的。

　　他聽著張復(fù)昭的獨角戲，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劉閣老，您怎么就病了呢？

　　張復(fù)昭還在下頭匯報：“皇上，海東戰(zhàn)況緊急。等天氣回暖，海水漲潮，大燕對海寇的作戰(zhàn)就更不利了。”

　　“那……”虞清晏坐在龍椅上思忖，要是劉本固在，這兩個人吵著吵著，事情也就解決了，“這件事兵部怎么看？”

　　張復(fù)昭道：“兵部認為，要重建從江南到冀東的防線?！?p>　　虞清晏皺眉：“此事也非一朝一夕所能成?！?p>　　“臣愚見，?？芙衲瓴敝?，是因為中州、珩陵一帶兵力空虛，不能疾援?！睆堥w老準備開始長篇大論，“先前中州有大將領(lǐng)兵……”

　　這個大將就是虞凜。

　　虞清晏心里暗罵了一句，又是他娘的齊王。

　　虞凜這時候才起來，致善在給他梳頭。

　　他打了個噴嚏。

　　“貴人凍著了？”瓊枝在一旁小心地問。

　　“沒，不是?！庇輨C搖頭，“可能是香粉太熏人了。”

　　如果不是沐嵐來找他，他也不會這么早起來。

　　昨晚沐嵐跑來了朝暉殿，先在這閑置兩年多的東暖閣轉(zhuǎn)了一圈，指著書案上一塊黑斑說，這是她爹，先帝打翻硯臺留下的。

　　這個虞凜知道，當(dāng)時大哥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給父皇寫告罪的小折子，硯臺一翻，把夢里的虞凜都吵醒了。

　　轉(zhuǎn)悠完之后，沐嵐告訴他，明個一定要去御射場。

　　虞凜滿口答應(yīng)。

　　沐嵐卻好像有些不滿意，讓他再猜猜為什么。

　　“公主能射中虎頭了？”他問。

　　“那倒沒有?！便鍗拐ＵＱ郏笆腔市肿屔駲C營明個到御射場演練?！?p>　　神機營？虞清晏把神機營叫到宮里來演練？

　　要知道神機營可是有火藥的……

　　所以今個虞凜特地早起，最好能趕在大侄子下朝之前，去御射場看一看。

　　致善小心翼翼地拿著簪子，在他腦袋上比對。

　　虞凜搶過簪子，在發(fā)髻上隨便一插，吩咐道：“傳早膳，傳早膳。”

　　隨便塞了幾口，他就往御射場去了。

　　場內(nèi)的虎頭靶已經(jīng)被替換，場外神機營的兵士已經(jīng)列隊整齊。

　　沐嵐還沒到。

　　虞凜過來似乎讓這些人有點驚訝，兵士里領(lǐng)頭的人走過來，跪下道：“臣，神機營指揮使陸泊光叩見……”

　　“不必拜了?！庇輨C嘆了口氣，自己一個被廢黜的親王，神機營指揮使何須跪拜。

　　陸泊光眼神有些復(fù)雜地看了看他，然后起了身。

　　京師三大營，虞凜從前和神機營的人最不熟。

　　他擅用輕騎兵，偶爾也帶過步兵，常年白刃作戰(zhàn)，神機營里也就認識搗鼓大炮的那幫子人。而今個要在御射場演練的，卻是火槍隊。

　　火銃換彈藥麻煩、下雨天還受潮，虞凜會用，但是很少用。

　　“陸指揮使年少有為?！庇輨C打量了幾眼陸泊光，這人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

　　“您謬贊了?！标懖垂獾皖^謙遜道，“臣只是研究火銃小有所成，幸得皇上垂青。”

　　這剛好就是個搗鼓火器的，怨不得自個兒沒半點印象。

　　“聽陸指揮使口音，像是江南人士？”虞凜問。

　　“臣其實祖籍冀東。”陸泊光道，“冀東的盈州與江南地緣相近，方言也有些許相似?！?p>　　“盈州臨海?！彼麑@地方有印象，“當(dāng)年鬧?？堋！?p>　　“如今海寇猖獗。”虞凜一回頭，是皇帝帶著沐嵐過來了，“正需要陸指揮使的火器，去消消他們的氣焰?！?p>　　他看看皇帝，又看看陸泊光，原來召神機營進宮，是為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