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失利

　　是夜，孫平望帶著增援的八千兵馬，趕到了南門和唐能會和，暫且按兵不動。

　　而虞沖和虞凜帶著殘部攻城。

　　城墻上火炮和八牛弩相間而列，上頭的士兵往下潑火油、金汁，還吊著夜叉檑，城門后頭堵著刀車。虞沖他們連云梯都架不上去，前線上被抬下來的兵士，一個個被燒得面目全非。

　　“四哥！”虞凜看著有人剛被抬回來就斷了氣，“他們的兵力調(diào)來這邊沒有？”

　　“再等等?！?p>　　“寧王會不會知道我們把帶來的人都調(diào)去南門了？”虞凜心神不安，“他也帶過兵，這點伎倆瞞不過的?！?p>　　“就是因為寧王帶過兵，我才賭他一定上當(dāng)?！庇輿_看著被戰(zhàn)火照得通紅的天空，“孫野帶兵去南門我就沒想瞞著他，可你還在我這。寧王一定會懷疑，孫平望帶的人不過是障眼法。南門原來的兵力不多，兩邊一起攻城，我們這兒打得猛，就給他坐實了這個懷疑?！?p>　　“寧王一定會調(diào)兵到東門的?！庇輿_閉上眼，血腥和硝煙混雜在一起撲面而來，“所有還能站起來的人，都跟著我一起上！”

　　黎明即起，炮火映紅蒼穹，血色漫上天際。

　　虞凜的眼睛好像充了血，又酸又澀。寧王的身影像一根刺，扎在他身上滲血的每處傷口。

　　四哥的計策也不知算是成功還是失敗，唐能和孫野打得南門潰不成軍，城內(nèi)的兵力卻并不給南門支援，反而往虞凜他們所在的東門派了精銳，出城作戰(zhàn)。

　　自家在東門外，只剩下不到五百兵馬。

　　“四郎、六郎?！睂幫蹰_城門迎戰(zhàn)，策馬到了陣前，放聲道，“上前來！”

　　虞沖帶著殘兵在百步外拼殺，他看著寧王就站在那，自己卻傷不了他分毫。一旦上前就進了城墻上弓箭手的射程，這百余人在漫天箭雨下?lián)尾涣硕嗑谩?p>　　虞凜卻提刀就要往前沖，被周圍的兵士拉住，然后那個小兵分神的一剎，背后敵軍的長槍穿透了他的軀干，滾燙的血液噴濺在虞凜臉上。

　　敵人高大的身軀遮天蔽日，長槍刺來，虞凜用刀一擋，已經(jīng)卷刃的刀直接飛了出去。于是只好徒手握住槍頭，鮮血從指縫流下，握得越緊，鐵刃嵌入傷口越深，虞凜感覺手掌快要斷了。

　　虞凜和二三十歲的成年男子，力量上依然有著不小的差距。那大漢抵著長槍死命向下，虞凜滿手黏滑的血，他快握不住槍頭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虞沖縱馬趕來，長刀從斜上方劈下，劃出一道帶血的白光，將那高大的敵人斬于馬下，又俯身把虞凜拉上了馬。

　　虞沖并沒有止步，而是再向前，疾馳到兩軍交戰(zhàn)的邊緣，對著城門下的寧王，飛速拉弓放出一箭。

　　寧王平靜中帶著些許得意的面色閃過一瞬的驚愕，戰(zhàn)場上的本能讓他勒馬躲了開去。

　　然而那一箭斜插在城門前的空地上，離他之前站的地方還有一丈多的距離。

　　“真要射中寧王，需得用三石的大弓?！庇輿_不知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虞凜說的。

　　百余和綏安城里的精銳竟然也能纏斗許久。城外的將士都是一晚上沒合眼了，此刻都是在熬。

　　虞凜看著南方，也是沖天的硝煙，硝煙里透著火光。東門外只有殘兵，城內(nèi)的兵力應(yīng)該在往南門調(diào)了，不知唐能他們打得如何。孫野帶著八千的援軍，城內(nèi)的主要兵力若是還沒有轉(zhuǎn)移到那邊，那還能拿下綏安。但是現(xiàn)在……

　　虞沖揚起馬鞭，掉轉(zhuǎn)馬頭狂奔。

　　“四哥？”虞凜訝異，這是撤退，還是……敗逃？

　　“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庇輿_道。

　　將士們見主將敗退，也跟著丟盔棄甲。

　　寧王親自帶著人馬追了上來，奔逃的士兵他也不管，只緊緊地追在兄弟二人的馬后。

　　虞凜向后看去，馬蹄揚起的沙塵之中，不知多少披堅執(zhí)銳的朔北兵士在追趕他們。

　　但這些兵士僅僅是追趕，弓箭都背在身后，不曾對他們放箭。

　　兄弟二人身邊本來還有幾許殘部，但看著追兵的架勢，也逐個離開了。

　　“他們是想活捉……”虞沖咬牙切齒，“然后用我們來要挾父親。”

　　虞凜拿過四哥的弓，從箭囊里摸出一支羽箭，搭到弦上。

　　但抬起弓的那刻，他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射箭。

　　箭囊中統(tǒng)共剩下五支箭矢，可身后的追兵又何止五人。

　　“小六，沒用的?！庇輿_說。

　　“去南門，我們?nèi)ツ祥T，找唐能會和……”

　　虞凜話沒說完就被四哥打斷了：“來不及了?！?p>　　身后的追兵愈發(fā)地近了，虞沖把馬鞭塞到弟弟手里。

　　“你要去南門?！?p>　　然后帶著弓箭跳下馬去。

　　虞凜手里拿著馬鞭，還愣了一瞬，四哥已經(jīng)對著追兵的方向拉滿了弓，回頭對著他喊：“快走……滾！”

　　身后的追兵迫近，虞沖漸漸看清了沙塵中寧王的身影。

　　虞凜也終于在馬臀上狠狠一抽。

　　而綏安最終也沒能打下來。

　　虞沖被俘，但寧王最終沒能用他來要挾晉王。

　　他自盡了。

　　先前劉本固等人反對寧王繼位，還只是以長幼有序為由，現(xiàn)在開始攻訐他喪盡天良，逼死了親侄兒。

　　寧王數(shù)十年汲汲營營，對外經(jīng)營邊川商路以充盈國庫，對內(nèi)分給屬地百姓近萬石的米糧，被天下稱賢。

　　他應(yīng)該不曾想到有今日。

　　虞凜跟著唐能退回了長炘，到了安樂別苑，他才知道四哥自盡的事情。

　　后園的荷風(fēng)亭還在，來時四哥就是在這兒給他們接風(fēng)，周圍依舊雜草凄凄，他突然想起句詩來。

　　生前富貴草頭露，身后功名陌上花。這是當(dāng)時四哥評價魏為安時提到的。

　　“魏為安建這宅子的時候，怕是沒想到日后荒帝將他革職抄家，以充軍餉；更沒想到幾十年后，他的別苑還會被我們用來練兵?！?p>　　如今的長炘安樂別苑，已經(jīng)成了楚王府。

　　“楚王……也該回去了?！庇輨C覺得此刻跟皇帝一個桌吃飯，也算是種煎熬。

　　他不想說話，而皇帝總說些他不愛聽的話。

　　“你近來與從前有些不同?！被实塾謥砹艘痪?。

　　“我吃飽了?！庇輨C撂下筷子。

　　他轉(zhuǎn)身回房，而虞清晏在他身后慢慢抬起眼，盯著他的背影，直到虞凜的身影消失。

　　“皇上，這……？”德申遲疑開口。

　　“不合禮數(shù)？”虞清晏挑眉，“不合禮數(shù)的事情，他做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