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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后的青蔥歲月

(五十五)-(五十六)

70后的青蔥歲月 無懼前行 4202 2020-04-08 12:45:11

  半下午的時候,村里就開始陸續(xù)響起急促的鞭炮聲,間或響起幾聲炸雷般的大爆仗聲。

  二叔坐在八仙桌旁抽煙,轉頭看看墻上的掛鐘,“時間差不多了,你夏叔他們也該過來了。”

  “我出去看看,”小義戴上帽子,拉開門踩著越來越厚的積雪“咯嘎吱,嘎吱”地向院門外走去。

  不一會,小義小跑著回來,開門就說,“爹,走吧?俺夏叔他們幾家都到了,門外等著呢。”

  “你看這人,怎么不進來?”二叔埋怨了夏叔一句,“好,走了!把東西都拿好?!?p>  大家開始各自忙活,堂兄提著香紙和木盒,小義拿著兩大掛鞭,口袋里還揣著幾個粗粗的大爆仗。

  然后小義滿臉堆笑跟二叔說,“爹,我得點鞭,拿兩根煙吧?”

  二叔扭頭看見,正要挺胸呵斥,頓了一下,又咽了回去,“中,拿著吧,不過不能不學好,開始抽煙!”

  “好,爹,明白?!毙×x高興地抽出兩根香煙,仔細地放入上衣口袋,又把扣子系上。

  朝我擠了下眼,得逞的喜悅溢于言表。

  小義一擠眼讓我不禁想起了小溪,過年了,也不知她敢不敢下去放鞭,往年都是我?guī)е∠燥溩忧?,下樓放鞭,看著小溪捂著耳朵歡笑著躲得老遠。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迎來我們?nèi)业拿恳粋€年,今年缺了我,爸媽和小溪過得好嗎?他們在開始包餃子了嗎?

  我想著,小義叫我,“超哥,走了,想什么呢?”

  “哦,來了,”我答應著,把羽絨服拉鎖拉緊,帽子沿翻下來蓋住耳朵,也融進了漫天飛雪。

  二叔院門外的路上很熱鬧,三三兩兩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站了二十多口人,都是男的。

  上墳,請祖先回家過年,必須是家里的男人去,女人不能去的。

  下午堂兄教我印鈔技術的時候順便跟我說了好多老家過年得傳統(tǒng)習俗。

  我兩手空空,感覺不太好,就伸手要過堂兄手里裝著香紙的提籃,堂兄會意的朝我一笑。

  “這么多人都是干嘛的?”我好奇地問。

  “哦,這些都是我們的本家,一個門里的,簡單說,就是上去幾輩一個老祖宗?!碧眯指医忉屩?。

  “哦,這是到咱們這兒集合來了?”

  “對,俺大爺不在家,咱們的上一輩就是俺爹,你二叔最年長,所以說,每年上墳,都先集中在咱家一起行動?!?p>  “哦,明白了,還挺有組織性的?!蔽艺f到。

  “對啊,要分出長幼,大小啊,”堂兄接著說,“咱還有爺爺輩,這不先在這集合好,一起去六爺爺家,然后六爺爺再帶著大家一起去墓田?!?p>  村子里的胡同,小巷里不時走出三五成群的男人們,也是奔著同一方向去的,看隊伍,數(shù)我們這支壯觀。

  二叔,夏叔和其他叔叔輩分的走在前邊,堂兄、我、小義、小順以及其他幾個我不認識的叔伯堂兄弟,走在中間,小順后邊還跟著一群不大的,看起來五六歲的小兄弟。

  走到一所破舊的老房子前,隔著小院看到一位老人站在屋檐下抽著煙,一桿長長的煙桿下面吊著一個黑色的布袋。

  老人戴著一個瓜皮帽似的棉帽子,裹得黑色棉襖,穿的棉褲,腳上是穿了很多年,掉了色的解放棉鞋。

  “六叔!”二叔感道,“咱走吧?”

  老人聽見聲音,抬起一只腳,把煙桿頭往鞋底使勁磕了兩下,用下邊吊著的黑布袋把煙桿胡亂卷了幾下,揣進上衣下口袋。

  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天木啊,都到齊了?”

  外邊的男人們開始七嘴八舌地叫著,“六叔”,“六爺爺好”……

  “哎哎,好,都好!過年了,能不好嗎?”六爺爺也跟大家逗著樂。

  “這個是誰家的?”六爺爺顯然不認識我。

  “哦,海超啊,這是你六爺爺,叫爺爺?!倍遛D頭找到我。

  “六爺爺好!”我鞠躬致意。

  “好好,”六爺爺顯然有些反應過來了,“天木,這是天遠,你大哥家里的吧?”

  “對!你看六叔你腦子還真挺清楚,小時候抱著回來過,叫海超?!?p>  “海超,回來過年???你爸爸沒回來?看這模樣還真跟天遠小的時候長得一樣。”六爺爺端量著我說。

  “六爺爺,我爸回去了,他還上班,讓我代表,”我回六爺爺。

  “好!這么大了,中代表了!”六爺爺和大家一起笑起來。

  村里的公共墓地在村子西頭外面的一片地里,老家叫墓田。

  舉目望去,幾十座大小不一的墳頭,已經(jīng)被白雪大部分覆蓋了,枯枝還是從雪中靜靜地伸出了枝子,荒草也在寒風中搖曳著,給我一種凄涼肅穆的感覺。

  人們一邊各自找著自家的祖先,一邊收拾著枯枝,從墳頭揪著清理著枯黃的野草。

  找到祖先的,已經(jīng)開始率先放鞭放炮,迎接祖先回家過年。

  堂兄悄聲跟我說,“那座最大的墳就是咱爺爺奶奶的,當年很多墳頭都平了,咱家的,俺爹誓死保下了,沒給平?!?p>  “如果不平墳頭,不止這么多,很多平了不好找的?!毙×x插話說。

  二叔在忙著給自己門里沒墳頭的指點位置,大家也各自在用腳步測量著位置。

  然后陸續(xù)也點燃了鞭炮,小義已經(jīng)在爺爺墳頭旁的柏樹上掛好了鞭炮。

  抽了兩口煙,把煙灰彈掉,用燃著火的煙頭小心地伸到引信前,點著了,轉身就跑。

  身后,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徹了墓田。

  其他本家的孩子們也在燃放著鞭炮,和炸雷似的大爆仗。

  我跟著二叔后邊,二叔抽著煙和六爺爺站在一起大聲聊著什么,看鞭炮聲此起彼伏,響得差不多了。

  聽到二叔就跟六爺爺說:“差不多了六叔,領著磕頭吧?”

  六爺爺點點頭,清清嗓子,大喊:“磕頭啦!請老頭子們回家過年啦!”

  然后率先跪在地上,朝自己祖先的墳頭磕了三個頭。

  大家隨后跟著六爺爺,也紛紛面對自己老人的墳,跪倒在地。

  五十六

  上墳之前,二叔已經(jīng)跟小義把家堂掛了起來,掛在堂屋正中,家堂是一個手繪的卷軸,畫得很傳神,很仔細。掛軸最上端畫的是一個祠堂,兩旁有松柏,有仙鶴。

  再往下就是一個個牌位,最上面是始祖,再往下一代比一代人多,開枝散葉,傳宗接代。直到寫到自己過世的老人。

  堂兄跟我說,上墳前,要先把家堂請好,安放好了,祖先們請回來就自己找自己的位置,各自歸位。

  “然后,就可以祭拜,上餃子了。過年供養(yǎng)水餃就是最高禮節(jié)?!碧眯中χf。

  我們上墳回來,二嬸已經(jīng)跟英姐在包水餃了,擺滿了好幾個蓋墊,二嬸說,“今年多包點,海超回來了,一定要吃飽?!?p>  二嬸一直擔心我吃不飽,困難的日子剛過去,好日子剛開始沒幾年,心有余悸。

  餃子包得差不多了,外面天也黑了。這時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傳來鞭炮聲,人們正式開始吃餃子過年了。

  二叔在忙著準備幾道菜,喝一杯。

  二嬸搬了一個舊木凳出去放到院子里,然后在木凳上擺上小香爐。

  讓英姐把第一鍋水餃盛出兩盤,一盤供在家堂前,一盤自己端到院子里,擺在小香爐前。

  二嬸把木凳前的積雪掃了掃,露出土地,回屋拿了香紙,還有疊的金銀元寶。

  燃香插入香爐,點燃紙錢和元寶,一邊燃著,二嬸一邊跪下磕頭,念念有詞。

  我想應該是在向上天祈禱保佑全家人來年平安順利。這也是老家過年,一家之女主人的重要工作。

  雪還在飄飄灑灑地下著,沒有風。木凳和香爐前的空地,也漸漸地被白雪重新覆蓋。

  裊裊香煙和點點火光,在鋪滿院子的白雪中,更加的圣潔。

  二嬸忙完大事,回屋就大聲吆喝著孩子們,“吃飯了,吃餃子了,過年了!”

  在旁邊眼饞多時的小順呼喊著第一個坐下,堂兄打里屋掀開門簾,握著本書,不慌不忙地走出來。

  小義在幫著二叔往外端菜,我在幫著擺筷子和酒杯了。

  英姐在鍋臺旁又下熟了一鍋水餃,白白的餃子在熱氣騰騰的大鍋里翻滾著,整個家里,一幅紅火喜慶,生機勃勃的景象。

  “小義,出去放鞭,準備吃餃子了!”二叔邊炒菜邊安排。

  “得令!”小義帶上帽子跑了出去,小順也跟了出去。

  不一會兒,外面?zhèn)鱽磬枥锱纠?,脆響的鞭炮聲?p>  二叔炒完菜,洗了把手,先坐在正中位置。二叔的背后是列祖列宗。

  “來,都坐下吧,海超,過來坐,”二叔指著自己身邊的座位說。

  “好,來了二叔,”我一邊答應著一邊拉著小義,叫著堂兄一起坐下。

  坐下前,我又向鍋臺邊的二嬸和英姐說,“二嬸,大姐別忙了,坐下一起吃吧?!?p>  “你們男人先吃,我們收拾完就過去?!倍鹨贿吤χ溩右贿呎f。

  “海超,你們先吃,嘗嘗餃子咸淡,我調(diào)的餡?!贝蠼阏f。

  “娘,掙了好幾個,”大姐跟二嬸說著。

  “嗯,就得掙啊,來年都狠掙?!倍鹦χf。

  “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理解,

  “餃子下得露了餡就是掙了,”二嬸笑著解釋,“有些時候,包的結實,得故意捅碎一兩個,圖個吉利?!?p>  我恍然大悟,勞動人民的語言智慧無處不在。

  小義拿了高粱酒,先給二叔滿上,然后看看我,我不置可否,眼神往二叔那邊瞟了一下。

  小義滿臉堆笑,“爹,誰陪你喝杯?”

  “你們都太小了,讓你大哥喝點吧,”二叔點將。

  “讓海超喝吧,我這個酒不行。”大哥謙辭著。

  “你喝酒嗎?海超?”二叔問我。

  “我,……”我一時說不出來了,“在家從來沒喝,跟同學喝過一兩次。”我跟二叔說話還是比跟父親說話心理負擔少得多。

  “嗯,不能喝酒,酒不是個好東西?!倍逡贿呎f著,一邊端起酒杯,剛想找人讓讓酒,干杯酒,發(fā)現(xiàn)就自己在喝。

  “今天過年高興!小義你們幾個都少添一點,那邊有啤酒,你大爺拿來的易拉罐,不能多喝!”二叔下令。

  “好嘞,”小義拿過來兩罐啤酒,先給大哥和我倒了一杯,大哥推辭著,就讓倒了半杯,然后自己也倒上一杯。

  二叔重新舉杯,“來,孩子們,今天過年了,你們都是我們老龍家的希望,自己弟兄,好好噶活著,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二叔說完,自己喝了一大口白酒,我和小義互相看看,一起答應著,“好嘞,爹”。

  “好嘞,二叔?!?p>  “大哥,來,一起喝吧?”我叫著大哥,大哥連杯還沒端,看來真是與酒無緣。

  大哥見二叔和我都說了,勉強端起杯來,“我稍喝一口?!?p>  然后用嘴抿了抿。

  “大哥,喝著了嗎?”小義打趣著。

  “來,超哥,歡迎你回老家!”小義說話干脆,豪爽。

  “謝謝兄弟,”我抬杯喝了一大口,又看了看啤酒罐,“青島啤酒”,不由得想起了柳康和他的大蝦。

  “好!吃菜,吃菜!”二叔領著開吃了。

  “吃餃子嘍,一起吃就行,餃子就酒,越吃越有!”大姐開始往桌上端餃子。

  二嬸也摘下圍裙,端著一碗餃子湯過來,坐在二叔另一側。

  “怎么樣。海超,在這過年習慣吧?”二嬸關心地問。

  “挺好,挺好,二嬸,習慣。”我趕忙回答。

  “往那邊挪挪,”大姐跟小義說。

  “好嘞,姐姐,我就喜歡守著你坐,”小義一邊挪著自己的凳子,一邊幫大姐從桌上找筷子。

  “海超,趕緊嘗嘗餃子?!贝蠼阕戮驼泻粑?。

  “好的大姐,看著就好吃。”我用筷子夾著一個餃子先送在二叔眼前的盤子邊。

  剛要給二嬸,二嬸一邊自己夾著餃子,一邊說,“海超,好孩子,自己人,別客氣,趕緊吃?!?p>  我這才夾進嘴里一個餃子,“白菜餡的吧?很香。”

  我對二嬸和大姐說,“好吃,真好吃!”

  大姐放心地笑了,“一直擔心咸淡?!?p>  我看二嬸和大姐也都坐下了,我端著酒杯站了起來,“二叔,二嬸,大姐,哥哥兄弟們,感謝大家?!?p>  二叔忙拉我坐下,“坐下說,海超,坐下說。”

  “我非常開心在老家過年,也很高興跟大家在一起?!蔽易潞罄^續(xù)說著,“感謝大家的照顧?!?p>  二叔摟著我的肩膀動情地說,“海超,你是我唯一的侄子。不說外話!”

  大年夜,外面白雪飄飄,屋里親情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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