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湛藍清澈,勾卷著棉柔雪白的云,懶懶散散的飄著,隨手扔下幾片蔭蔽,讓人窺見一絲清亮。
薛家宅院,白墻黑瓦,典型的江南住宅,閣樓錯落間,流淌出水鄉(xiāng)的溫婉氣質來。
假山,流水,荷池,又是一番絕妙景色。只可惜宅中人并無賞景的心思。
“娘親,我為什么要認錯呀,我說的又沒錯,林家大哥確實……”
“晚兒!不得胡言!”
“可是娘親,晚兒不想認錯……”
小小的女娃兒,扎著可愛的小羊角,趴在母親的膝頭,圓溜溜的眼睛里水霧蒙蒙,慌張又委屈。
婦人裝扮的女子抬手撫了撫女孩的頭,嘆了聲氣。
“晚兒,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卻是不能的,說錯了自然是要認的。更何況你還和人家打了起來,林家嫡小姐身子骨本就不好,這次遭了大罪,我們……”
女孩抬頭看著婦人,扁了扁嘴:“娘親……”
“晚兒,現如今,你我母女二人親自上門賠罪才是最好,我只是怕你要受委屈了?!?p> 薛玉晚咬住了下唇,猶豫片刻,點了頭。
母女兩人這廂商議著明日共同到林府賠罪,而林家又是另一番情景。
林長安被強壓著在房里休息了好幾天,每日就是吃吃睡睡,聽點話本故事。
今天下午林長安躺在床上聽故事,不小心睡著了,醒來時,屋里還未點燈。
四下無人,安靜的很。林長安躺在床上,又忍不住思索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和未來事情的走向。
七年前的現在,一家人都還住在江南,父母健在,兄長身體康健,小弟還是總角小兒。林氏一族也還沒有因為科考舞弊一事受到牽連,仍是江南最為顯赫的商賈之家。
兩年后,因為外祖父病逝,父母前往京都吊唁,卻因父親突然身染頑疾,一家人不得不長時間滯留在京都。
就在一家人滯留京都長達半年時,林氏旁支因為秋闈舞弊,連累無數林氏兒郎,林氏名節(jié)有損,家族生意也受到影響,衰弱之勢,一時之間不可挽回。
因舞弊一案,茲事體大,兄長不得不先行回江南處理家族事務。在回江南的途中,兄長意外遭遇土匪,所僥幸存活,但從此不良于行。
兄長前腳剛剛離開不到月余,父親就在外祖家病逝,母親隨之郁郁而終。
自己和小弟因為父母的先后逝世,不得不留在京都。
一再衰敗的林家,最后因為與海匪勾結被查封,兄長僥幸逃出,百年世家轟然倒塌。
不過短短四年罷了。
——叮!任務下達,請找到藏在身邊的暗線。
身邊的暗線?
喂喂喂,現在還是七年前誒,哪里來的暗線?你在開玩笑嗎?
——請宿主盡快完成任務。
擦!
“小姐,你怎么起來了!”
攜月從外面進來才發(fā)現自家小姐竟然站在窗邊吹風。
“沒什么大礙了,我只是站一會,不妨事。”
林長安抬起手,任由攜月給她換好衣服,牽著自己到梳妝臺前梳妝。
“不用太復雜,隨意些吧,左右無旁人來訪。”
那些亂七八糟的發(fā)簪、步搖什么的,壓得我頭疼。
林長安對攜月已經有些陌生了,攜月是她身邊最活潑的丫鬟,也是離世最早的,為了一頓溫飽,死在亂棍之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小姐,要去夫人那里嗎?”
攜月挽好了發(fā),低聲問詢。
“不用了,母親和小寧應該都已經吃過了,你讓小廚房準備些粥就好了。”
“小姐?!?p> 攜雪走進房間,端著碗小米粥和兩個小菜。
“我看小姐起得晚了,就知道小姐不去夫人那里就餐了,特地去小廚房熬了小米粥,小姐快來嘗嘗?!?p> 人美心細的小姐姐,果然惹人喜歡。
“小姐,明天薛家薛夫人和薛小姐要來拜訪?!?p> 林長安愣了一下,抿了抿唇,不做聲。
薛家?哪個薛家?未來的鹽商薛家?
哦哦,對了,現在還是隔壁老薛家。
站在一邊的攜月卻有些氣憤。
“薛家還敢上門?要不是因為那個薛家小姐,我們家小姐怎么會落水,還大病一場?!?p> 攜雪依舊細心的伺候著林長安,只是神色也有些不悅。
“這次的事,也不全是薛玉晚的責任,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林長安的臉色也不好看,這次的事她還是有印象的。
兩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一同游湖,結果因為一點小事起了爭執(zhí),兩人直接在小船上相互推搡起來,自己腳一滑,就落水了。
小事其實不小,關于大哥林長平。
林長平并不是林父林母的孩子,而是林大伯,也就是林父的哥哥的遺腹子,林伯母也在生產時因難產去世,林長平就被寄養(yǎng)在了林父林母的膝下,視如己出,悉心照料。
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一旦被搬到臺面上,被人指著鼻子說“你哥哥才不是你哥哥,就是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兒”,這誰都忍不了。
這件事后,林長安大病一場,林長平的身世無人再提,而薛玉晚則被送去了偏遠的西南的遠房親戚家里,再也沒回來,林、薛兩家之間也出現了裂痕。
但最后,幫助了林家的卻是薛家。
唉,果然日久見人心啊。
慢條斯理的喝了小半碗小米粥,林長安才覺得身邊兩個丫鬟的神色不對。
“你們怎么了,可是餓了?”
“不不不,不是的小姐,只是……”
攜月小心翼翼的抬眼觀察了一下林長安的表情,有些猶豫。
“怎么了?我們之間沒什么不能說的?!?p> “小姐,你是不是腦子里進了水……”
喲嚯,小丫頭膽子不小啊。
“攜月,不許胡說。”
攜雪喝止了攜月,表情奇怪。
林長安歪了歪頭,明白了。
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娃,正是不怕天不怕地,喜歡胡鬧的年紀,主動認錯這件事,emmm……
林長安搖頭晃腦,一臉小大人的樣子:“你們想什么呢!是非曲直,你們小姐我還是有數的。”
攜月攜雪兩人對視一眼,沒說什么。
也許是因為剛剛大病初愈,林長安總覺得身體困乏得很,和攜雪攜月交談了幾句就有躺回了床上,一睜眼,一片雪白。
——歡迎宿主回來。
“09,你說,一段美好的人生是什么樣的?”
——宿主覺得呢?
林長安歪了歪頭,支著下巴想。
上輩子的人生走的還算可以吧,目標都達成了。雖然說死的早了點兒,但是……
——你覺得,家人健康平安,家族繁榮昌盛,這樣的人生就是圓滿的了?
“大概是吧……”
林長平食指和拇指摩擦著。
難道不是嗎?這個答案不好嗎?
簡直完美好吧!
——就這?就這?就這?你就沒點自我實現的期待?比如走上人生巔峰,迎娶,呸,嫁給高富帥之類的?
什么玩意兒?自我期待?
——你難道不希望和所愛之人兩情相悅,廝守終生嗎?
林長安愣住了,所愛之人?
沒有啊,哪里有人配得上我這個機智又美麗的美少女?
最配我的,大概是……錢?
——你的美滿人生,只有你能評定,我是給不出答案的。
這樣嗎?
只有我能評定的話,那我的完美人生,大概,可能,也許,是要做一個白富美?
然后,大概,可能,也許,會迎娶,呸,嫁給一個高富帥?
那得多帥才能配得上我啊。
“09,你能給我提供什么幫助?”
——宿主想要09幫你做什么?
林長安的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捻了捻。
“我要找一個人。”
———————————
“驪奴……”
男子低聲呢喃著,輕聲笑了。似笑非笑的面具被摘下,如冰雪消融,春風輕撫而歸,綻放的第一枝桃花,灼灼其華。
——你在高興。
“對,我很高興?!?p> 男子眼中的笑意久久沒有消散,他用手掩住了眼,嘴角還是上揚的弧度。
——為什么?
“她要找驪奴啊?!?p> ——你在哭,為什么?
“她要找的是驪奴?!?p> ——你們人類真復雜。
男子放下手,眼尾微紅:“可不是嘛,人類復雜著呢,你還有很多東西要學?!?p> ——你又不開心了。
男子垂下眼簾,看著自己手里的書,捏著書頁的手指不斷的捻著書頁的邊角,不說話。
沉默蔓延開來。
——你要告訴她嗎?
男子合上書,疲憊的躺在軟榻上休息,用力壓抑自己心中的更加貪婪的想法,用力到喘不上氣來。
“不?!?p> ————————————
“查無此人?”
林長安有些吃驚,這個結果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難道這是個不存在的人,只是她的幻想嗎?
可是,不對啊,驪奴是有溫度的,會哭會笑,還會……
——嗯,查無此人。
“什么情況下會查不到這個人?”
——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不存在,另一種是權限高于你,所以你無權查詢。
驪奴是存在的,那就是等級高于我,那他到底會是誰?
啊啊啊啊,怎么我重生遇到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驪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