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涯手中茶快涼了，正想倒茶，突然，眼睛被一雙冰膩的小手蒙住，一個清脆活潑的聲音捏著鼻子道：
“猜一猜，俺是誰？”
李天涯哈哈一笑，故意道：“啊，是踏雪啊?！碧ぱ┚褪侵x云兮，小嬋嫌云兮這名字拗口，來了沒幾天就給她改名了。
“嘻嘻，不是，再猜?！?p> “哦，是箬影，這次對了吧？”
“哼哼，不是，再猜一猜。猜中了有好東西給你哦?！蹦锹曇羧滩蛔⌒?。
李天涯終于恍然道：“原來是你--河東君……”
“哼哼，阿兄，原來心里都是別人，我生氣啦。”那雙手終于不甘心的放開。
李天涯忍不住哈哈大笑，轉(zhuǎn)過身，雙手捏著李小嬋的耳朵，“大頭鬼?！?p> “唔，討厭?！崩钚扰ぶ^不依道。
跟著，兩兄妹開心地哈哈大笑。
這是他們從小玩的游戲，不過隨著年紀不一樣，猜的人名稍為修改。
現(xiàn)在的李小嬋，模樣長開，頎長美麗，只是比起剛來時，多了幾分自信干練，更有一份隱隱指揮若定的氣度。她下頦那顆標志性的紅痣，為她增加了幾分個性。
李天涯奇道：“怎么？今天這么早回來？難道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自從及第樓開張以來，李小嬋天天早出晚歸，每天都是等酒樓打烊了才回來?，F(xiàn)在才未時剛過。
“阿兄，你都在家呆胡涂啦，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都上來吧……”
樓梯腳步聲響，樓下迤邐走上來一群，卻是胡青霞、陳圓圓兩女當先走了上來，后面跟著玉墨、踏雪、還有及第樓幾個小伙計，她們手上各提食盒。小和尚十方牽著小猴子跟在后面嘻嘻笑著，他覺得熱鬧好玩。小和尚天天跟著李小嬋，胡吃海喝，比起剛來時，一人一猴，都胖了一圈。
原來今日正是十二月臘八。天氣寒冷，李小嬋提前安排好酒樓人手，令老宋打理一切，自己回來陪阿兄過節(jié)。
她們都不是外人，手腳麻利，幾人上來把屋里拾掇一下，不一會便滿滿的擺了一桌，有一些是及第樓自家的招牌菜。
據(jù)說小嬋還做了幾道紹興的家鄉(xiāng)菜，一經(jīng)推出，竟然大受歡迎，來客必點的，成了及第樓招牌菜。桌子中間擺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羊肉火鍋，熬得乳白的羊肉湯翻滾，香味四溢，其他配佐的都是金陵時令名菜。
在這樣冰天雪地的臘月，天寒地凍，風景優(yōu)美的浮云樓，極目遠眺，秦淮河冬景，圍爐煮酒，擁美賞雪，真是天下第一等的享受
“太好了！”李天涯招呼眾人坐下，笑道：“阿妹，沒想到啊，你這個工作狂還懂得享受！”
李小嬋笑道：“其實這主意還不是我出的，阿兄，你再猜一猜，猜出來有獎。”
李天涯笑道：“你這小丫頭片子，當了幾天掌柜，現(xiàn)在動不動就有獎，把我當成你手下伙計啦。”
胡青霞抿嘴笑道：“她這個大掌柜，天天把我們差派得夠嗆，小伙計見到她都怕了?！?p> “也罷，我來猜猜……是小狐……是胡娘子的主意？”李天涯看著胡青霞，他差點又說出狐貍兩字，胡青霞不依地瞪了他一眼，含笑搖搖頭。
“哦，不是，那就是陳娘子？”
陳圓圓一襲白色斗篷，有段日子未見，稍為消瘦，但還是艷如桃李，神情有些黯然。
李天涯嘆了口氣，知道她是因為宋佳的緣故。對于此事，他也無能為力，之前叮囑胡青霞多加開解，胡青霞微微一笑，卻讓他放心，說她自有辦法。
李天涯繼續(xù)猜道：“我知道了，就是……”他還沒說完，突聽有人接話道：
“就是箬影那丫頭，是不是？”說到此處，有人接口道，跟著又有幾個人走上樓來。插話的正是柳如是，她今日作道冠打扮，跟著她兩個白衣侍女，后面是蘇蓉、蘇蕓娘與杏兒。
蘇蓉外面披著大紅羽緞對襟褂子，桃花裈系著絳色蝴蝶結(jié)，領袖處翻出毛絨絨的雪白羽毛，襯得一張粉臉光鮮亮麗，眉黛如畫，眼若星辰。
杜蕓娘在箬影館有蘇蓉日等人照顧，已與剛到金陵時病懨懨大不相同，作養(yǎng)得雍容爾雅，豐韻猶存，看去比蘇蓉也大不了幾歲。
李天涯大喜，起身相迎招呼。
這臘八節(jié)圍爐賞雪，就是蘇蓉提議的，她處事縝密，事無巨細，了然于心。以前她與李香君就經(jīng)常舉辦各種詩會雅集，逢年過節(jié)的集會自然更是駕輕就熟?，F(xiàn)在李小嬋的及第樓，就得蘇蓉助力甚多。
李小嬋上前幫蘇蓉脫了外面褂子，問道：“姐姐說好一會就來，怎么就去了這么久？讓我們好等?！?p> 蘇蓉先安排蕓娘坐了首席，拉著小嬋在李天涯身邊左右坐下下，方笑道：“我回去接了蕓姨，又冒著這漫天風雪，不辭勞苦，專門去了這人的……觀月樓，請人家來此，可不知這人犯了什么毛病，說要閉門清修，當什么勞啥子道姑，專心修道。你們說，這好端端的，不是胡鬧嘛。我好說歹說，口都說干了，人家還是不領情，我忍無可忍說要放火燒樓，方把她押了過來。”
她說完抿嘴一笑，柳如是那別墅已經(jīng)改名為“觀月樓”。
當下眾人先吃了一碗臘八粥應節(jié)，慢慢品酒吃菜，酒是及第樓的十八年陳醇女兒紅，用溫酒壺溫著。
柳如是笑道：“你們說，哪里有這樣兇霸霸請客的，就差動手綁架了，簡直就是一個女土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也不知跟哪個學的，去了一趟杭州回來，變了個人。哼哼，我?guī)状蝿衲?，對男人要當心點，萬一遇人不淑，可不是玩的，你就是不聽，以后如果吃了虧，怪誰去？”
眾人大笑。李天涯打量柳如是，柳如是今日是女冠裝扮，頭發(fā)隨意的挽了一個松松的髻，膚色若玉，額頭光潔晶瑩，一雙丹鳳眼盼顧之間，光采照人，心里一動，這是修煉有成的跡象。
他與胡青霞對視一眼，胡青霞點點頭，似也發(fā)覺了柳如是的情況。
蘇蓉霞生雙頰嗔道：“好，我來問你，你真的鐵了心想修道當姑子？以后不再嫁人？如果你今天敢當眾人的面說，我就服了你！”
柳如是冷笑道：“我有何不敢，你道我與別的女人一般離不開男人嗎？我就說，我柳如是今生絕不……”
她兩人一上來就斗嘴，一開始都含笑聽著，一邊賞雪，把酒臨風，一邊聽兩位秦淮花魁鶯聲儂語，活色生香，也是一種美不勝收的視覺享受。就連蕓娘，也微笑望著她們。
可沒料到兩人笑容可掬，說著說著，轉(zhuǎn)眼就奇峰直下，唇槍舌劍、劍拔弩張。
一聲眾人竟不知怎么勸解。
李小嬋抬眼，卻見李天涯端著酒杯，悠游自得的站在窗邊賞秦淮河上的雪景，沒注意這邊。忍不住剁腳，趕忙過去，道：“阿兄，你還有心情喝酒，還不過去阻止她們……”
李天涯吃了一驚：“怎么了？誰打架了？”
李小嬋又好氣又好笑，忙附耳對他說了事情。指了指蘇蓉柳如是兩人，李天涯略一思索已經(jīng)是恍然，忙快步過來，大叫道：“來來來，大家為了臘八節(jié)，干一杯！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p> “生日？”果然，這一句話把眾人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柳如是與蘇蓉也望著李天涯。其實方才蘇蓉話一出口，眼看柳如是情急，已經(jīng)悔恨不已，這時靈機一動，忙過去攪住柳如是溫聲道：“嘖嘖，原來是子楚生日，蘼蕪君，咱們?yōu)樗麘c生可好？姐姐，我方才言語不知輕重，得罪了姐姐，姐姐看在我不會說話，當罰則罰，好不好？”說著一副楚楚可憐模樣。柳如是現(xiàn)在改字蘼蕪君。
柳如是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掐著蘇蓉臉頰道：“哼哼，你這古靈精怪狐猸子，真讓人氣也不是怒也不是，求饒？沒那么容易……至少罰你三大杯?！闭f完，呵呵一笑。這么一來，算是揭過去了。眾人也紛紛舉杯，為李天涯祝壽。
李小嬋覺得奇怪，阿兄生日不是三月份嗎？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明白了，阿兄果然人急智生，這不失為圍魏救趙，聲東擊西之計。
她對李天涯伸出大拇指，狡獪的眨眼低聲道：“阿兄，高，實在是高??！”
李天涯知道小嬋意思，心里卻是大呼冤枉，他后世的生日確實是臘八節(jié)這日。
觥籌交錯，眾人興高采烈，正在熱鬧。
突然聽外面有人氣急敗壞的叫：“子楚，快出來，不好了……”
李天涯聽聲音似是王京，不由奇怪，這冰天雪地的，王京不去陪王微，來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