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河?xùn)|獅吼

　　李天涯對小青道：“小青，今天怎么這時候才過來？”小青道：“本來我姐姐說這些天回來。我想等她一起過來，結(jié)果我等半天了都沒見到?！?p>　　哦，白素貞回來了？李天涯心想。

　　李天涯對小青道：“小青，你暫時不能和張公子在一起了，否則會害了他的?！?p>　　李天涯見張進(jìn)才模樣，無精打采，有點(diǎn)像王京當(dāng)初被畫皮女鬼山魈迷惑的樣子。

　　小青嚇了一跳，昨天法海和尚也說過這話，她壓根不信，現(xiàn)在既然李天涯又這樣說，她就緊張了，如今她跟張進(jìn)才正打得火熱，很關(guān)心張進(jìn)才。問道：“可有什么方法嗎？李哥哥。”

　　李天涯心想，不知那丹藥對這種毒有沒有作用，不過試一試也無妨。于是讓聶小倩把丹藥給小青一顆，給了這顆，他就只剩最后一顆了。

　　聶小倩把丹丸給了小青，告知她服法。小青頓時很高興，道：“謝謝小倩姐。”她本來對聶小倩甚為敵視，不冷不熱的，現(xiàn)在對聶小倩感激有加，小青姑娘心思就是簡單，愛憎分明。這下前嫌冰釋，一下子聊得特別投機(jī)。

　　李天涯笑了笑，他見張進(jìn)才精神頹廢，目下最需要是服藥靜養(yǎng)，就叮囑了小青幾句，讓她盡快給張進(jìn)才服藥歇息，小青自然言聽計(jì)從。

　　李天涯也就不打算招呼她們進(jìn)去，和張進(jìn)才打聲招呼就走了，小青自和聶小倩、杏兒她們幾個女孩聚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寒喧。

　　回后園的路上，卻見柳如是獨(dú)自一人，佇立在假山修竹間，抬頭望著天邊流云，若有所思。她身材高挑，一身男子儒服，體態(tài)幽閑，難掩其中窈窕身段。眼見李天涯走來，眼睛一閃，笑道：“子楚兄，不招待貴賓，哪里去來？”柳如是說話穿衣服都學(xué)著時下男子模樣。

　　李天涯道：“是一位故人來訪，怎么？柳姑娘沒和她們一起玩耍?！?p>　　柳如是說道：“當(dāng)下時局混沌，朝廷被奸佞占據(jù)，國家風(fēng)雨飄搖，我輩總不能總是寄情山水，專事游玩??？”

　　李天涯大汗，心想，后世傳說不差，聞柳如是性格獨(dú)特，舉動慷慨，言辭激烈。后有徐天嘯曾評價柳如是“其志操之高潔，其舉動之慷慨，其言辭之委婉而激烈，非真愛國者不能?！比缃裼^之，果然如此啊。

　　李天涯道：“柳姑娘一腔拳拳愛國之心，慷慨激昂，不讓須眉，令我輩男子慚愧，在下甚為佩服?！?p>　　人家一介女子，慷慨陳詞，李天涯不能不表示一下。

　　柳如是又問道：“子楚兄膽魄、才情，我已見識過了，只是不知其志若何？”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又一眨不眨盯著李天涯。

　　汗，李天涯心想，這女子還真窮追不舍啊。但想到后世所記，柳如是原來命運(yùn)坎坷波折，是一位有著深厚的家國情懷和政治抱負(fù)的奇女子，一身風(fēng)骨，直如高嶺之花，他也甚為佩服。

　　心念一動，順口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這幾句，李天涯引用了明末清初顧炎武及清民族英雄林則徐的語錄詩句。意思說，國家的興盛或衰亡，每個普通人都有一份責(zé)任；只要對國家有利，即使?fàn)奚约荷残母是樵?，絕不會因?yàn)樽约嚎赡苁艿降満Χ汩_，也是表明了愛國之心。

　　當(dāng)然，李天涯既然知道柳如是性格，也有點(diǎn)討好之嫌。

　　果然柳如是一聽，甚為激動，眼睛泛彩，大聲叫道：“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太好了！偶利國家生死以，……豈因……豈因禍福避趨之，妙哉，妙哉！”

　　激動之下，一雙如白玉般晶瑩的纖手竟然緊緊握著李天涯道：“子楚兄，你真是我的知已！”

　　也無怪柳如是如此激動，柳如是身為青樓女子，極具愛國情操，傳其男裝襦服，與士子交往，和他們縱談時勢、和詩酬唱：“中原鼎沸，正需大英雄出而戡亂御侮，應(yīng)如謝東山運(yùn)籌卻敵，不可如陶靖節(jié)亮節(jié)高風(fēng)。如我身為男子，必當(dāng)救亡圖存，以身報國！”

　　從這一番話，可見柳如是志操高潔，如此風(fēng)骨氣概，別說是女子之流，就連一般男子也不能夠。她以不是男子為憾，常以儒服示人，可見其內(nèi)心的孤獨(dú)。如今李天涯這一番話，可以說是投其所好，故此，柳如是一聽之下，頓時視為知己，實(shí)在是“心有戚戚然也”。

　　李天涯暗道慚愧，他也是從后世了解柳如是的生平，剛才那幾句話確實(shí)有點(diǎn)投其所好。否則，換一般小女子，人家喜歡風(fēng)花雪月，詩情畫意，你跟她談這些家國情懷，豈不是南轅北轍，大煞風(fēng)景？

　　當(dāng)下李天涯道：“柳姑娘謬贊了，慚愧，慚愧！”這時柳如是才發(fā)覺自己忘情之下還拉著李天涯的手，不過她也滿不在乎，瀟然松手道：“方今時世，如是恨不生為男兒身，如是別號河?xùn)|君，子楚以后可以此號稱呼我?！?p>　　河?xùn)|君？呵呵，李天涯心道，這柳如是果然甚為奇特，連外號也奇怪，河?xùn)|君，河?xùn)|獅吼？身為女子，怎么會取個這樣的外號？難道她不知有個典故嗎？

　　“河?xùn)|獅吼”這成語出自蘇軾《寄吳德仁兼簡陳季?！吩姡骸褒埱鹁邮恳嗫蓱z，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xùn)|師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p>　　詩中陳季常是蘇軾好友，這陳季常也是個性情中人，為人豪爽大方，其脾性恰如其名“慥”字一般，忠厚誠篤，且好佛信道。因是官宦家子弟，家境十分富裕殷實(shí)，不免就循了當(dāng)時富家子弟中流行的奢靡風(fēng)氣，于家中蓄養(yǎng)了不少歌伎。平日喜呼朋喚友來家中大開宴席，除談經(jīng)說道，吟詩論文之外，宴席中往往還讓歌伎歌舞升平一番，意猶未盡時，甚至還另從外面歌坊雇招一些歌女前來笙歌佐酒助興。

　　季常妻柳氏，本是河?xùn)|（古河?xùn)|郡，今山西西南部一帶）人氏，柳姓在古代即為河?xùn)|郡地方之豪門大姓。詩圣杜甫曾經(jīng)寫過一首七言古詩，詩名曰《可嘆》，內(nèi)中便有一句“河?xùn)|女兒身姓柳”。

　　柳氏出身顯赫世家大戶，但其性格比較兇妒。見其夫常常是歌舞宴客至夜深而不眠，不免心中惱怒，然古時女子又不能公然登堂入室去見外客，只好在門窗外以木杖大聲敲擊墻壁制止，弄得客人尷尬，季常很無奈。

　　蘇東坡看在眼里，笑在心頭，因和季常是多年的好友，彼此間沒有什么避忌，于是就開季常的玩笑，寫了上述詩句取笑他。

　　以“河?xùn)|獅吼”形容柳氏之兇而季常懼內(nèi)，又說季常素好佛，且喜談空說有參悟禪機(jī)，而佛家有“獅子吼則百獸驚”的說法來喻佛法莊嚴(yán)。

　　蘇軾便索興以佛家語與陳開玩笑，又以“河?xùn)|獅吼”來比喻柳氏悍婦，因此“河?xùn)|獅吼”一語雙關(guān)，而季常也只好“柱杖落手心茫然”了。

　　蘇軾生性詼諧，作此詩有調(diào)侃好友之意。

　　由于東坡學(xué)士的赫赫文名，此語一出，便四處傳誦開來，既成就了“河?xùn)|獅吼”成為漢語中的一句經(jīng)典成語從此廣為流傳引用，又順帶“成就”了季常成為古今以來懼內(nèi)怕老婆的“模范先生”而流傳至今貽笑大方。

　　這么說，以后如果哪個若娶了她，就會被她獅吼？并且都是姓柳。如此想來，呵呵，不由臉露笑容。

　　柳如是見李天涯莫名其妙的笑，奇道：“子楚兄，有何好笑？難道是我外號有甚問題？”

　　李天涯道：“哦，甚好，甚好，沒什么，只是我偶然想起那個典故罷了?！蹦樕线€是帶著笑意，如此一來，柳如是更是狐疑。

　　“哦，什么典故？”一雙眼睛又瞬息變狹長，研究般地盯著李天涯。

　　李天涯暗道，自己該死，這個柳如是又敏感又聰慧，一顆心倒有九個竅，什么事都要問個明白，怕她問個不休，引起誤會。

　　只好道:“就是東坡先生......”

　　柳如是何等樣人，眼珠一轉(zhuǎn)，頓時明白了。

　　她“噗哧”一笑道:“哼哼，是那蘇大胡子歪編來詆誹女子的，簡直胡說八道。嘿嘿，就算河?xùn)|獅吼，那又如何？難道男子行事荒唐不堪，還要怪女子作獅吼嗎？”

　　在女子三從四德的這個年代，柳如是這話，在其他人聽來，也算離經(jīng)背道，不過，在從后世提倡男女平等過來的李天涯聽來，卻覺得不算過分，于是微微點(diǎn)頭稱是。

　　柳如是忽然臉若飛霞，低聲道：“子楚兄，你認(rèn)為奴家會是河?xùn)|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