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貞嫉惡如仇,見張三言辭刻薄,欺凌沈月云多年,早已想定不能如此便宜,這烏龜畫于臉上,絕不能讓他輕易洗掉。他既然嘲笑他人丑陋,便要他常年面帶墨水,時時面帶烏龜,比常人更丑,比丑人更惡。小青得知姐姐心意,自然無比同意,于一早便于墨水中施法,使得墨汁沾到臉上,清水難洗,揉搓難掉。后見沈月云正要動筆,小青忙將筆鋒浸透給她,看著她畫完整只烏龜,張三先一臉氣急敗壞,后有所察覺,反復(fù)用力揉搓墨跡,將整張臉揉的通紅,仍不見墨水有半點淡去。
小青掩嘴看向白素貞,白素貞與其相視一笑,咯咯笑了起來。張三耳朵一動,忙看向二人,見均是一臉竊喜,忙明白了過來,急聲道:“原來你們搗鬼,你們究竟于墨水里放了什么,我為何會擦拭不掉?”
小青裝作無辜模樣,擺手道:“保安堂都是普通墨水,普通的畫筆。你為何不擦掉臉上烏龜,我怎會知道呢!”
張三氣的倒吸一口氣,詫異中帶著三分委屈,揚聲道:“什么我不擦掉,是我根本擦不掉??!你瞧瞧,我臉都快擦破了,墨水還是不見半點淡化??!”
沈月云看著張三臉頰通紅,心生疑慮,轉(zhuǎn)頭向白素貞問道:“即便墨水干透,也不會如此頑固不退。夫人,你真的放了什么東西嗎?”
白素貞假裝愣了一下,搖頭道:“我沒有啊,都是普通筆墨,我官人常用,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同。至于放什么東西,我和青兒確實沒有做!”
沈月云點頭稱信,疑惑道:“那會是為什么呢?”
小青皎潔一笑,接口道:“姑娘,這家伙是個無賴,除了欺負你多年,背后不定做了其他多少壞事。依我看,說不定是老天懲罰,所謂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也要他知道知道,被人鄙夷是什么滋味,叫他再不敢欺負別人?!?p> 沈月云仰頭看了眼晴天朗日,低頭沉思一番,默默點頭稱是,沖張三道:“你有今天,皆是你過往不堪行徑所致,我想這或是上天懲戒,叫你以后有所收斂。你若有心,以后規(guī)行矩步,我想這烏龜定會自行消失。”
張三不可置信,震驚異常,惱怒道:“放屁,你以為自己是玉帝佛祖,在這里授業(yè)傳道嗎。這墨水里面,若不是她們姐妹做了手腳,就是你這丑女做的,你究竟放了毒藥,你快說!”
小青急忙擋在沈月云身前,正色道:“張三,你休要放肆。這筆墨都是保安堂之物,與沈姑娘毫無關(guān)系,你若有何不服,直接沖我們來便是?!?p> 張三氣急敗壞,上前便要作勢動手,被身后幾個無賴同伙一把拉住,紛紛勸他冷靜,一人耳語道:“這保安堂的大夫,是縣衙李公甫的小舅子,你要是在這里動手,小心不好收拾。”
張三聞之怔在原地,怒氣驟減,想想左右都是百姓,自己若真先動了手,怕確實要吃官司不可。想著,瞬間便泄了氣,癱在同伴身上,仰頭求道:“姑奶奶們,不管你們誰在搗鬼,我求你們放過我吧?!?p> 白素貞見這廝終于服了輸,搖頭笑了笑,道:“我們確實未放任何東西,也不知你為何擦拭不掉這墨水。不過,正如沈姑娘所言,或許是上天見你作惡太多,示意迷途知返。你若能及早回頭,時時心懷善念,不定那一日詛咒消除,你這臉上的烏龜,自己便消失了?!?p> 張三見自己已經(jīng)求饒,可白素貞仍然口硬,堅持沒有動過手腳,說什么上天示意。越想越窩火,張三猛地站起,手指白素貞,怒道:“好,既然你們保安堂不留余地,就別怪我跟你們撕破臉??傆幸惶?,我定要保安堂不得安寧,無法于錢塘立足?!?p> 小青見他竟出言威脅,一把揪住其衣領(lǐng),驚怒道:“張三,你還敢囂張,信不信姑奶奶剃光你的頭,將你整個人變成烏龜!”
張三看著小青陡睜的雙眼,仿佛向外冒著熊熊怒火,讓人不寒而栗。張三一把推開小青的手,驚恐間后退幾步,一見距離尚算安全,又跳腳叫囂起來,道:“今日的恥辱,我張三永世不忘,總有一天,我一定連本帶利討回來?!?p> 說罷,張三一頭扎進人群,不顧無賴同伴,穿過人潮獨自逃之夭夭。
……
傍晚,白素貞?yīng)氉恐校胫@幾日發(fā)生的事情,不由得輕嘆一聲。小青本想叫姐姐出來吃飯,聽得其獨自嘆氣,忙推開房門,沖白素貞笑了笑,道:“姐姐,你怎么又在嘆氣,為了什么事煩心嗎?”
白素貞見是妹妹,搖了搖頭,道:“我想起那日我們談話,你說上天或許示意,應(yīng)在所選畫作之中。我仍然有些擔心,怕是選錯了有緣人。”
小青想了想,笑道:“怎么會呢!今天靠沈月云一事,保安堂必定聲威大震,以后怕是連閑暇日子都沒了,姐姐怎么還在擔心呢?”
白素貞擺擺手,憂心道:“今日雖然風光,但明日還是難以預(yù)料。你說,保安堂當真能從此順途,終于可以全力救人,積休我們功德了嗎?”
小青歪頭不解,道:“觀音大士不是告于姐姐,說有緣人本性純良,會救治無數(shù)百姓。現(xiàn)在保安堂終上正軌,以后必定人滿為患。至于許仙,人雖有些愚笨,但本性良善,確實沒有半點壞心。這不全應(yīng)了大士所說,姐姐為何還在憂心呢?”
白素貞身子微微一歪,搖頭道:“不知道,我這心總是七上八下,一直不踏實。”
小青長長嘆了一聲,逼問道:“那姐姐究竟有什么不踏實,現(xiàn)在說出來,讓妹妹給你分析分析。”
白素貞面露為難,無奈一笑,道:“我也講不出來,說不清道不明的,就是不踏實?!?p> 小青不禁皺起了眉頭,無奈道:“那我剛剛講的,姐姐覺得有何不對嗎?”
白素貞一怔,苦笑道:“沒有,你說的頗有道理?!?p> 小青啞然失笑,攤手道:“那不就好了!正如我之前所說,那張顯意志不堅,或許是瞧見許仙行醫(yī),才轉(zhuǎn)了心性,那便不是大士說的有緣人。而保安堂現(xiàn)在有了起色,許仙也可大施拳腳,一切都按著大士所講徐徐漸進,姐姐就放心好了?!?p> 白素貞擔憂雖未全數(shù)消除,但聽了小青所講,也決定不再庸人自擾,安心輔助許仙行醫(yī)。白素貞點點頭,將憂慮拋之腦后,釋然的笑了笑,道:“好吧,你講的這么有理,定是錯不了。”
小青開懷一笑,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可不是平庸之輩哦!”
……
飯間,許仙正講著白天發(fā)生的事情,描繪的繪聲繪色,讓李公甫聽得著迷,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竟連吃飯都顧不得了。許嬌容時不時瞟一眼二人,大口吃著飯,像是不甚在意,可雙耳卻直往那邊靠去,默默聽著經(jīng)過,記在心里。
李公甫一拍桌子,訝道:“漢文,那張三可是有名的無賴,今天居然被你們治的服帖,最后敗興逃走。我看今后,保安堂病人可要絡(luò)繹不絕了,有你忙得了?!?p> 許仙嘿嘿一笑,轉(zhuǎn)頭看向白素貞,道:“都是娘子了得,如不是治好沈月云容貌,保安堂豈能如此風光呢!”
李公甫點頭稱是,朗聲道:“弟妹,你究竟師承什么高人,能學得如此了得的醫(yī)術(shù),簡直太厲害了。”
白素貞干笑一聲,難色道:“不是什么高人,也不是多高明的醫(yī)術(shù),并沒有多厲害?!?p> 李公甫一哼,一陣的朗笑,道:“還說不厲害,我今天還未回家,就聽路上百姓講的繪聲繪色,說什么保安堂獨家醫(yī)術(shù),將沈月云變得如花似玉,漂亮極了。弟妹,你這醫(yī)術(shù)究竟怎么回事,跟咱們說說嘛!”
許仙忙看向白素貞,好奇的附和起來,直道:“對啊娘子,你一直瞞著我,現(xiàn)在姐夫問起,你總該透露一二了吧!究竟是什么醫(yī)術(shù),你倒是說說看嘛,我也是納悶極了!”
白素貞還未想好說辭,忽被逼的不講不可,一時沒了主意,尷尬的看著二人,不知說什么是好。小青見姐姐為難,忙心生對策,接口道:“不是姐姐不肯講,這法子是一高人所授,當年高人傳授之時,便要姐姐立了重誓,此獨家絕學,決不可對外人透露半句,也不能透露高人身份?!?p> 李公甫低眉一笑,道:“弟妹,你既然嫁給了漢文,咱們自然是一家人,怎么還能算是外人呢?我想,透露一兩句也無妨吧?!?p> 小青急忙搶道:“姑老爺,那高人所指外人,是指本門外的人。姐姐立過重誓,若對本門以外的其他人,倘若透露半句,便身首異處,永世不得超生?!?p> 許仙大驚失色,急忙連連擺手,不住道:“那不說了,那不說了。娘子,你自己知道就好,可千萬別向外透露?!?p> 李公甫敗興搖頭,嘆氣道:“如此一來,還真是不能再問了,真是讓人難受?!?p> 許嬌容對許仙開醫(yī)館一事,仍在責怪白素貞。剛剛聽得保安堂有了起色,也對換顏一事頗感好奇,便一直默默聽著。此刻見事無其他,好奇散去,看著一桌子飯菜,自己忙了半天卻無一人例會,立刻覺著心中不爽,不好氣道:“好了,不要再說話了,現(xiàn)在給我趕緊吃飯?!?p> 許仙心中有事,并沒有聽到姐姐不悅,忽抬頭急道:“對了,那張三走前恐嚇,說要報復(fù)我們保安堂,我一直隱隱不安,生怕會出大事?!?p> 白素貞不以為意,淡淡道:“一個潑痞無足懼也,官人你太膽小了。”
許仙心頭一擊,轉(zhuǎn)頭瞧著白素貞,見她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似乎對自己擔憂不屑一顧,這猶如一把冷箭,令他寒至心底。自從成親以來,許仙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白素貞與小青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可每次面對自己,卻總是寡言少語,覺著不親不近。此次沈月云一事,白素貞與小青操辦一切,從未與自己商量其中事宜,仿如外人一般。此刻看著白素貞神情,雖近在眼前,卻覺著相隔萬里,兩顆心不曾靠近,若即若離,讓人抓握不住。
李公甫朗聲打斷許仙思緒,一拍胸脯,仰頭道:“有姐夫在,你有什么好怕!那張三若敢動保安堂半分,我定要他吃不了兜著走?!?p> “夠了!”
許嬌容終于忍耐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震的碗碟直晃蕩。環(huán)顧一圈,許嬌容定于李公甫,惱道:“還有完沒完,什么無賴尋仇,換顏醫(yī)術(shù),聽起來就倒人胃口。你們以后若是關(guān)顧著聊天,不吃飯也能飽肚,那我以后只做我自己飯菜,你們?nèi)ケM興聊天好了。”
白素貞見狀立刻明曉,許嬌容哪是沖著李公甫,分明是氣自己喧賓奪主。想著,白素貞微微一笑,左右瞧了瞧,道:“大家不要說了,趁著飯菜還熱,趕緊快吃吧。若是涼了,豈不辜負姐姐一片苦心,也難怪姐姐會生氣了?!?p> 許嬌容斜眼一哼,側(cè)目看向一邊。眾人見許嬌容仍一臉賭氣,忙低頭不語,不敢再出半點聲響,個個低頭猛吃,一時間只聽得“叮叮?!蓖肟晗鄵糁?,不再有人多說半句。許嬌容聽著再無人說話,悄悄轉(zhuǎn)頭看了一圈,見眾人均低頭不語,嘴角微微揚起,面露著難以察覺的滿意。眼神一轉(zhuǎn),最后定于白素貞臉上,許嬌容靜靜瞧了片刻,肅穆間慢慢顯出了一絲柔色。
……
經(jīng)過半日的交口傳頌,白天的沈月云一事,于傍晚便讓保安堂成為錢塘熱話,百姓們議論紛紛,都驚嘆保安堂醫(yī)術(shù)之高,令人驚詫。其中一些親歷者,眉飛色舞的談著自己所見,描述著沈月云脫胎蛻變,婀娜俊俏的與之前判若兩人。更有甚者,將張三被畫烏龜一事添油加醋,描繪的離奇詭秘,說成是天神下凡,親見用金筆于張三臉上了只烏龜,仍由張三如何跪求,神仙仍不為所動,斥責他壞事做盡,要烏龜伴著他一生一世不能洗去,后一腳將他踢開,轉(zhuǎn)身駕云離去。旁邊路人雖未親見,為了嘩眾取寵,卻也說自己有見,但不是神仙下凡,而是佛祖度化。
傳言就此虛實相混,便猶如生出了翅膀,飛快傳至各大街小巷。保安堂醫(yī)治沈月云一事,經(jīng)眾好事者如此以訛傳訛,到了第二日凌晨,便傳的更加夸張,已有人說是觀音附身白素貞,借她之手,既要救助沈月云,更為懲罰張三,為的便是令世人看破皮相,超脫出俗念所困。
如此謠言越傳越厲,令百姓們激悅興奮,急不可耐的將聽來傳聞,轉(zhuǎn)告至親朋鄰里,使得沈月云一事于錢塘之內(nèi)無人不知。其中,不少受容貌所擾,或不滿容顏已久的女子,聽到沈月云于保安堂改變?nèi)菝?,白素貞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紛紛悸動不已,生出了改容換面的念頭。她們心急難耐,天還未亮便到保安堂門外等候。朝陽慢慢升起,期間又來了不少女子,她們一齊圍堵于保安堂門口,將過道擠得滿滿當當,一時坐擁,一時右擠,喧鬧聲響徹整條大街。
許仙聽著門外人聲鼎沸,吃驚的看看白素貞與小青,疑道:“怎么聽著人山人海的,不會是那張三找了什么人……”
話到一半,許仙將擔心張三找人尋事的憂慮咽下,腦海中閃出昨日白素貞的神情,那似乎嫌棄自己膽小怕事的未表之意。想著,許仙不由得話鋒一轉(zhuǎn),接著道:“難道是沈月云一事傳了開去,這些人奔著娘子醫(yī)術(shù)而來?可是,不至于傳的如此之快,會不會有其他可能呢?”
小青忍不住笑道:“許官人,還會有什么可能,他們定然是為改變?nèi)菝捕鴣?,你還是快開門吧!”
許仙尷尬的點點頭,忙將門鎖打開,兩扇大門被輕輕推開,門口人海立時映入三人眼簾。只見,人群已將半條街道堵滿,他們見保安堂開了門,立刻激動不已,不斷叫喊著白娘子,不斷求著改變?nèi)菝?,要白娘子救她余生,脫離容貌之累。叫喊聲此起彼伏,不斷聽著人群高呼白娘子,喊聲一時響徹錢塘上空。
白素貞見人群全是女子,一想便知她們?yōu)榱烁娜輷Q面而來。白素貞再細看一遍,男性與老者也有,卻只占了一成不到,心思保安堂若想立根醫(yī)界,絕不能光靠替女子換顏,還需以治病救人為主,那這一成不到的百姓,才是保安堂成敗關(guān)鍵。再看那一成不到的百姓,個個病容盡顯,將心切與無奈寫于臉上,白素貞心中便是一定。再聽人群喊聲,連叫著白娘子,心中頗為不解,忙沖人群問道:“你們說的白娘子是誰,可不是找錯了人吧?”
人群中有個青年,專門擠進來看熱鬧,也為了瞧一眼白素貞真容。他位置靠近門口,聽到白素貞不解后咧嘴大笑,高聲道:“許夫人,她們找的白娘子,不就是你嘛!”
白素貞疑惑看去,訝道:“可我本名白素貞,不叫白娘子啊?!?p> 那人哈哈大笑,解釋道:“經(jīng)過昨日,誰都知保安堂有位娘子,都說你醫(yī)術(shù)高超,得過高人衣缽,你的名號已經(jīng)無人不曉了?!?p> 小青眼睛一亮,立時明白了過來,喜道:“對啊,姐姐你姓白,已是許仙娘子,可不就是白娘子嘛!”
白素貞想了一想,覺的好笑,無奈道:“莫名其妙,這也能算是名號嘛?”
那青年聽到后急忙接口,激動道:“怎么不算,輪相貌才能,試問錢塘哪位女子能與您相比。只要您白娘子一出,錢塘所有的娘子怕是都要自慚形穢了?!?p> 小青聽的咯咯直笑,附和道:“我也覺得挺好啊,姐姐既然于江湖有了名號,便讓她們叫去嘛!”
白素貞苦笑一聲,心中反復(fù)默念著白娘子,幾遍過后,漸漸覺著好聽上口,雅致中透有幾分剛毅,令人記憶猶新,不舍難棄。白娘子心中喜歡,面上露出羞澀,輕輕看了小青一眼,笑道:“你說的沒錯,這名字確實聽著極好?!?p> 小青連連點頭,道:“可不是嘛,有了這名號后,怕是有不少人會慕名而來,對保安堂也極有益啊?!?p> 白娘子點頭應(yīng)是,轉(zhuǎn)頭看向人群,頭疼如此多人,他們?nèi)齻€定然無法應(yīng)付,忙示意小青,抬眼道:“青兒,我不是叫你派人通知了白大他們,你可通知到了?”
小青先是一愣,見姐姐緊緊盯著她,立刻明白過來,點頭道:“哦,我昨日便派人通知了他們,我現(xiàn)在就去瞧瞧,好讓他們趕快過來幫忙。”
許仙看著小青風風火火跑了出去,愧色道:“娘子,要白大他們兄弟幫忙,不會難為他們吧?”
白娘子一笑,搖頭道:“怎么會呢,說來都是一家人,他們豈會不愿意?!?p> 許仙面露顧慮,繼續(xù)道:“我們成婚后,他們一直在白府逍遙自在,除了照顧照顧媚娘,過的算是無拘無束,若他們實在不愿,我們可不要強迫他們。”
白娘子有感許仙感情用事,性格又多有不堅,心底一直有些介懷,覺著他婦人之仁。此刻默默看著他,見他盡是為他人考慮,眼底全是赤子之色,忽而也覺出一絲可愛,眼底露出淡淡柔色,含笑道:“不會的,若他們不愿意,我絕不會勉強他們。待他們來了,你可以親自問他們意見。”
許仙開口憨笑,點頭道:“是,我們先問他們意見,然后再定。”
白娘子見許仙相信,扭頭覺著好笑,小青將五鬼治的服帖,眼下怕已使出招魂咒,五鬼應(yīng)馬上便到,以后若是一直留守保安堂幫忙,他們自然心中不愿,但豈敢于小青面前強辯呢。白娘子轉(zhuǎn)頭又看著許仙,微笑道:“官人,保安堂以后定會繁忙不已,要有人長期幫忙才行,白大五個是最佳人選,自己人信得過,也不怕他們偷懶。我想,他們都有情有義,會欣然同意,絕不會有二話的?!?p> “漢文”
門外忽傳來許嬌容聲音,只見她微胖的身形,從人群縫隙中奮力擠了進來,挺著身子闊步進入堂內(nèi),獨自沖到一張桌子旁,提起上面茶壺為自己倒了杯茶水,一仰頭喝了下去,然后低頭又倒了一杯,拿在手里,長長喘了口氣,嘆道:“漢文,你可不知今天有多熱,我冒了一路的汗,好不容易才活著過來?!?p> 許仙與白娘子面面相覷,轉(zhuǎn)頭看向許嬌容呆了一下,疑道:“姐姐,你怎么會突然過來,有什么事嗎?”
許嬌容白了許仙一眼,朗聲道:“還不是為了你們,昨天聽你們說過,我猜今天來人定然不會少,果然沒讓我猜錯,你瞧瞧這人山人海,若沒個幫手,你們?nèi)齻€哪里忙得過來呢!”
見許嬌容帶著善意而來,白娘子忽覺此刻,乃化解不悅的絕佳時機。立馬上前,白娘子拉起許嬌容雙手,笑靨如花,喜道:“姐姐,你可來的正是時候,若是沒你幫忙,這么些人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呢?!?p> 許嬌容忽見白娘子如此熱情,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慢慢縮回雙手,擠出一絲微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這么見外呢!”
許仙忽見如此融洽的情景,喜出望外,欣喜的盯著兩人,感慨道:“看你們?nèi)绱撕湍溃艺媸怯尚牡母吲d。若能一直這樣,我簡直是死而無憾?!?p> 許嬌容瞪許仙一眼,責怪道:“盡胡說,哪有人這么咒自己,你會長命百歲!”
“讓一讓……”
此時傳來小青聲音,便見她由人群擠進,身后跟著一只,兩只,三只……一一在她后面從人群擠進,一共五只擠入門口,正是白大他們幾個。
許嬌容看著五鬼到來頗為意外,當場有些尷尬,沖白娘子訝道:“原來,你們都找好幫手了?”
白娘子看了眼五鬼,掩嘴心說不好,眼珠一轉(zhuǎn),急道:“哦,我哪知道姐姐會來呢,所以便找了他們過來。這樣更好,我本來頭疼如何分配他們,現(xiàn)在有姐姐在場,便全聽姐姐的安排,我和官人就安心了。”
許嬌容忽感自己多此一慮,有了白大他們,分明人手已綽綽有余,自己在場反而多余。但想著剛剛風風火火到此,若就此黯然退去,實在是難堪。此刻最好拾級而下,順著白娘子的話,先幫之處理處理再說。想到這里,許嬌容又生怨念,剛剛白娘子熱情恭維,原來都是假意迎合,她明明早已做好準備,卻故意說成不知應(yīng)對,使得自己信了她的恭維,現(xiàn)下才變得如此難堪,令人惱怒。
許嬌容借著怒氣,一眼瞪向五鬼,吩咐道:“你們五個聽著,稍后……”
許嬌容話到一半,才察覺五鬼萎靡不振,個個一臉喪氣,站的歪七扭八,臉上也寫滿不悅。
白娘子見狀,生怕許嬌容生氣,忙沖五鬼道:“你們怎么回事,是沒有睡醒嗎?趕快站好,聽姐姐吩咐?!?p> 許仙瞧著五鬼,個個臉上透著不甘不愿,忙站了出來,溫聲道:“白大,你們?nèi)羰遣辉笌兔Γ医^不勉強你們,你們無需為難,我再找人手便是?!?p> 小青一聽急了眼,轉(zhuǎn)而瞪著五鬼,嗔怒道:“你們怎么回事,個個喪著臉,讓人看了以為你們不愿幫忙呢。你們究竟在想什么,倒是說出來呀。”
五鬼趕忙抬起頭,稍有懼色的看了看小青,擠出一絲干笑,紛紛道:“我們愿意,愿意過來幫忙。”
許仙瞧著他們神情,覺著奇怪極了,怎么都不像是自愿,疑道:“你們真的愿意嗎,沒人強迫你們吧?”
五鬼聞之默默轉(zhuǎn)頭,見小青揚著嘴角,正直直看著他們雙眼,雖是喜色,卻讓人心頭一緊,連忙轉(zhuǎn)頭沖許仙憨笑起來,急道:“我們絕對自愿,無任何人強迫,真的?!?p> 小青神情放松下來,一臉滿意的看了遍五鬼,朗聲笑道:“他們剛剛在路上歇息,居然在陰涼處睡了過去,被我叫醒后直道歉。別看他們懶得要死,但一說幫我姐姐,他們可積極的很呢!”
白三靜靜看著小青,不免暗自埋怨,明明他們還未睡醒,便被小青飛到白府,一個個揪了起來。他們強忍著睡意,未被告知做什么,便被小青拖到了保安堂。雖然睡眼惺忪,睡意未散,但已聽出是保安堂的事,便是白娘子的事,只得強打起精神,賣力做事了。
白大也明白了過來,忙笑道:“我們這幅癡相,都是沒有睡醒才致。許官人,你們放心,只要是保安堂的事,我們絕對沒有二話。”
……
許嬌容有條有理,將五鬼分工明晰,白五在外維持人群,讓病人有序排隊。白三在許仙一旁維持,按先后叫人。白二便陪著白娘子,幫著迎來送往。白四負責賬目,收錢抓藥。至于白大,看哪邊人手不足,便過去頂替幫忙,分擔其余四人勞累。
不過,雖然病人井然有序,卻也瞧著有些奇怪。許仙那邊隊伍不長,大致半晌便可診完,而其余都是女子,她們均排于白娘子一邊,隊伍長至街尾,怕是沒有十天半月,根本無法應(yīng)付過來。而居于內(nèi)堂的白娘子,雖不知外面這情形,卻也和小青頭痛不已,只因有些女子行為另類,言談驚世駭俗,令人不忍直視。
白娘子剛剛勸退一位金釵之年,便見白二又帶進一位女子,半老徐娘,穿著艷麗,一陣的媚笑而至,瞧見白娘子更是止不住浪笑,側(cè)著身子坐下,一把拉起白娘子雙手,大喜道:“許夫人,你可真是我的活菩薩,我可就指望你了?!?p> 白娘子聞著一股香味飄來,艷俗難忍,默默抽回雙手,微笑道:“夫人,您是來瞧什么病的?”
女子聞之大笑了起來,身子來回扭動,媚態(tài)盡顯。
“夫人?”
女子笑了片刻,搖頭道:“我這一世,只怕都做不了誰的夫人了。我是百花樓的花魁,以前不曾嫁人,以后自然也絕無可能?!?p> 白娘子與小青一驚,忙意外的看著她,小青道:“原來你是妓女?”
女子抬眼與小青對視,笑意未散,卻閃過一絲不悅之色,低頭多擠出一分笑容,抬眼說道:“沒錯,我在百花樓待了快十年,幾乎錢塘無人不曉,也就是你們初到錢塘,才沒聽過我的名號?!?p> 白娘子答應(yīng)著點點頭,微笑道:“原來是百花樓的名牌,我真是孤陋寡聞,倒有些失禮了。”
女子見被恭維,雙眼為之一亮,露出一副極為熟絡(luò)的樣子,喜道:“許夫人,您可是我的貴人,今天無論如何要幫我啊?!?p> 白娘子點點頭,道:“你要我?guī)湍闶裁?,但說無妨。”
女子嬌嗔一哼,臉上忽寫滿埋怨,嘆道:“還不是我們百花樓,最近新來了位姑娘,長得嬌俏可人,又是豆蔻年華,客人們喜歡的不得了。這不,還沒到半月,便成了百花樓的花魁,風光極了。”
小青不解打斷,問道:“這新來的姑娘,與你瞧的病有何關(guān)系嗎?”
女子長長吟了一聲,揮手道:“姑娘不要心急嘛,總要容我將事講個清楚啊。你們是不知道,這小丫頭風騷的不得了,現(xiàn)在去百花樓的客人,爭著搶著全要見她,恩客都排到半個月后了。而其余的姑娘,個個閑的發(fā)慌,客人全被她搶了去。至于我這前花魁,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熟客不僅全被她搶了去,就連我住的上房,都被她搶走住了去,你們說氣不氣人!那些沒良心的舊客,寧可在那邊等上十天半月,也不說偶爾來回來看看我?!?p> 白娘子恍然大悟,問道:“你的意思,想我?guī)湍愀娜輷Q面,好再生芳華,將從前恩客搶回來?”
女子激動的直點頭,盯著白娘子露出期待之色,雙手慢慢撫摸著臉頰,氣餒道:“我已年近三十,這容顏豈能和這丫頭相比。別說皮膚緊致不再,就連紋路也越發(fā)明顯,我若不重塑相貌,年華漸漸老去,別說花魁之名一去難反,就怕于百花樓連立足之地都無,你們可一定要幫我?。 ?p> 白娘子無奈的輕嘆一聲,柔色道:“姑娘,你這情形我也明白,只是我換顏之術(shù)并非一般斷診施藥,若非急情危況,實在不方便相助,您還是另尋他法吧?!?p> 女子有些意外,驚慌站起,忙道:“許夫人,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若由著容顏老去,便只能看著那死丫頭作威作福,以后別說重奪花魁無望,怕連一般恩客都難以留住了?!?p> 小青知曉法術(shù)不可濫用,姐姐定不會幫她,看她不斷相求,只得稍稍板起臉孔,不好氣道:“我姐姐說了不能幫你,便不會醫(yī)治你,你再求也沒有用,還是趕快離開吧?!?p> 女子見白娘子正色端坐,似乎難以通融,便轉(zhuǎn)而看向小青,神情懇切,嬌聲道:“姑娘,你可不知道,在百花樓無人理會的滋味,那有多心酸??!那小丫頭天天作威作福,將我們欺負的喘不過氣來,于是我默默祈求上天,幫幫我這個苦命的女子,就在這時,我便聽說保安堂懂得換顏之法,已讓沈月云變得如花似玉,我當時高興的差點昏過去,知道這一定是上天安排,讓你們二人解救于我。天意不可違,你們可不能見死不救??!”
小青聞之有些生氣,嗔怒道:“你不過失去花魁之名罷了,哪有那么嚴重。一個青樓里的爭風吃醋,也要扯上生死博取同情,真是讓人心煩?!?p> 女子見小青面露不耐,只得又看回白娘子,急聲道:“夫人,你若不救我,我今后便只能服侍那些賤客了,他們不是年老的色鬼,便是下流小氣之輩,我實在無路可走,只有您能救我了?!?p> 白娘子正色站起,肅然道:“姑娘,你這狀況,確實不便幫你換顏,恕我無能為力。不過,青樓里迎來送往,年輕貌美自然得寵,你若擔心以后沒有恩客,不如及早想想辦法,將積攢的銀子用來贖身,做點生意或者從良,若是這方面有何難處,我也可以借你周轉(zhuǎn),這總比將來容顏老去,無以為繼要好啊?!?p> 女子見白娘子仍是不肯,忽臉色一沉,厲聲道:“不行!老娘手段老辣,不信斗不過那個賤貨,我非要跟她斗個輸贏,絕不會讓她專寵于前。”
白娘子默默瞧著她一臉厲色,詫異剛剛那副嬌滴滴的模樣,此刻竟變的如此凌厲,神情隨之一沉,嚴色道:“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我也不好干涉,請姑娘移步吧?!?p> 女子聞之面露兇相,一雙眼睛狠狠瞪著白娘子,抬手怒道:“你這賤婦,不光見死不救,還想老娘賣力氣吃苦,簡直欺人太甚。你和那些賤客一樣,不光寡恩小氣,還低賤無恥,簡直令人作嘔?!?p> 小青見她露出本來面目,竟是如此勢利兇惡,怒火中燒,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白二,大聲道:“白二,幫我把這潑婦轟出去,不用客氣?!?p> 白二應(yīng)聲上前,一把揪住女子,便大力向外推去。女子兇惡不減,雖被推到門口,仍回頭瞪著白娘子,繼續(xù)吼道:“你這裝腔作勢的模樣,老娘見的多了,真以為自己高貴典雅嗎,你那相公不知光顧我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