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遠和遠順二人,順著酒鋪伙計指引的方向,很快找到了錢記藥鋪,其實錢記藥鋪很好找,一打聽無人不知。
從王家酒莊出來一直向西遇到“歸來大車店”,右拐向北走過一條五十米的步行街,過了步行街,是一條東西通向的大街,錢記藥鋪就在大街上。
大街兩旁店鋪林立,叫買的叫賣的熱熱鬧鬧,立時沖淡了冷清的冬日,大街上貨攤也很多,各種小手藝讓人應接不暇,宋志遠的羊皮,也是在這里,賣給了早有生意往來的商家,只是當時不知道,要找的人近在咫尺。
錢記藥鋪的錢老板是中醫(yī)世家,從小和父親學習醫(yī)術,是這一代的名醫(yī),受人尊敬,人送外號:‘半仙人’。
此半仙人主要是指治病救人,行醫(yī)之道是:坐堂醫(yī)病不分貧富,出診抓藥不在有錢沒錢。也就是說,有錢沒錢先治好病再說,有很多看不起病的窮人,都得到過他的幫助,是救苦救難的一方神醫(yī)。
卻是天不作美,錢老板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大女兒蘭貴兒找了個上門的女婿,外人只是知道,女婿是個外鄉(xiāng)人,從小在藥鋪里當伙計,很少有人知道,大女婿侯遠義,是一個父母雙亡的關東客,更不知道,遠道而來的這戶侯姓人家,曾經(jīng)受過錢老板怎樣的恩惠。
這天,女婿侯遠義正好在藥鋪的前臺,看到兩個急匆匆的年輕人走進來,忙站起身招呼:“是看病還是抓藥,看病里面請,抓藥的話請出示藥方?!?p> 宋志遠忙作揖:“敢問一下這位兄弟,這里可有姓侯的關東客。”
侯遠義一聽,眼里閃過一絲亮光:“請問您是?”
宋志遠忙推了推遠順:“這位遠道而來的兄弟,來尋本家?!薄?p> 此時的侯遠順也在細細的打量著柜臺里面的人:青衣馬褂,外罩羊皮馬甲,頭上一頂灰色氈帽,一雙大而清澈的眼睛,和自己的哥哥又是那么像,他會是自己要找的堂哥嗎,大伯和伯母也在這嗎,正想著,被宋志遠推了一把,立刻回過神來,走上前。
遠順忙收了收神:“這位哥哥可是姓侯?”
侯遠義愣了片刻,好多年沒有人問起過,他姓什么,這里的人只是叫他遠義,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因為他的孩子也不能隨他的姓氏,而是姓錢。
“是,我姓侯,我叫侯遠義”
遠順再也止不住淚水,濕潤著眼睛忙說:“哥哥,我是侯遠順,是你的堂弟??!”
站在柜臺里的侯遠義一時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看看宋志遠,再看看站在面前的衣衫有些襤褸的少年。
宋志遠忙著上前:“這位大哥,我的這個朋友是從山東蓬萊過來尋親的,你看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不像是騙人錢財?shù)闹?,您這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您給個答復,如若不是,讓他再找去?!?p> 遠順卻是又上前了一步:“怎么不會是我要找得人呢,哥哥的眼睛和我三哥遠坤的眼睛多像的?!?p> 宋志遠這才細細打量一下柜臺里面的男人,雖說遠坤他也是只見過一面,但是,這個儀表還是真的像!也跟著點頭附和。
聽了這些,遠義才急急忙忙的走出柜臺,雙手抱著遠順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這個自稱是自己弟弟的少年。
看著瘦瘦弱弱的遠順,想著從山東到這里的路途,這個兵荒馬亂的戰(zhàn)爭里,經(jīng)歷了怎樣的風風雨雨、生生死死,才能站到自己面前,想到這些也不免濕了眼睛。
兒時的家,遙遠的,十幾年里不曾有過回想。
在外漂泊的時候,多少次聽父母提及,又有多少次,看見母親偷偷的,拿出臨行前外婆給她的手鐲掉眼淚,如今家破人亡,自己又做了上門女婿。往事不堪回首。
遠順的到來,勾起了他對往昔的回憶,很多時候,他忙得忘了那個遙遠的故鄉(xiāng),那里有青山綠水,那里有悠悠麥田。
當一個和自己長相相似,親切的用家鄉(xiāng)話叫著自己哥哥時,他百感交集,哽咽著,半響說不出話來。
宋遠橋看著眼前的兄弟二人,心里也是酸酸的,好一會,咳嗽著清清嗓子說道:“兩位兄弟既然相認,我就先忙著辦我自己的事了?!?p> 兄弟二人這才緩過神來,遠順忙著介紹:“這位是宋志遠哥哥,對我有救命之恩,對我和三哥遠坤又有救助之仁義,如果不是他的幫忙,恐怕我早已不在人世了?!闭f著,眼淚止不住落下。
“這位兄弟,怠慢了,怠慢了,快快屋里坐,喝壺熱茶,不對不對,光喝茶怎么行,一定沒吃午飯吧?”
遠義叫來伙計照顧生意,領著二人來到藥店旁邊的對夾鋪。三個人要了10個對夾,三碗羊湯,一大盤手把肉。
“知道你們餓了,這里的東西都是現(xiàn)成的,先吃飽飯?!?p> 侯遠義一家,早在1921年,就遠來到了林西縣,侯遠義的父親侯忠祥,是跟著生意人過來的,山東老家人口多,土地少。
聽做生意的人說,內(nèi)蒙古地區(qū),地多的沒有人種,天天能吃到牛羊肉,生活富裕,也就把家里的地,讓給了哥哥弟弟,帶著妻子和剛十一歲的兒子來到了烏蘭哈達的林西縣。
這里氣候寒冷,來到這不到三年,妻子小蘭就染上了風寒,晝夜咳嗽不止。
為了給妻子看病,花掉了幾乎所有的積蓄,給小蘭治病的時候,認識了現(xiàn)在錢記藥鋪的錢掌柜。
錢掌柜和侯忠祥年紀相仿,那時的錢掌柜在父親那學了一身的本領,精熟中醫(yī)的望聞問切,再加上為人古道熱腸,常常背著藥箱子上門診病,噓寒問暖,一來二去,兩個年齡相當?shù)娜顺闪伺笥选?p> 遠義的母親得了不治之癥肺結(jié)核(當時叫癆病,是不治之癥),即使錢老板的醫(yī)術高明,那個時候也沒有任何一種中藥方子能治得了這個病。禍不單行,侯忠祥也在照顧妻子的同時,也染上了。
遠遠地望著十幾歲的孩子,遠義的母親哭干了眼淚,二人在彌留之際把兒子交給了錢掌柜,愿意讓兒子終身跟隨錢掌柜做個小徒弟,為父母報答治病期間的施舍之恩。更重要的是看中了錢老板的好心腸,將來孩子還有一條活路。
出來不到三年的時間,二人便撒手人寰,只留下還沒有長大成人的兒子。
錢掌柜并沒有辜負故人的囑托,不但把醫(yī)術傳給遠義,還把大女兒嫁給了他,如今遠義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一個女兒、一個兒子,也算是兒女雙全。
見到了親人的侯遠義,也是心里如刀絞般,十幾歲失去父母的痛苦,這些年的亦兒亦婿的酸甜苦辣。如今,面對親人,聽了親人的一句問候,幾句噓寒問暖,一切的堅毅瞬間也就被瓦解。
“這也是有個三四天了,遠坤弟弟的病應該好了,明天,去把他接回來,我這有些錢,先拿去用,不夠的話,再和我說?!?。
“先謝謝哥哥,我明天就和志遠哥去大板?!?p> “我的貨錢還差一些沒給結(jié)清,年貨也沒有購置全,先等等。遠坤在李掌柜那里,你們放心就是?!?p> “也好,這兩天,我也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活,等哥哥來了,我們也好有個吃住的地方?!?p> “工作的事,你先找著,實在找不到,有一個人去錢記藥鋪,我還是能做主的?!?p> 遠順的心里終于看到了生活里的曙光。
遠順吃著對夾,喝著羊湯,心里想著哥哥遠坤,既然找到了親人,接哥哥過來后,他們也算是團聚了。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有個意外,他和哥哥再見的日子卻成了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