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后山,鄒天逸向他的師父張羽報告了此事。
張羽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細細詢問了經(jīng)過,帶著鄒天逸一同向陳書欽、陳書由匯報。
天后山的正廳中,已經(jīng)不怎么管事的陳書欽正坐在門主的位置上。
鄒天逸一臉愧疚的陳述完事情經(jīng)過,最后跪在眾人面前:“是弟子失察,不知道那湖底竟有吸血蟲。弟子有愧門主所托,有愧陳師伯所托,更有愧師父所托。天逸請求門主責(zé)罰?!?p> 陳書由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事——他不該派他們?nèi)讼律?。至少不?yīng)該一次性將自己的三名弟子都派出去,否則也不至于全部折損。
但是斬妖除魔本就是在此學(xué)習(xí)修煉的劍士的職責(zé),死于邪祟之手更是本應(yīng)做好的心理準(zhǔn)備。
陳書由沒有責(zé)怪鄒天逸,只是開口道:“天逸,你將緩緩失蹤的地方,替我畫一副地圖?!?p> 陳書欽讓人即刻拿了紙筆,讓鄒天逸畫出地圖。
待鄒天逸畫完地圖后,陳書由拿著地圖仔細的看起來。在陳惜之小時候,他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一直在天后山,而是帶著陳惜之到處走,哪里有邪祟他們就去哪,讓陳惜之邊學(xué)邊用,學(xué)以致用。
所以很多荒蕪人際的地方他都是去過的。葉緩緩失蹤的那一帶,他也是去過的。
陳書由講地圖折起,放進懷中,陳書欽叫做想要離開的陳書由:“書由,你不能去?!?p> 陳書欽年紀(jì)大了,門主之位過不了多久就要傳給陳書由,越是這種時候,陳書由越是不能出事。
陳書由只是淡淡的說道:“他們?nèi)齻€都是我的徒弟?!?p>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的三個徒弟,他一個也不愿落下。
陳書欽明白弟弟的心情,說道:“派其他弟子去也是一樣的?!?p> 陳書由向陳書欽作揖一拜,“兄長,我不親自去一趟,終究是不放心?!?p> 陳書由的心情就像第一次允許女兒出去玩耍,結(jié)果女兒卻被人販子抓去,徒留自己一個人懊悔一樣。
他對葉緩緩沒有什么要求,更不需要她斬妖除魔建立戰(zhàn)績,只想她無憂無慮,平平安安。
他也知道葉緩緩這次是貪玩居多,自己一時心軟就答應(yīng)了。
陳書由離去后,陳書欽繼續(xù)說道:“這件事情有蹊蹺,我們天后山的弟子,不可能如此不堪重用,連一只吸血蟲都殺不死?!?p> 鄒天逸回答到:“弟子也百思不得其解?!?p> 陳書欽說道:“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說起,對外就宣稱六名守夜的弟子遭到邪祟的攻擊,中毒身亡?!?p> 刻苦修煉十載,卻死于吸血蟲,這是天后山的丑聞。
陳書欽將此事壓下來,本想另外派弟子去調(diào)查,但既然陳書由親自去調(diào)查,也就罷了。包括鄒天逸在內(nèi)的幾名護送葉緩緩回天后山的弟子,因人為失誤、任務(wù)失敗,按照門規(guī)都各自領(lǐng)罰去了。
西江趙府,葉緩緩離開的第三天,陳惜之終于醒來,身體上的瘴氣已經(jīng)消除,只剩被三眼蜘蛛貫穿的兩處傷口還未痊愈。但只要瘴氣一除,外傷都可慢慢愈合,他的狀況,甚至比趙梓旭要好了。
大夫給陳惜之換了肩膀上的藥后,疑惑的問道:“陳公子這三日可有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
趙梓旭回答道:“師兄昏迷了四日,今早才清醒,都是遵照之前的藥房煮的藥,并沒有吃過其他東西?!?p> 大夫不解,若是他開的藥起效了,為什么光陳惜之好了,趙梓旭卻沒好?
趙梓旭也不解,他和陳惜之喝一樣的藥,連包扎傷口的外用藥都一樣。
唯一的區(qū)別是陳惜之這四日除了湯藥并無進食。
來月蕓帶著大夫查看了近今日的食材,也只是尋常食物,和藥效結(jié)合并無特殊功效。
趙梓旭用了鳳凰山的藥,瘴氣似乎被壓制住,暫時沒有繼續(xù)惡化,也沒能痊愈,傷口在瘴氣的影響下恢復(fù)得特別慢。
原本趙梓旭想和陳惜之一起回天后山,在來月蕓的威逼利誘下,兩人多休息了兩天才御劍趕回天后山。
在陳惜之和趙梓旭回到天后山前,外出尋找葉緩緩的陳書由也回到天后山。
葉緩緩失蹤的山脈本就離天后山較近,再加上他御劍來回,該找的地方都找了,連湖底都派人來打撈。湖底的確有許多吸血蟲,除此之外別無異常。
見到陳惜之和趙梓旭后,陳書由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了一半。早在有弟子通知說他們兩人回來時,陳書由終于松了一口氣,偷偷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陳惜之道:“爹,我們回來了?!?p> 趙梓旭也說道:“師父,這次讓您擔(dān)心了?!?p> 陳書由只是欣慰的看著他們兩人,淡淡的說道:“回來就好,以后多加訓(xùn)練,不要再讓自己陷于險境。”
接下來,陳書由就開始訓(xùn)誡他們,“這次的事情,要不是全靠鳳凰山的兩位公子和祁櫻仙姑娘相助,你們根本沒有活著的可能。
說到底,還是你們劍術(shù)不精。不是每一次都這么好運氣一定能得貴人相助。
大家都說,同輩子弟中唯你們兩個最優(yōu)秀最杰出,這次你們也算明白,在一些強大的邪祟面前,自己根本不算什么,還差得遠。
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從今以后,你們更加不能懈怠?!?p> 陳惜之和趙梓旭乖乖的受訓(xùn),無論陳書由說什么都誠懇的接受批評。
平時每次他們下山回來,葉緩緩都會做一桌好吃的來迎接他們。
終于,陳惜之開口問道:“爹,緩緩呢?”
陳書由知道瞞不住,示意他們坐下,說道:“緩緩失蹤了?!?p> 待聽完所有事情經(jīng)過,陳惜之和趙梓旭都陷入自責(zé)中。
趙梓旭越想越生氣:“那個鄒天逸,平時見他辦事不錯,為人也靠譜。這么多人都保護不了緩緩一個人嗎?他竟然讓緩緩去守夜?我是讓他護送緩緩回來,不是讓他使喚緩緩。他怎么能這樣!”
這件事情也是個意外,不能全然怪鄒天逸,趙梓旭護短,陳書由只好替鄒天逸說話:“是緩緩自己要求守夜的,鄒天逸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死的人中有一人還是和他住同一個院的好友,他們感情很好,親如兄弟,他這次也被他師父責(zé)罰了,據(jù)說剛挨了五十戒板,就下山替他那好友處理后事。”
這件事情上,對鄒天逸影響確實很大,印象中他天資也不錯,修煉也很刻苦,交給他辦的事情都能辦好,大家對鄒天逸的印象都不錯,更沒聽說過什么時候受過責(zé)罰。這次一出事就是六條人命,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此刻更困難的事情,就是如何向他好友的家人交待。
此刻鄒天逸已將他同窗好友的棺材運送到他家中,正跪在兩位中年夫婦的面前,紅著眼睛道:“江叔叔,江阿姨,是我沒有照顧好阿良。這次阿良守夜,突遇邪祟襲擊。至今我們未能將邪祟抓住。我發(fā)誓,我一定會替阿良報仇,一定會將那邪祟伏法!”
江氏夫婦心如死灰,他們只是尋常人家,做點生意,祖上沒有出過修士,只是住得和鄒天逸家近些,兩孩子從小青梅竹馬。鄒天逸要去天后山拜師時,作為好友的阿才不舍得,也和鄒天逸一同去天后山試試。沒想到天后山的張師傅發(fā)覺阿才也是可造之才,就留了下來。能去天后山拜師學(xué)藝自然是好事,他們當(dāng)初可是放鞭炮擺了十幾圍酒席慶祝的。
沒想到,最終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江老爺扶起鄒天逸,“孩子,不關(guān)你的事,這是阿良的命。從他選擇去天后山做劍士時就應(yīng)該知道,最壞的結(jié)果是什么。你不欠我們什么,這些年也多虧你照顧阿良了?!?p> 江氏夫婦走道棺材旁,剛想推開棺木,鄒天逸阻止道,“江叔叔,江阿姨,要是能不看,就別看了,接下來的事交給我。”
江老爺搖搖頭,輕拍鄒天逸的肩膀,“沒關(guān)系的,我們總歸是要看他最后一眼的?!?p> 鄒天逸只好不再阻止,江老爺推開棺木后,看見兒子的慘狀,江夫人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尖叫出來,隨后暈倒在地。
江老爺讓人扶江夫人回房歇息,他是一家之主,不能將軟弱之態(tài)表露出來,眼眶濕潤著,顫抖著手將管材木推了回去。
棺材板還未完全合上,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從后方一個廂房傳來,之間門開了一點點,小女孩探出個小腦袋,稚生稚氣的說道:“爹爹,我聽說是哥哥回來了,我想見見哥哥?!?p> 江老爺特意囑咐小女兒不能出來,小女兒思念哥哥,還是偷偷跑出來。
江老爺將棺材完全合上,走到小女孩處,蹲下身,溫柔的說道:“哥哥是回來了,但是又被鄒哥哥叫走了,他們又有新的任務(wù),要去斬妖除魔。哥哥是大人了,哪有空一直陪你玩阿?”
小女孩有些不滿的嘟起小嘴,“那哥哥總有給我?guī)┏缘陌??哥哥答?yīng)過我,每一次回家,都會給我?guī)Ш贸缘?。他趕著出去,吃的可以放下阿?!?p> 江老爺捏了捏小女孩的鼻子,“這么貪嘴,到時候變成胖姑娘了。哥哥這次太匆忙,沒有來得及去買,這次他被派去很遠的地方去執(zhí)行任務(wù),一時半會回不來?!?p> 小女孩不依不饒,“真是壞哥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又要離開這么久,這都不來看看我?!?p> 鄒天逸來到小女孩跟前,也蹲下來,輕聲說道:“曉兒,你良哥哥太優(yōu)秀,被派去很遠的地方保護百姓,他是個英雄。以后鄒哥哥每次回來都給你帶好吃的,帶雙份好不好?”
小女孩思索了好一會,似乎覺得還不錯:“好,吃的要雙份,鄒哥哥要來,良哥哥也要來?!?p> 江老爺在眼淚奪眶而出前匆匆轉(zhuǎn)過身,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鄒天逸哄好小女孩后,沒有拆穿江老爺為人父母的尊嚴(yán),只是輕輕向江老爺作揖,隨后安排阿良的火化事宜,也請來了一些道士作法替阿良超渡。
陳惜之請求獨自去找葉緩緩,趙梓旭也一同請求。
陳書由知道拗不過他們兩個,見趙梓旭的腿上還散發(fā)著瘴氣,強令趙梓旭留在天后山養(yǎng)傷,陳惜之拿著鄒天逸給的地圖,又走了一遍拿出山林,也在附近一帶尋找蛛絲馬跡。
因為吸血蟲只是吸血而已,并不吃人肉,哪怕葉緩緩被吸干了血,也會留個尸體。
從這個角度來說,沒有找到葉緩緩反而是件好事。
葉緩緩做了一個夢:她越過幾座連綿的雪山、從懸崖底下飛到谷底,皚皚白雪上,有一片白色形似荷花的花群,越過花群,有許多人在那兒忙活。
澆水、施肥、采摘、晾曬,一群五六歲的孩童放著風(fēng)箏打鬧嬉戲,一些稍大的孩子嘴里咬著一個蘋果驅(qū)趕著羊群去吃草,除了羊群,還有雞、狗、牛群等等,都在這茫茫無際的草原上,風(fēng)吹過,草被吹彎了腰,同時撩動了幾名妙齡女子的發(fā)絲。
這茫茫無際的草原,似曾相識,她似乎在哪也見過這樣茫茫無際的風(fēng)景,但不是草原,而是花海,數(shù)不盡的花,連空氣中都是花香。
思索了良久,她想起來,那是西江趙氏,來月蕓的花海。
想到這,葉緩緩清醒了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山洞中,身下鋪滿了干稻草,身旁有一朵白色的花,扎根在土里,就在她身旁綻放著。
夢里的花,就是這樣的花。通體純白、唯有中間的花蕊是鵝黃色,有點像荷花,卻比荷花多了幾分高貴。
花香四溢,聞著聞著,葉緩緩明明是剛睡醒,卻又開始犯困。
再次要睡著的葉緩緩,揉揉眼睛,強撐著起身。她輕輕觸摸了一片花瓣,自言自語道:“怎么會有花長在山洞里,沒有陽光,卻能開花?”
她怎么會在這里?她記得她應(yīng)該在守夜才對。
花朵輕微的動了動,葉緩緩以為自己沒有睡醒,再次揉了揉眼睛,白色花朵已經(jīng)消失,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個五六歲樣子的小女孩。
葉緩緩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小女孩就撲到葉緩緩懷里,“果真是你!”
花,變成了個小女孩?
近距離抱著這個小女孩,她身上的香味更濃,葉緩緩又多了幾分困意,但意識卻格外清晰:“你是妖怪?”
小女孩自顧自的說道:“你長大了,我遇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嬰兒?!?p> 李筱墨說過她曾經(jīng)被一只花妖所救,仔細一看,幻境中的那個小女孩,和眼前的小女孩的確長得很像。
小女孩說道:“我那時候正準(zhǔn)備去天后山,路過一座山,遇到了你。你那時候餓壞了,都沒有力氣,我就用花蜜喂你。本來想帶著你一起去天后山,但是我后來發(fā)現(xiàn)人類喂養(yǎng)小孩不是喂花蜜,我就想去找些你能夠吃的東西。等我回來,你就不見了?!?p> 小女孩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說道:“我還以為我弄丟了你后,你已經(jīng)死了。直到前幾天,我感覺到遠處有一種靈力波動,這顧靈力中也有我的靈力。我感受到了你,就追過來看看?!?p> 葉緩緩剛想說什么,就打了個噴嚏,她睡在這個山東,沒有燃柴火,果真著涼了。
小女孩從手中變出一個樹葉,樹葉上盛著晶瑩剔透的花蜜,“你們?nèi)祟惥褪翘趿?,嘗嘗這個,喝了會好得快些。”
葉緩緩接過花蜜,嘗了一口,甘甜又清涼,癢癢的想要打噴嚏的鼻子開始舒緩了下來:“所以你當(dāng)初就是喂我喝這個嗎?”
遇瑩笑吟吟道:“是啊,這是我們雪蓮花一族的看家本領(lǐng),用靈力做出的花蜜,對人類對妖怪都有奇效?!?p> 葉緩緩一口喝完剩下的花蜜,“好喝!”
小女孩聽到贊揚,紅著臉害羞的說道,“那當(dāng)然!”
葉緩緩又打了個哈欠,彷佛隨時隨地都能睡著,“我好像一靠近你就特別困呢?!?p> 小女孩笑嘻嘻的說道:“雪蓮花的香味能夠?qū)幧癜裁?,若是身體狀態(tài)不好的人聞到,會想睡覺。你最近太累了,所以聞了花香會犯困。等你身體恢復(fù)后,就不會這么容易犯困了?!?p> 葉緩緩心想原來如此,又問道:“對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道:“我叫遇螢,遇見螢火蟲的意思。是我朋友起的,她說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一只螢火蟲停在我的花瓣上?!?p> 葉緩緩腦海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這副夏日螢火的美景,不由得感嘆這個名字起得很有意境,“遇螢,謝謝你當(dāng)時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