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們可不可以不離婚？”

　　01.

　　即便唐璜依然無法理解，劉玲為什么要選這條路，但既然她已經(jīng)選擇了，而自己又不想放棄這段婚姻，那么，就有必要站在她的立場，去支持她。

　　這是作為丈夫的職責所在。

　　方亞楠很快連線到了睡美人，并且以公司的名義進行洽談。唐璜沒有出面，他還沒有辦法過心里那道坎，但他在合同里面加了一條：簽約主播任何時候不得以個人名義，在線上線下接受其它合作。

　　劉玲有些遲疑。

　　唐璜讓方亞楠轉(zhuǎn)達：公司會投入大量資金和流量，將她打造成一個百萬博主，收益將會是當前的近十倍。作為視頻矩陣里面的一個大IP，要為公司和投資人負責，維護好人設(shè)，否則她將面臨無法承擔的賠付。

　　如若劉玲真的有野心，不甘心在十萬粉絲數(shù)量級別上掙扎，唐璜相信，她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果然，沒到三天，方亞楠就告訴他，劉玲同意簽約了。

　　唐璜一塊石頭落了地。同時也在心里嘲笑自己，15年，原來劉玲從來就不是那個安于家庭安心躲在他身后的小女人。

　　到底是他錯了，還是她變了？

　　02.

　　劉玲依然沒有回家住的跡象，唐璜心中隱隱不安。

　　他每天接送果果上學放學，大部分精力都用來陪孩子，事業(yè)上便有些疲于應付。單親家庭，在撫養(yǎng)孩子這方面，果然是更辛苦些。

　　他想起深圳回來之后，很久沒有聯(lián)系沈心陽，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這一個月的單親生活，他都疲于應對，那對于帶著5歲大豆豆的沈心陽，日子還捋得順嗎？

　　他以前總在沈心陽面前吹噓，說自己理解她，可沒有經(jīng)歷過這個月的單親，其實根本無法感同身受。

　　他想和沈心陽說些什么，可打開微信對話框，寫了刪，刪了寫，最后還是什么都沒發(fā)出去。

　　門前雪未掃，又何以擔心他人？

　　為了方便果果上學，唐璜決定在果果學校附近租一套房子，這樣，雖然上班遠了一點，但孩子會舒服一點。

　　在果果剛剛升入小學時，唐璜就想過在果果學校附近租房子，但劉玲一直不同意，一是考慮到經(jīng)濟問題，二是劉玲已經(jīng)習慣住大房子。

　　兩室一廳，果果可以自己上學和放學，唐璜也能安心工作。

　　房子里面基本設(shè)施都有，兩個周末，唐璜都在忙著搬家，他盡可能地把自己和豆豆所需要的東西都搬到租住房。

　　拉最后一車東西時，他覺得應該跟劉玲打一聲招呼，但想想好像也沒必要，畢竟一個月過去，劉玲對果果一句問候都沒有。

　　果果顯然很高興唐璜的這個決定，興高采烈地上躥下跳，好幾次惹得唐璜大怒：唐果，你別添亂了，趕緊到車里等著去。

　　“哎呀，爸，我就取一下我的小提琴！”

　　唐果傲嬌地癟了一下嘴。

　　“爸，放假了咱們能回家來住嗎？”

　　唐璜愣在那里。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房子，他準備留給劉玲，能不能回家來住，以后可能不是他能說得算的。

　　唐璜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嗯”，繼續(xù)督促著唐果下樓。當所有東西都收拾好的那刻，家里已經(jīng)看不出他和果果生活過的痕跡。

　　最后離開，他從臥室里墻壁上取下跟劉玲的婚紗照，換上了一張劉玲的單人寫真。

　　03.

　　“唐總監(jiān)，這個直播間都建了三年了，要圖紙干嘛？”方亞楠遞過來一個文件，是公司最初建直播間的規(guī)劃圖紙。

　　唐璜一邊翻閱著規(guī)劃方案，一邊叮囑著：“你幫我找到這個合作方的聯(lián)系方式?！?p>　　她狐疑地看著他，但顯然，他沒有跟她解釋的意思，她只好遵命去聯(lián)系合作方。唐璜把家里的地址和鑰匙都給了方亞楠，讓她帶師傅去看現(xiàn)地，把書房改造成直播間。

　　感受到方亞楠的驚訝，唐璜頭都沒抬，只是堅定地說了一句：所有的設(shè)備和材料，都用最好的。

　　“總監(jiān)，您這是要給誰開直播？”

　　唐璜抬起頭，看著方亞楠，他要如何解釋，那個“睡美人”就是自己的老婆呢？

　　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唐璜淡淡地回復道：幫一個朋友的忙。去做吧。盡快完成。

　　方亞楠帶著工程人員把書房重新做了測量和規(guī)劃，對方公司出了圖紙，傳給唐璜確認。

　　唐璜根據(jù)劉玲的喜好，對圖紙做了幾次修改，對于每一個細節(jié)，都盡可能既符合直播的需求，又不失劉玲的味道。

　　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親自動手做這么細枝末節(jié)的工作了。

　　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自己媳婦，而且，也將會是他挽回劉玲的最后一次機會。

　　工作室竣工的那天，方亞楠問：要不要親自去驗收？

　　驗收？

　　還挺快的。這一眨眼，又是一個月。

　　是該去驗收了。但驗收的，不僅僅是直播間。

　　“你聯(lián)系那個叫睡美人的直播，讓她去驗收吧?！?p>　　方亞楠倒是沒表現(xiàn)出多少差異，可能房子里劉玲的照片，已經(jīng)告訴她，這個直播間的主人，就是公司新簽約的主播“睡美人”。

　　但這是第一次，她看到老大親自為一個主播操刀直播間。

　　04.

　　唐璜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來這個小區(qū)了。

　　他的車子自由出入門禁系統(tǒng)，保安看見他，依然熱情地打招呼：唐先生，您回來了？

　　一切都沒有改變。卻再也不復往日的溫馨。

　　按照方亞楠預約，劉玲會在下午四點過來看直播間。唐璜提前半小時，回家打開門窗換氣。為了防止工程操作污染家具，家里沙發(fā)桌椅全部用白色的布蓋住了，好像新娶的媳婦，靜靜地等著夫家來掀蓋頭。

　　就像電影被按了暫停鍵，過去所有的所有，都將被沉淀，然后被埋藏。

　　唐璜心中百感交集，花了15年慢慢堆砌的巢，說沒了就沒了。

　　鑰匙在四點準時響起。

　　唐璜在屋里，顯然出乎劉玲的意料。

　　“你助理讓我回來驗收?！?p>　　“是的，直播間已經(jīng)改造好了，希望我們新簽約的主播能夠滿意?！?p>　　“這是你們公司的慣例么？每一個新簽約的主播都有自己的直播間？而且還設(shè)在自己家里？”劉玲調(diào)侃著唐璜。他是她的老公，他的心思，她何嘗不懂？

　　“那當然不是。畢竟，不是每個主播的老公，都能是我們公司的內(nèi)容總監(jiān)?！?p>　　劉玲莞爾。她終于體會到一種平等對話的愉悅。

　　不是等他回家，不是花他的錢，不是等他送禮物，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依靠著他，而是站在一個跟他一樣的高度，相互調(diào)侃，平等對話。

　　對等，意味著自由。

　　05.

　　“你這簡直是按照錄音棚的標準做的。”劉玲嘖嘖稱贊，她沒法拒絕這么專業(yè)而暖心的支持。

　　坐在主播椅上，她開始想象即將到達的事業(yè)狂熱，想到這點，她心中明媚極了。

　　“不，我這標準，是按照老公能給與老婆最好的標準來做的?！碧畦珡囊巫由砗螅┥頁ё⒘岬牟弊印?p>　　他感到劉玲脊背僵立。

　　她每次拒絕他的時候，就是這種反應。他太了解她了。輕輕地嘆了口氣，唐璜起身，將手擱置在椅子上，對著那排高端錄音和調(diào)音設(shè)備，吐出此行目的：

　　“劉玲，我們談一談好嗎？”

　　“兩個月不見，你依然還在糾結(jié)？”

　　不，其實沒有兩個月那么久，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唐璜在心中爭辯著，但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你是從一開始就下定決心的？”

　　“唐璜，你從來不知道我在想什么?！?p>　　“我可以支持你做直播?！?p>　　“這不是直播的問題?！?p>　　“以后我減少加班，所有事情我都承擔?！?p>　　“你做得很好了?！?p>　　“我也可以不要二胎?！?p>　　“這不是二胎的問題?！?p>　　“那到底是什么問題？你告訴我，告訴我呀！”唐璜用力地旋轉(zhuǎn)著劉玲的電競椅，逼著她面向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

　　唐璜那張看不出表情的臉，此刻痛苦而扭曲，他已經(jīng)憋得太久了，他努力地控制，壓抑，可他真的不明白，怎么好好地家，就走到這步了呢？

　　劉玲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過唐璜這種表情了，唯一的一次，是在很多年前，唐璜父親去世的時候。

　　那是一種萬念俱灰的絕望。

　　她正在摧毀他。

　　劉玲難過地低下頭。

　　06.

　　“你愛上別的男人了是不是？我在床上沒滿足你？”唐璜終于克制不住自己，含沙射影地質(zhì)問道。

　　劉玲漲紅了臉。

　　唐璜多希望她此刻能夠甩自己一巴掌，證明剛剛那句話是一句混賬話，證明酒店的那一次是她唯一一次出臺。

　　依她的性格，如果他誣陷了她，她定會這樣做的。

　　可她沒有。

　　淚水順著臉頰傾瀉而下，劉玲用手指揭了又揭眼淚：唐璜，是我對不起你。

　　唐璜順著椅子扶手，滑倒在劉玲腿邊：老婆，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劉玲抓起直播平臺上的包，倉皇逃走，唐璜死死地抱住她：劉玲，別走，我們可以重頭開始，我們還有果果……

　　“求求你，看在果果的份上，我們開誠布公談一談?！?p>　　“唐璜！”劉玲猛地推開唐璜，發(fā)出一聲撕吼。

　　這樣的劉玲，是唐璜從來沒有見過的。這個家，十多年，盡管有爭吵，但基本都是冷處理，從未有過大聲囔囔。

　　唐璜愣愣地看著劉玲，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他頹廢地往后退，一直退到沙發(fā)旁邊，跌坐進沙發(fā)里。

　　劉玲的眼神冷極了。唐璜終于明白，他和她，已經(jīng)不可能了。

　　“離婚協(xié)議我會郵寄給你?！?p>　　劉玲從鑰匙串上取下家里鑰匙，放在鞋柜上，徑直離開，仿佛再多看唐璜一眼，就會將離婚周期拉長。

　　夠了。該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