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徵——小心身后——”季青一個翻身從高處落下,然而還是慢了一步,那怪物已經(jīng)一只手勒住江徵的脖子,另一只手更加瘋狂地撕扯頭皮,直到目眥盡裂,瞳孔向著相反的方向分離。
江徵在那一瞬間窒息,兩腿一軟跪了下去。季青沖上來一刀砍下,那怪物的反應(yīng)比他想象得更為靈敏,一個側(cè)身躲過季青的攻擊,拽著江徵的衣領(lǐng)就往黑暗處拖去。
這一系列動作快的驚奇,季青追上去又是一刀,這一刀精準地砍中怪物的后頸。烏黑的鮮血噴灑而出,怪物松開了江徵的衣領(lǐng),吱哇亂叫著消失在黑暗中。
江徵癱倒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他的脖子被勒出驚悚的指痕,季青相信只要那怪物稍一用力,江徵的脖子就會被扭斷。
橫梁上響起了成群的爬行聲,無數(shù)雙眼睛在屋縫后閃爍,壓抑的笑聲在地板下蔓延。
季青抬頭一看,房梁上竟然爬滿了怪物,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是無一例外地赤身裸體,一只手扯住發(fā)梢,沒有焦距的瞳孔呆滯地注視著季青二人。
“遭了,快跑!”季青一把提起地上的江徵,拖著他向前跑。那些怪物紛紛從房梁上跳下來,一個踩著一個,以驚人的速度向他們撲來。
季青揮手砍了幾個離得最近的怪物,又從包中甩出幾張符紙,這才堪堪拉出一小段可貴的距離。他跳進來時的甬道,將落在身后的江徵拖進來。
那些怪物伸出一只手在陡坡口探尋著,卻沒有一只能夠出來??磥硭麄兊幕顒臃秶彩怯邢薜?。季青帶著江徵在甬道里奔跑了一段時間,確認沒有怪物追上來后才松了口氣。
季青剛剛停下,身后的江徵就支撐不住倒在地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到底做了多年的文官,身體素質(zhì)自然遠遠比不上季青。
“那些東西應(yīng)該沒有追上來。”季青也撐著刀柄坐下來,“休息一會吧?!?p> 黑暗里,季青又點了一只火折子,一點點溫暖的光暈照亮了江徵蒼白的臉。他面頰上的血痕剛剛止了血,脖子上又多了幾道指痕,此刻顯得十分病態(tài),在光暈下散發(fā)出一點妖冶的氣息。
“道長,是本官拖累你了?!苯缜敢獾乜嘈Α?p> “降妖除魔是我的職責(zé),沒有拖不拖累的話。”季青用衣角擦拭著刀刃上的血跡,鋒利的刀面反射出他充斥著血色的眼睛。
“道長,既然現(xiàn)下只有你我二人,那我也不必隱瞞什么。陳老爺?shù)倪@座宅子,藏了太多殺孽,是我太天真,以為請道長來便能平息一切?!苯缤蝗徽J真了起來,連本官二字也不用,言語間似將季青看作與他平等的同類。
“你什么意思?”
“這宅子,死過不止一兩個人了。爾虞我詐也好,色欲熏心也罷?!苯缯乜粗厩嗍稚系那氐叮坝刑嗖辉撏魉赖脑┗昃奂诖?,那些生前最為善良的,死后反而化作厲鬼?!?p> “陳老爺家財萬貫,妻妾成群,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
江徵的話剛剛講到一半,一陣低低的笑聲從角落里冒出來,季青立刻伸手示意江徵安靜。只聞見狹長的甬道里,似乎又有什么向這里涌來。
“不能再停留了,有東西追上來了。”季青提刀立身,領(lǐng)著江徵繼續(xù)向與笑聲相反的地方跑去,甬道在眼前延伸,越走越長,看不見盡頭。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已無法分辨日夜,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季青尚且可以支撐,江徵早已是裹挾最后一口氣在行進了。
他們都明白,自己現(xiàn)在走的路,已經(jīng)不是來時的那條了。
?。?)
?“季青……”
?“季青……活下去……”
?“你怎么這么沒用……廢物……”
?“活著——活著——”
?一個聲音在季青的腦海里回蕩著,他只覺得疲乏的神經(jīng)在被猛烈的撕扯著,那個聲音魔咒一樣在天地間回蕩……回蕩……熟悉至極,卻又好像分外陌生。
?“醒醒,快醒醒!”
江徵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季青恍惚睜開半只眼睛,只見那原本雍容男子此刻衣衫狼藉,灰頭土臉,看起來很是狼狽。
季青動了動身子,只覺肩部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他回想起昏迷前,二人已經(jīng)在密道中不知走了多久。而那些怪物不知什么時候神出鬼沒地出現(xiàn)在了身后,原來他們并不是無法離開那個大廳,而是想耗盡他們的力氣,最后輕而易舉地殺死獵物。
有這樣恐怖的思想和行動力,季青幾乎不敢想象,當這地下所有的怪物蜂擁而上,他們會被撕成多少碎片。
他幾乎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耗盡畢生所學(xué),才帶著完整的江徵爬出密道。只記得最后一刻,眼前白光乍現(xiàn),他的肩部被一只怪物死死咬住,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揮刀砍去,隨即便沒了知覺。
醒來時,他已經(jīng)躺在了另外一間濕漉漉的密室。江徵坐在他旁邊,看起來也好不到哪去。
“道長,你總算是醒了?!苯缒难劬﹂W爍著晶瑩的亮光,面上充滿喜色。
“這是哪里……”季青咬著牙摸了摸肩膀,那里已經(jīng)被江徵用布條包扎好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這里沒有那怪物追來了?!?p> 季青撐著身子坐起來,見四周蒸騰著氤氳的霧氣,似乎是一處有水源的密室。
“怪物沒追上來不是好事,”季青頓了頓,“說不定這里有更可怕的東西。”
“道長……我們該怎么辦?”江徵輕聲問。
“死不了總有辦法?!奔厩嘧テ鸨货r血浸染的千斬刀,推開江徵的攙扶站了起來,“先找找這里有沒有出口。”
二人并肩在密室搜尋,發(fā)現(xiàn)這是個小隔間,融合在一處巨大溶洞里。整個溶洞似乎被人為修整過,每一處都連接著下一個隔間。二人穿過幾個隔間,只覺空氣中的水霧越發(fā)濃厚,耳邊也有水聲若隱若無得傳來。
若有水源,說明出口有跡可循,只怕這溶洞四處封閉,回到那個甬道,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白茫茫的霧氣撲在面上,像一團輕柔的手撫摸面頰,水聲越來越大,二人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的溫泉池。
溫泉池邊,似乎有一個黑色的人影,矗立在水中,一動不動。
季青示意江徵不要出聲,自己提著刀慢慢靠近那人影。
霧氣越來越大,濃厚得看不清四周的景物,水滴落地的聲音由遠及近,幾乎就在耳膜邊炸起。
就在季青離那人影只有幾步距離的時候,人影突然緩緩轉(zhuǎn)過頭來——那張蒼白且毫無血色的臉,赫然是江徵的白面隨從!
“怎么是你?”季青皺眉,卻見白面仍緩慢的轉(zhuǎn)動著頭顱,直轉(zhuǎn)到人類無法到達的角度。他的臉連在背部,此刻正歪著頭咯咯對季青笑。
他一絲不掛地站了起來,身體仿佛反應(yīng)遲鈍般也轉(zhuǎn)了過來。
“你去了哪里?”季青握緊了手中的長刀,“說話,不然我不客氣了?!?p> “嘻嘻……”回應(yīng)季青的是白面極其嫵媚的笑聲,他慢慢抬起手,從溫泉池中捧起一捧水,細細地擦拭著身體。
他的動作極其柔和,一舉一動媚態(tài)十足,隨著他的擦拭,大片大片的白暈染水面,他真正的皮膚也顯現(xiàn)出來。
那極度的蒼白背后,是火燒的皮膚粘連著血肉,一個個膿包流出腥臭的膿水,五官在烘烤下幾乎到了融化的程度。血紅色的嘴背后,半截舌頭正和殘缺的牙齒發(fā)出森然的笑聲。
原來這才是隨從的真面目,季青側(cè)頭瞥了一眼江徵,后者神態(tài)如常,似乎并不驚訝。
隨從立在池中,不斷用池水擦拭身體,直到他身上的皮肉一塊塊地落下來,他仍瘋狂地揉搓著,血水染紅整個池子。一個小小的水泡在池水中央浮現(xiàn)。
突然,一道力量猛的推在季青肩部,強烈的疼痛讓季青來不及反應(yīng),他便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在觸及地面的那一刻,他被一只潰爛的手抓住,一把拖進池水。
混沌中,隨從張開他那張殘缺的嘴,“嘻嘻”笑著向他撲過來。
季青一腳踹在隨從肚子上,奈何水下的沖擊被大大削弱,隨從只是略微停頓一下,便重又撲了過來。
潰爛的手掐住季青的脖子,他甚至提不起手中的千斬刀,一口水便嗆進喉嚨里。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淹沒頭頂,季青在不斷的下沉中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