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朝朝”。
墨言無奈的放下書本,耳邊傳來熟悉的男聲。
怎么又是他?
“你沒事干嗎?成天就知道來我這兒?”
內(nèi)心暗自腹誹道,這話說的夠重了吧,一般有些自尊的人應該會扭頭就走。
“哎呀朝朝,你怎么說本公子會傷心的。本公子這脆弱的小心靈呀。
呀呀呀,稀碎”。
墨言白了一眼做西子捧心的某人。得,當她白說。
他葉大公子哪里是一般人啊,他就是個妖怪。
誰來把這個成天哎呀呀,嚶嚶嚶的怪物弄走成嗎。
暗示他裝傻聽不懂,強硬一點他又說傷了心求安慰,冷漠一點他說好可愛?
可愛他個鬼啊,簡直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啊,愁人。
“本公子怎么可能沒有要事呢,本公子每天日理萬機的好嗎!”
墨言揮揮手,那你去啊,去理那些萬機好嗎?
“但是”,葉歡話鋒一轉(zhuǎn),故作嚴肅道。
“跟朝朝在一起就是本公子每天最大的事情!
怎么樣,感動嗎?”
說著拍了拍手,呼吁在場的下人。
“眼淚什么的可以跟上了啊。你,對,就是你。
來哭起來哭起來,走一點感情。哎,很好”。
正在煮茶的木槿頓時愣在一邊,揉著被滾燙的蒸汽熏紅了的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還沒喝酒呢,葉公子這是又開始上頭了不成?
墨言揉了揉額頭,忍著想打人的心,深呼吸,慢慢的說道。
“你,到底,有什么事?”
“朝朝呀,近日天氣暖和了許多,人家想去街上逛逛”。
“那你去啊”。
人家,人家?兄弟你醒醒好嗎,這是一個快弱冠的男子應該有的自稱嗎!
“可是,沒有朝朝一起,人家逛的沒意思嘛”。
額,兄弟你之前不是也一個人出去,跟著一群狐朋狗友,四處逛花樓。
怎么,如今沒有她的逛街,它不香了嗎?
“人家不管,人家就是要跟你一起去了啦”。
葉歡扭過身子,故作矜持的攥著墨言的袖子,扯來扯去。
捏著嗓子發(fā)出的尖銳聲音聽起來著實讓人頭痛。
墨言拼命把袖子往回抽,誓死將它從魔爪上解救出來。
可怕,只不過幾天未見而已,好端端的人,受了什么刺激了這是。
行了行了,快停下來,她去就是了。
別,還敢給她,咦,拋媚眼。從哪學的一股風塵味。
“走吧”,墨言快速起身,大踏步走出去,示意木槿跟上。
身后傳來一聲柔情蜜意的呼喚,“朝朝~”。
靠!
墨言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加快了步伐。
快走,快走,遠離這個智障。
“耶!成了!”
身后葉歡小聲歡呼,趁著某人沒生氣之前,迅速整了整衣襟,快步跟上。
果然那個小倌講的不錯,女的很吃這一套。不錯不錯,這招記下,以后再接著用。
皇宮。
“公主,近日街上對葉公子的傳言多了些。人人都道他日夜苦讀,洗心革面。
說他作為鎮(zhèn)南王的兒子,怎么也不能墮了王爺?shù)耐薄?p> 侍女恭敬上茶,站定一邊。
“哦?這是打算拿他老子洗白?呸!真不害臊!”
“還有”,侍女吞吞吐吐,不知該說不該說。“說啊,別磨磨唧唧的”。
小公主咬了一口花糕,不耐煩的催促道?!白罱袀餮缘?,公主您暗戀沐小王爺。
苦戀多年而不得,有些氣悶。說您終日跟他對著,是想做對歡喜冤家”。
“咳咳咳,什,什么?”
小公主一激動,糕點卡住了喉嚨。狠狠的灌下去一大杯茶,清了清喉嚨。
好你個葉歡!
不就是把他說書的場子給攪和黃了幾次嘛,居然下這么重的手!
要是告訴阿言,豈不是把她下黑手亂秩序的事情暴露了。
他就是看準了這點,才敢造她的謠的吧。
行,葉歡你有種。哼,你等著。
小公主不高興的噘嘴,“更衣,我要去見父皇”。
快十五了,街市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文棋看著矯揉造作的自家少爺,本著良心湊了過去,壓低了聲音,“少爺,戲過了”。
“這就過了?小爺才剛開始發(fā)揮呢。那,那好吧”。
葉歡輕輕地咳了兩聲,忍下勾起的戲癮,換成了正常的清爽男聲。
“朝朝,元宵節(jié)快到了。想吃什么餡的湯圓啊。等我去學了給你包”。
他這是終于,正常了?
墨言回過頭看過去,少爺眉眼溫柔,笑的從容自信,一襲藍衣襯得他清俊異常。
嗯?墨言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低頭掰著手指數(shù)到底有多少種湯圓餡的少年。
哎,算了,看在會做飯的份上,就,就算他俊秀好了。
葉英俊數(shù)來數(shù)去,舉起雙手,和從文棋那借過來的一只手,一點一點的給她數(shù)著,每說一種就掰掉一根手指。
“朝朝你看,湯圓有無餡的,芝麻餡,紅豆餡,綠豆餡……”。
墨言看著冒著傻氣,一本正經(jīng)的掰手指算餡料的少年,忽略被扯的東倒西歪的文棋,居然覺得他傻的有點可愛。
“朝朝想吃哪種餡的?。俊?p> “嗯,你喜歡那種的?”
葉乖巧歪著頭想了下,“嗯,我都可以啊。朝朝喜歡吃哪種,我就吃哪種。
朝朝想吃哪種,我就做哪種”。
“那就,紅豆和綠豆的吧。兩種?”
墨言想到自己一直吃人家的嘴短,良心上猶豫了一下,“會不會太很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朝朝肯吃就好”。
葉乖巧瘋狂搖頭,內(nèi)心暗自竊喜。朝朝第一次給了回應,還肯點口味哎。
果然那小倌說的對,適當?shù)墓郧扇犴樐芗て鹋拥耐楹蛻z惜。
“讓路,讓路,前面的讓路,長公主車駕,識相的快點讓開”。
街口突然竄出一輛金光閃閃的馬車,四周行人躲閃不及,年紀大的腿腳不便,為了行禮紛紛跪在地下,人擠人亂,場面一時混雜。
“吁~”,車夫握緊韁繩,馬腿空懸,眼看馬蹄就要踏在一位老奶奶的身上。
老奶奶來不及反應,哆哆嗦嗦瞪大了眼睛,雙手在空中無力的揮動著,像是想要抵擋什么。
葉歡反手就要去拉她向后,墨言見狀一個閃身,抽起街邊小販攤位上賣的一支長簪,直接割入了馬揚起的左腿。
尖銳的長簪劃破馬皮,沒入皮肉之中,割裂開來的聲音回蕩在街道上,人群瞬間安靜。
葉歡一愣,來不及多想,看著雷厲風行的她抬手抽出簪子,快速轉(zhuǎn)頭閃避,血濺了一身。
馬平衡不定,搖晃中馬車失去了重心,“哐!”,直挺挺的像右翻去。
馬車左前方面的老奶奶手忙腳亂的試圖爬了出去,卻嚇的一時無力,只管呆呆的看著,身子顫抖,卻是半天也爬不起來。
墨言一言不發(fā)的松開手,看著從馬車里爬出來,頭發(fā)散落的長公主。
脫下染血的外袍,擦拭手中的簪子,擦干凈后,隨手將衣服扔在地上。
小販看著重新被擦的锃亮的簪子,沒多說什么,只皺起了嘴唇。
哇!葉歡一愣,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
眼前面容嚴肅又冷冽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不再是心中料想的那般可可愛愛,但,好帥哦。
“朝朝!”
葉歡上前,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肩上,墨言側(cè)身避開。
“謝謝,不必”。
此處人多口雜,不能明目張膽的接過他的衣服。
不過好在如今天冷穿的厚,她又著男裝,身上穿著三四層,脫下一層也不打緊。
葉歡了然的收回衣服,皺著眉緊張的拉著她四處查看有沒有受傷。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了又看,后怕的手抖。
說什么喜歡和保護啊,話說的那么好聽,可關(guān)鍵時刻,他居然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拉住她,也沒有沖上去替她擋住所有可能的未知。
卻讓她,他的小姑娘,承擔了所有。
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或許,她想的對,他只是個唱高調(diào)的傻蛋罷了,遇事就現(xiàn)了原形。
他都不敢想,她要是出了點什么差錯,他要怎么辦。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是他反映慢了,沒有在第一時間護住她,差點讓她至于危險之地,對不起,對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被噴的滿身是血的墨言無奈的轉(zhuǎn)了個圈,由著他檢查。
“朝朝以后你可不能這樣了,差點嚇死我知道嗎!
你說你一個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么如此大膽啊,行事一點都不周全”。
“行行,行,你說的都對”。
墨言無奈的點了點頭,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的。
“墨言!”
長公主勉強整理了壓皺的衣裳,推開一旁上前攙扶的侍女,氣的手抖,頭上的簪子歪歪斜斜,隨著顫抖的手指擺動。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攔車,虐殺本宮的馬,誰給你的膽子!”
被打斷碎碎念的葉歡有些不開心,呵,小爺還沒說你,居然自己找不痛快是吧!
一把拍下她指著墨言鼻子的手指,“小爺給的膽子!
怎么著,老女人你指誰呢?”
說著又將人拉過去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還好還好沒受傷。
果斷將小姑娘擋在身后,不甘示弱的瞪過去。
“就嫌棄你怎么了,瞧你長的小個吧,還不到小爺肩膀”。
回手拍了拍墨言的手背,做口型道,“放心”。
墨言讀出了他未說的話,皺著眉搖了搖頭。想要出來,卻被身前的人緊緊拉住衣角,半步也動不得。
“葉歡!本公主是看在鎮(zhèn)南王的份上,懶得跟你計較,你不要得寸進尺!”
“怎么,堂堂長公主殿下,就可以在鬧市當街縱馬,還踩踏行人了?
即便告到圣上面前,你也沒理”。
“葉歡你!”
長公主怒極反笑,“怎么墨小姐以為被忱王殿下厭棄,單讓本宮出丑,兩相比較之下襯托出你的好來,就能扳回一局嗎?
可笑。
他不要你了,他是本宮的,這一點你最好給本宮記住了!
便是本宮今日出丑的消息傳遍朝野,也不會影響婚約絲毫,只會彰顯你丑惡的內(nèi)心。
不過是則可有可無的流言罷了,本宮輸?shù)闷稹?p> 但本宮,絕不會輸?shù)诙?!?p> 切,還不承認,本公主早就看透了你。
商賈之女,不過是個下九流的庸俗玩意兒罷了。
怎么,就這么想要個皇室的名頭,扒上一個就不肯放手了是吧。
“你是瘋了吧?有妄想癥是吧?”
葉歡看著發(fā)髻散亂而不自知,下巴高高揚起,不可一世的長公主,撇了撇嘴。
“行啦。就顧忱那張丑臉,有小爺我英俊嗎,有小爺我瀟灑嗎?
但凡有眼睛的,誰會選他不選小爺我?
?。窟€贏回他的心,我呸!
以為她像你似的瘋了,看男人眼光那么差”。
“你別”,葉歡暗地里拽緊了墨言的袖子,硬生生的攔著她不讓她開口。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長公主如今二十有五,卻至今未能婚配。
想來年紀大了急于出手,也就葷素不忌了”。
長公主身后的大侍女阿若悄悄挪動腳步,趁無人注意,快速拎起地上的血衣藏在身后。
“你!好,好,很好。
葉歡你就非要摻和進來是吧?”
“對!”
葉小爺脾氣上來了,大步上前,雙手橫在胸前,用身高藐視。
“小爺我,就是要護著她。怎么?不服揍我?。俊?p> 就是要,護著她?
墨言聽著一愣,呆呆的看著身前瘦弱的少年。
就是要,護著她嗎。
抿緊了嘴唇,將少年的樣子,努力的刻畫進心里。
高高的身形,衣穗飛揚,眉眼里,是之前從未有過的桀驁。
心中一動,從前覺得他這樣咄咄逼人的做法,多少有些仗勢欺人。
如今看著他身體微微向后,囂張藐視他人的樣子配上長公主氣急敗壞的模樣,竟然分外和諧。
“行,行”。
長公主握緊的拳頭,被身邊的大侍女暗暗地壓了回去。沖著她謹慎的搖頭。
“公主,鎮(zhèn)南王手上殘留的舊部不少,犯不著這么快就跟他起沖突”。
“行!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是本宮的錯。
來人,拿一百兩銀子給她”。
將銀票扔著地上的老人,惡狠狠的哼了一聲,轉(zhuǎn)身便走。
老人起身后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著謝謝,撿起銀票,被急匆匆趕來的干瘦少年接了起來,扶著混入了人群之中。
“走吧走吧,說不過就跑。老女人,切”。
葉瀟灑轉(zhuǎn)身拉過墨言,不再理長公主一行人。
“朝朝我們?nèi)フ覀€茶樓坐一坐吧,喝點茶水,去去晦氣”。
墨言點點頭,任由他拉著她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男子纖細白皙的手指勾著她的帶著肉坑的小胖手,熱度從指間一路向上,燒到耳垂。
想躲又不想,想著他剛剛替她擋下狠毒目光的高大身影,囂張的替她放狠話的樣子,不由的吃吃的笑了。
這才是人們口中京都小霸王的樣子吧,目空一切,誰都不放在眼里。
平日里裝溫柔裝的太久,讓她都有些忘記他本來的樣子了。奇怪,她竟然覺得囂張霸道的他,還有點帥。
葉歡按著身后的低頭淺笑的小姑娘的肩膀坐在雅座上,跟小二要了一壺茶后,便拄著下巴安靜的看著面前的她。
陽光透過窗,剛巧打在她的側(cè)臉,勾畫出分明的五官。
他的小姑娘,雖不是時下流行的柳葉眉,而是濃重的劍眉,顯得英姿颯爽。
那狹長的桃花眼瞇起,帶著幾分不自覺的狡黠。
櫻桃小嘴,不點而紅,下唇偏厚,微微一笑,天真的性感。
嗯,真好看。
墨言抬起頭,接過小二上的茶,喝了一口。
咦?怎么回事,干嘛一直盯著她看啊,怪嚇人的。
側(cè)臉迫使自己去看窗外的熱鬧街市,默默倒好茶水,推過去一杯。
葉歡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她,一只手繼續(xù)拄著下巴,一只手接過茶杯。
嗯,他的小姑娘面冷心熱,膽子雖小卻遇事不慌,真是哪哪都生的恰合他心意。
笑了笑,哎呀,真是好喜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