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折頁。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面容俏麗的女子站在船頭,一身紗衣已被打濕,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曼妙身姿。
胭脂已然褪色,卻絲毫不減她清麗顏色,可臉上已然分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
女子紅著雙眼,看著一旁唯唯諾諾的男子,怒極反笑。
“我竟是今日才發(fā)現(xiàn),你是這種無恥之徒。你已有妻眷,我本自甘做小,愿意用銀錢貼補。
可你居然貪圖于我數(shù)年攢下的錢財,不肯付于歹人,寧愿舍我性命”。
長長的指甲狠狠地摳住箱子上的金色鴛鴦飾邊,劈開的指甲混著鮮紅的血,緩緩的流下。
“以為是跳出火炕,哪成想,卻是,卻是”,女子一度哽咽,泣不成聲。
“麗娘,我本意不是”。
“你閉嘴!薄情寡義,貪財好色。
想我混跡風塵十余年,閱人無數(shù),竟還會選擇你這樣的人。
居然還會,呵,還會相信著男子所謂的真心。蠢啊,真是蠢!”
女子身形搖晃,搖搖欲墜。
嵌著紅寶石的珠鏈順著發(fā)髻上的步搖垂下,混著雨水晃在眉梢,更趁出一分風情。
“世人稱我為第一琴姬,多少人愿一擲千金聽我一曲,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看不得情愛的癡人”。
女子咬咬牙,一把拽下步搖,扔在甲板上。
“當日你送我的,如今還于你。這些天,從贖身之日起,吃住皆用的是我的銀錢。
我捫心自問,自是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赡恪?。
“別扔啊,十成十的金子呢”。
男子緊張地快步撿起那步搖,卷起衣角仔細的將雨水擦干。
看著他這番模樣,女子閉上眼睛,似要想明白些,再睜眼,眼中一片清明。
“罷了,左右不過是我的愚念。既然如此,我這一生漂泊,如無根浮萍,無枝可依,也無歸處。
也就,這樣了吧。
我不怪你,是我識人不清,只是我們,就,不要再見了吧”。
咚的一聲,女子捧著箱子反身跳入冰冷的湖水中。
滿箱的奇珍異寶,慢慢散落在湖底。
“麗娘,不!”男子快步跑上前去,“愣著干嘛,快撈啊,這些可都是寶貝?。 ?p> 不甘心的甩了甩手上的水,一腳踹在小廝小腿上。
半柱香后。
“呵”,青色衣衫的少女合上書卷。
起身,揉了揉微酸的脖頸,順手將冊子拋向書案一旁,那里已厚厚堆起一大摞書,橫七豎八的躺著。
“她明明待他這么好,為什么卻落得如此凄慘境遇?阿言,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那便不要看了,省的晚上又睡不好”。
女子接過書,暗自松開泛紅的手指,點了點她的腦袋,沖外面的侍女一點頭。
“這男子怎么如此薄情!”
“她自己識人不清,怪不得人”。
“阿言”,小公主聽著墨言逐漸冷淡的聲音,咬了咬嘴唇,不知如何開口。
“還是因為那件事嗎?都過了這么多年了,你”。
彼時年幼,她不常出宮。
只聽得下人們竊竊私語,流言莫測。
她雖不明個中緣由,但隱隱約約的猜,該是件很嚴重的大事,所有這些年來,都自覺緘口不提。
“或許這世間情愛,也有值得的呢?”
“哦?;蛟S吧”,墨言垂了垂眼眸,眼中的冷冽一閃而過。
“走吧,晚膳擺好了”。
“嗯,好”。
墨言慢慢的走在小公主身后,在門邊停頓,回頭看向角落里的光線暗淡的書堆。
不,她不是,也決不會是那種沉迷情愛,能夠愛到去拋下自尊,卑微祈求愛情的人。
更別提什么在痛失所愛,被人拋棄后失去對生活的勇氣之類的廢話。
愛個鬼?。繘]了他你不能活?那你之前過的那么多年,哪兒去了?
沒什么能不能的,只是你想不想而已。
這種將愿意為愛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女子,太卑微,愛人卻不愛她自己。
或許有人覺得偉大,她卻不能茍同。
角落里的書還是全新的,小公主出宮次數(shù)少,卻總喜歡讀這些打發(fā)時間。
自從上次偷偷讓宮人夾帶進去被發(fā)現(xiàn),打個十個手心后,小公主每次都是托她采買,趁來她這兒的時候偷偷看。
久而久之,倒是一處雜書堆。
看著看著,搖了搖頭。
呵,搞笑。
怎么可能會有從一而終的感情呢,怎么可能有始終如一的激情和歡喜呢。
等兩個人之間的愛情轉變成親情后,剩下的,也只是對彼此的習慣在堅持著,以慰流年。
她只有一顆心,只能永遠對一個人好。
所以,對自己好就夠了。
不過是情愛而已,言之無物,要來何用呢。
她有的是錢,想要的東西靠自己就可以得到。
她的世界不需要再加進一個人,她也不需要習慣那些無用的,使人軟弱的保護。
她不需要那些歡愉,也就無需歡愉背后的傷痛。
不要歡喜,不要哀痛。
就這樣就好了。
嗯,不過是些打發(fā)時間的東西罷了,看過了,也就算了。
墨言神色冷了冷,將眼睛從書堆上移開,抬腳出門。
揮手示意身后的侍女,“那些書,立馬處理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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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該故事取自于《警世通言–杜十娘怒沉百寶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