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麥克動身返回新紐約,臨行前吩咐赤舞純奈:
“撤兵的事情不要著急,慢慢來,不能一說停戰(zhàn)就做鳥獸散,還是要有序撤出……”
“可是董事長指令很明確,要求艦隊‘迅速結(jié)束戰(zhàn)斗,盡快返回’,這……”赤舞攤開雙手,臉上擺出來一副既困惑又為難的表情。
“你的任務就是慢慢收拾好這個爛攤子!其它一切有我!如果董事長催問,就說是我的決定?!?p> 麥克斬釘截鐵地說道,還在“慢慢”兩個字上刻意加重了語氣。
“是!總指揮的意思屬下完全明白!一定會嚴格遵照執(zhí)行!”
赤舞純奈向他敬禮,姿勢很標準,蒼白如紙的臉上泛起一絲血色。
他明白了,麥克之所以有意要他放慢撤退節(jié)奏,一是給自己安心壯膽,二是先手布局。道理很簡單,烏拉爾艦隊只要一天不返回新紐約城,麥克就仍然是她的總指揮。
看來,列文斯基家族的奪嫡之戰(zhàn)已經(jīng)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兩天后,麥克返回新紐約太空城,帶著阿爾科夫和那個叫安娜的姑娘。
他馬不停蹄趕回家中,一進門就看見李顯正坐在客廳沙發(fā)里。
李顯急忙起身相迎,熱情地向他張開雙臂:“回來得可真快!怎么樣?累壞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麥克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不用,一路上他們把我照顧得很好!阿爾科夫,去把安娜安頓好,這位姑娘很討人喜歡,替我好好招待她?!?p> “明白?!?p> 阿爾科夫向二人點頭致意,轉(zhuǎn)身離開,順手帶上了大門。
“怎么樣?東西還能不能帶進去?”
屁股剛一挨上沙發(fā),麥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恐怕很難。上次那件事情過后,董事長辦公大樓的安檢系統(tǒng)又升級了兩次,靈敏度越來越高——這么說吧,不管什么武器,別說進大樓,稍微靠近一點就會觸發(fā)警報?!?p> 李顯十分肯定。
“也包括那把納米刀?”
“尤其是納米刀,或者類似的陶瓷刀、超強纖維刀、簡并中子刀……多薄多輕都能檢測出來??傊?,我勸你還是不要打這個主意了?!?p> “那依你之見呢?”
“要我說,這回咱們來個一石二鳥。不但要把事情辦成,還要把帳都記在火星聯(lián)盟身上。”
麥克立刻兩眼放光,一臉熱切地望著李顯:“真要是那樣的話,可就太好了!快說說,怎么辦?”
“你一定記得,戴桐有一個私人助理,打小和他一起長大,是他最親密的戰(zhàn)友,名叫卡洛斯……”
三天后,星期一的早晨,麥克出現(xiàn)在列文斯基辦公室。
為了這次會面,他刻意打扮了一番,從頭到腳煥然一新,進門后逢人就打招呼,熱情洋溢地噓寒問暖,告訴他們自己正要去“向列文斯基爺爺匯報工作?!?p> 半小時后,李顯走進辦公大樓,保安們從監(jiān)控錄像里看到他沿樓梯爬上二樓,進入董事長辦公室。
五分鐘后,他和麥克接班離開,兩人登上麥克的飛行車,向新紐約城東北方向飛去。
十分鐘后,飛行車突然失控,接連撞倒好幾顆大樹,一頭栽進了路邊的灌木叢。又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麥克從昏迷中悠悠轉(zhuǎn)醒,掙扎著發(fā)出緊急警報。
警衛(wèi)們沖進列文斯基的辦公室,發(fā)現(xiàn)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已氣絕身亡,黑色的血液不斷從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滲出來......
刑偵機器人很快從房間中檢測出名為“紅魄”的神經(jīng)毒氣殘余。這是一種軍用毒氣,可從皮膚滲入,作用于人的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起效極快,受害者一經(jīng)沾染,很快就會陷入極度痛苦中,七竅流血而亡。
由于“紅魄”毒性猛烈且無藥可救,使用起來極不人道,因此各大聯(lián)盟很早以前就已經(jīng)嚴格禁止生產(chǎn)和使用這種物質(zhì)。
“今天一大早,董事長召我到辦公室去談工作,一路上還見到了不少熟人和朋友?!?p> 雖然看上去臉色蒼白、神情萎靡,麥克的思維卻很清晰,口齒也一如既往地伶俐:
“我在爺爺?shù)霓k公室里呆了半個多小時,然后那個假‘李顯’就進來了,當時我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他,并沒有在意。人人都知道,李顯是董事長最信任的人,多年來一直負責老人家的安全……所以,無論他何時出現(xiàn)在董事長辦公室,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看到他走進來,爺爺問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那個‘假李顯’不慌不忙地回答說:‘急事倒是沒有。今天是星期一,我來檢查一下辦公室里的安保系統(tǒng)。’
當時我完全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個李顯是個冒牌貨。只聽爺爺說:‘我這里一切正常,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查看一下?!缓缶屠^續(xù)和我談起工作來。
過了一會兒我起身告辭,那個‘假李顯’說:‘我這邊剛好也檢查完了,要不一塊兒走吧?’
他這樣提議,我自然不好意思拒絕。于是我們一起離開了董事長辦公室……唉!沒想到這一離開,居然就是永別?!?p> 麥克停下來,瞪起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來回掃視面前的眾人。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提問。只有沉默,夾雜著一兩聲嘆息。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跟著長嘆一聲,繼續(xù)說道——同時示意身邊的人做好記錄:
“我們登上飛行車,不一會兒就離開了總裁行政大樓。車子又往前飛了一段,那個假李顯終于原形畢露——他一把扯下生物面具,伸手猛地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拼命掙扎,但那個人力氣極大,任憑我怎么用力,就是無法掙脫!我覺得眼前金星亂冒,一口氣斷斷續(xù)續(xù)地怎么也接不上來,腦子里更是一片混沌......絕望之下,我用盡全身力氣,雙腿奮力一蹬,將飛行車的駕駛臺踹得粉碎……再往后就什么也記不得了?!?p> 人群后面忽然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請問少董事長,您有沒有看清楚那個害死列文斯基先生的人,他到底是誰?”
眾人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是真的李顯來了。
“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認得出!他叫卡洛斯,是火星聯(lián)盟太空防御部長兼外交部長戴桐的私人助理!”
麥克雙眼冒火、牙關(guān)緊咬,白皙的面龐漲得通紅。
李顯高聲說道:“卡洛斯!原來是他!此人假冒成我混入總裁辦公室,悄悄釋放出‘紅魄’,害死了敬愛的列文斯基先生!接著,又差點殺害了少董事長……嘿嘿,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諸位,老董事長生前對我們恩重如山,倘若不能給他老人家討回公道,大家還有什么臉面活在世上!麥克董事長,您發(fā)句話吧,下一步該怎么辦?”
話音未落,下面立刻有人振臂高呼:
“交出兇手,嚴懲不貸!”
“不單是那個卡洛斯,還有他的主子戴桐!”
“證據(jù)確鑿!火星聯(lián)盟就是幕后黑手!”
“占領(lǐng)火星!為老董事長報仇雪恨!”
麥克悄悄沖李顯使個眼色,目光中充滿嘉許。短短兩三天時間里,不知這家伙用了什么手腕,居然搞定了這么多人!幾乎都是部門經(jīng)理以上的高級管理人員,稱得上集團的中流砥柱!
只要將他們悉數(shù)納入麾下,何愁將來大事不成?前排那幾個喊得最響的,一定要盡快提拔重用。
李顯開口地一句話就讓他十分滿意——“少董事長”,這個稱呼一出口,后面的一切也就順其自然、順理成章了……要說此人實在是聰明絕頂,聽聽剛才他最后說的什么?
“……董事長,您發(fā)句話吧,下一步該怎么辦?”
一個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輕巧轉(zhuǎn)折,不動聲色地就去掉了那個“少“字,將自己變成了烏拉爾集團的“董事長”。
簡直是妙不可言、天衣無縫,得來全不費工夫!
“大家安靜!列文斯基爺爺早就留有遺言,將來合適的時候,由本人接替他老人家執(zhí)掌烏拉爾集團......不料天有不測風云,集團突遭重大變故,事起倉促,本董事長只得臨危受命,努力挑起這副千鈞重擔……”
那份偽造的遺囑應該不會有什么破綻吧?他一邊口若懸河地侃侃而談,一邊暗自思忖。
“刷拉——”,熟悉的相機閃光劃過眼前,噼噼啪啪的聲音此起彼伏,他立刻條件反射般睜大雙眼,轉(zhuǎn)動身體望向各個角度的鏡頭,臉上始終保持著職業(yè)性的微笑。
二十四小時之內(nèi),他的新頭銜、新形象將傳遍整個人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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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麥克和李顯,列文斯基感到頭暈目眩、天旋地轉(zhuǎn)。
他望著這具黃金軀體,恍惚中覺得它正在一點一點地遠離自己而去……劇烈的頭痛如期而至,無數(shù)手握電鉆的小人在腦子里蹦來蹦去,肆無忌憚地隨處打孔……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臉頰上冒出來,晶瑩透亮,久久不肯滑落。
他覺得頭顱內(nèi)到處都在放電,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伴隨著道道閃光,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明亮,他甚至說得出具體部位:遙遠而深邃的放電來自杏仁核;猛烈而又宏大的放電來自腦干;又尖又細、綿綿不絕的放電來自額葉……它們此起彼伏,互相激勵、互相刺激,互相吸引,漸漸連成一片,不斷融合、增強,最后演變成一個光芒四射的火球,仿佛永遠不會熄滅……
他劇烈地抽搐起來,那具精密的黃金軀體終于完全失控,不斷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怪異姿勢,十幾個關(guān)節(jié)同時發(fā)出刺耳的斷裂聲和摩擦聲……“咔嚓“一聲巨響,右側(cè)胯關(guān)節(jié)處冒出一股淡淡的青色煙霧,整條黃金大腿脫落下來,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他嘴里發(fā)出嗚嚕嗚嚕的聲音,從椅子上緩緩滑落,癱在地上,好像一灘金黃色的泥巴。
李顯抱著肩膀,冷冷地看著腳下的列文斯基,一言不發(fā)。
麥克站在他的旁邊,仿佛受驚的小獸,驚叫一聲,向后跳開兩步,悄悄地移開了目光,避免直視自己的親爺爺。
幾條鮮紅的小溪從列文斯基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里流淌出來……他又掙扎了幾下,終于不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