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試艦

　　起床后，申達換上一身新衣服，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精神抖擻。

　　他沖鏡子點點頭，神氣十足地咧嘴一笑，鄭重其事地將那枚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

　　戒指是母親留下的紀念。三十年前的那個晚上，奄奄一息的母親將它放進申達手心，最后一次叮囑他，無論到什么時候，都一定要照顧好年幼的妹妹，隨即撒手人寰。

　　昨晚洗澡時，他將戒指里里外外擦得锃明瓦亮、閃閃發(fā)光。他太專注了，連浴缸里的水變涼了都沒有發(fā)覺。每次“干大事”前，他都會這么做——戒指是他的幸運符，能夠保佑他的平安，給他帶來好運。

　　三天前，劉海洋跑來通知他和趙亮：列文斯基總裁將親臨視察本次試飛，只要他們好好表現(xiàn)，整個申達小隊就有機會正式加入烏拉爾集團艦隊。

　　“到時候，你們每人都將擁有新的名字、身份編碼、生物信息……當然，還有新的個人檔案。過去的歷史將不復存在！強大的烏拉爾集團可以毫不費力地把你們洗白得干干凈凈，沒有一點瑕疵，怎么樣？”

　　他欣喜不已。劉海洋繼續(xù)說道——這次有意壓低了聲音：“總裁已經(jīng)暗示，如果你們真的符合要求，加入烏拉爾艦隊之后，就由兩位分別擔任‘寧靜’號和‘海山’號的艦長?！?p>　　“那可太好了！請?zhí)嫖覀冎x謝總裁先生！”

　　“寧靜”號和“海山”號靜靜地佇立在發(fā)射場上。過去兩年里，她們先被大卸八塊，拆解得七零八落，又進行了重新設計，被改造得面目全非，新增了甲板、塔臺、反應堆，原來的會議室變成了戰(zhàn)情室，駕駛艙變成了指揮艙，貨倉則被改建成彈藥庫……好像變魔術一樣，兩艘飛船徹底地脫胎換骨，變身為名副其實的“行星級”作戰(zhàn)飛船，裝備有烏拉爾集團最新研發(fā)的各種太空武器系統(tǒng)。

　　上午九點，申達和趙亮準時登上“寧靜”號和“海山”號，開始了試飛前的各項準備。

　　根據(jù)計劃，他們將從月球徑直飛往水星，抵達后對艦載武器系統(tǒng)展開全面測試。

　　申達坐進駕駛椅，打開通信系統(tǒng)：“主艦呼叫僚艦。趙亮，你那邊是否準備完畢？”

　　“僚艦報告：一切準備就緒，隨時可以起飛?！?p>　　“好！那咱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

　　說完，他打開增廣視場眼鏡，低頭望向腳下，一層又一層的地板瞬間變成透明，將飛船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暴露出來，一覽無余，可以一直看到地面。

　　船艙里響起一個優(yōu)美動聽的機器女聲：“全體注意，起飛前5秒倒計時，5、4、3、2、1，起飛！”

　　發(fā)動機噴出的高溫等離子體將周圍厚厚的月塵四散吹開，露出下面深褐色的基巖......

　　“趙亮，你那邊怎么樣？”

　　“一切正常，飛船指令響應很平滑。”

　　“武器系統(tǒng)狀態(tài)如何？”

　　“自檢順利通過，狀態(tài)良好?！?p>　　他回頭看了一眼，趙亮的“海山”號變成了一個小亮點，正平穩(wěn)地跟在“寧靜”號后面，距離讀數(shù)為“5010千米”。

　　“切換到自動駕駛?！?p>　　他合上雙眼，想要休息一會兒，可是無論怎么努力，卻怎么也睡不著，感覺既興奮，又緊張......他將左手放在船長座椅扶手上，大拇指習慣性地摩挲起那枚戒指，又一次想起了失散多年的妹妹。

　　不知道可憐的小申花是否還活在人世間？

　　那一年他只有十二歲。春天還沒有過去，天氣卻已是酷熱難耐，常年生病的母親終于油盡燈枯，與世長辭，臨死前一再囑咐，要他照顧好妹妹。

　　然而，就在母親去世后第三天，兄妹二人就失散了。

　　他心里一直記恨那名救濟站管理員。只是因為多拿了一份食物，他就把自己扭送到治安辦公室，關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當他撬開治安辦的窗戶，一路狂奔返回家中，卻發(fā)現(xiàn)屋子里空無一人，妹妹已經(jīng)不見了。

　　他找遍了整個城市，哪里都沒有妹妹的身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少年申達在那座破敗不堪的祖屋里等待著、盼望著，祈禱妹妹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結(jié)果什么都沒有等來。

　　幾年后，他們的祖屋被強行拆除，一座新的工廠拔地而起，據(jù)說是給宇宙飛船制造零件的地方。

　　他四處流浪，終日閑逛于街頭巷尾，學會了打架、吸毒、賭博……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一天天長大，憑借著好勇斗狠和講義氣，終于混成了這一帶小有名氣的混世魔王。最風光的時候，名下有兩家賭場和一個夜總會，養(yǎng)著幾十個打手，個個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就在那段時間里，他迷上了駕駛飛船。

　　天生的聰明伶俐，再加上膽大妄為和瘋狂地訓練，他的飛行技術越來越高超。只要一有空，他就去位于近地軌道上的“宇宙飛船競技場”，租上一艘單人高速飛船，盡情享受遨游太空的樂趣。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報名參加各種飛行比賽，每次都能把對手們遠遠地甩在身后，輕松奪冠。

　　十五年前，賭場發(fā)生了一場火拼，他帶領手下與另一個幫派大打出手，兩邊加起來，連死帶傷共計十五人。事情鬧得太大，當局立刻查封了賭場，并四處通緝他。

　　他被迫亡命天涯，隱姓埋名，從一個太空城到另一個太空城，起初靠一手嫻熟的飛船駕駛技術混飯吃，后來就加入了“反抗力量”，慢慢越做越大，身邊增添了幾名得力干將，于是成立了一支名叫“奪旗”的反抗小分隊。

　　接這個活的時候他就知道，這筆“買賣”風險很大，但是列文斯基開出的酬勞實在是太高，這么大的誘惑實在很難拒絕——這一票只要干成，掙得錢足夠他們兄弟幾個吃喝好幾輩子！

　　更何況他還發(fā)下過重誓，要對得起當年那幾個在火拼中死去的兄弟，照顧好把他們一家老小。

　　他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機會就在眼前，他決定拼一把！他本來的計劃是，拿到錢以后，馬上買一艘嶄新的“行星級”飛船，帶上大伙兒到泰坦星球上定居，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

　　耳邊忽然響起了“嘟嘟嘟”的提示音，他渾身一個激靈，從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

　　一行綠色的數(shù)字正在視場最下方閃動：距離水星：300050千米；入軌時間：27分21秒97毫秒。

　　“寧靜號已做好入軌準備，呼叫海山號，報告你的狀態(tài)，與我同步入軌。”

　　說完便爬下船長椅，準備前去檢查武器系統(tǒng)。

　　“寧靜號”和“海山號”上都采用了“化身”技術。這種技術通過特殊的無線腦接口將人類駕駛員與艦載飛行機器人合為一體：飛行員只需要“想象”或者“模擬”某個動作，剩下的事情就只管交給飛行機器人來完成——它能夠準確地捕捉和理解飛行員的“思維”與“決策”，將其轉(zhuǎn)化成一系列指令并發(fā)往飛船各部位，控制其作出響應，既迅速又精確。

　　趙亮一直對“化身”技術贊不絕口，不過申達卻并不是很喜歡這東西。

　　怎么說呢？那種感覺就好像……失去了自己，或者說——自己不再是自己。雖然程序規(guī)定了機器人永遠處于從屬地位，不過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全部思想，甚至包括潛意識，無時不刻都要處于一臺軟件的監(jiān)控之下，他就覺得很不舒服。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兩艘飛船上的船長座椅、駕駛臺、手動控制系統(tǒng)……全都保留了下來。他的理由很充分：為了防備萬一，不管什么多么先進的飛船上，都必須始終備份一套最基本的“手動操作系統(tǒng)”。

　　“誰能保證那些高度智能化的玩意兒永遠不會失效？關鍵時刻如果化身技術失效了、崩潰了，你們打算讓船長怎么辦？”他理直氣壯地詰問設計師。

　　不管怎么說，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強化融合訓練，他和趙亮已經(jīng)與各自的飛船很好地“合為一體”。

　　現(xiàn)在，只要“化身”系統(tǒng)一啟動，兩人就仿佛瞬間進入了另外一具“軀體”，一具飛船一樣的“軀體”；而飛船也好像即刻擁有了“思想”，一套像人類一樣的“思想”。

　　他們只需發(fā)出一個念頭，飛船就立刻加速、減速、轉(zhuǎn)彎、翻滾……不僅如此，就連所有的艦載武器，也完全受控于他們的思維：眼睛盯住某個目標，腦海里想像著“發(fā)射”或者扣動一下中指，相應的武器便會發(fā)射出去，又快又準。

　　“寧靜號呼叫海山號！”檢查完武器系統(tǒng)，他返回駕駛艙，再次呼叫趙亮。

　　“海山號到！”

　　“準備執(zhí)行第一輪發(fā)射。”

　　“海山號明白。”

　　雖然完全可以通過化身系統(tǒng)，用“想象”來與趙亮通話，但他還是選擇了正常語音通話——再動聽的機器擬聲也不如自己的聲音，特別是需要表達某些情緒的時候。

　　現(xiàn)在，就讓我們放開手腳，好好地大干一場吧！他扣動了右手食指。

　　輕微的震動從“寧靜號”下腹部傳來，二十四枚火箭從那里發(fā)出，直撲三千公里外的靶標。

　　幾乎同一時刻，“海山號”發(fā)射出三枚太空魚雷。它們的推進器尾焰粗大而又明亮，全息眼鏡的視場亮度一下子沖到了極值，有那么幾秒鐘，他的眼前除了一團白亮，別的什么也看不見。

　　該死的視覺暫留！他嘟囔一句，心想趙亮這家伙比我更瘋狂——太空魚雷是飛船上威力最大的武器之一，爆炸當量為百萬噸級，可以輕而易舉地摧毀一艘中型戰(zhàn)艦，他居然來了個三發(fā)齊射！

　　駕駛艙里響起了播報聲：

　　“鎖定目標。”

　　“目標已釋放干擾?！?p>　　“1號、12號、15號、21號失去目標，將按照預裝參數(shù)發(fā)動進攻，其余正常?！?p>　　“目標發(fā)射攔截彈！數(shù)量是48……49……持續(xù)計數(shù)中……”。

　　“攔截彈正在接近我方，距離1000……900……800……啟動規(guī)避，釋放誘餌?！?p>　　……

　　艦載計算機生成的“沉浸式”實時打靶場景是極為逼真。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就“站”在靶場上空，導彈和反導彈擦身而過，在周圍相互追逐、撞擊、爆炸，發(fā)出耀眼的閃光，伴以巨大的轟鳴......

　　火箭發(fā)動機的尾焰撲面而來，他甚至能感受到一股熱浪炙烤著臉頰……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就連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寧靜號呼叫海山號！”

　　“海山號到！”

　　“檢查飛行參數(shù)、武器系統(tǒng)參數(shù)，保持狀態(tài)，三小時后發(fā)動第二輪攻擊。”他再次下令。

　　“海山號明白！”

　　今天的試驗任務一共是三輪，中間各有一小時間隔，利用這段時間，他和趙亮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他摘下全息眼鏡，揉一揉有些發(fā)脹的眼睛，邁步走向休息倉。

　　刺耳的警報聲驟然響起。

　　“應急系統(tǒng)”開始廣播——那是個尖細的機器女聲，充滿急迫與驚恐：

　　“發(fā)現(xiàn)威脅！KDD-1型導彈持續(xù)向我靠近，交會距離5000、4900、4800……反導系統(tǒng)啟動、干擾系統(tǒng)啟動、無人攔截系統(tǒng)已發(fā)射……交會距離2500、2400……反導系統(tǒng)完成攔截，剩余導彈繼續(xù)逼近……數(shù)量12枚……進入交火范圍……攔截成功……剩余導彈數(shù)量1枚……距離300、200、100……準備撞擊……準備撞擊！”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他呆立在原地，好像被凍住了一樣，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緊接著，飛船猛地傾斜了一下，四周開始旋轉(zhuǎn)起來。

　　他好像被扔進了一臺巨大的離心機里，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耳朵里嗡嗡作響……十幾秒之后，他終于穩(wěn)住心神，看準方位，展開左臂一把抓住了艙壁扶手，將身體穩(wěn)定下來。

　　應急廣播再次響起。

　　“警告！飛船左側(cè)遭受導彈攻擊……外層船艙輕度受損……出現(xiàn)泄漏……正在自動修復……啟動右側(cè)發(fā)動機反推……預計飛船姿態(tài)將于100秒后趨于穩(wěn)定……”

　　他一步一步艱難走回船長椅，怒氣沖沖地問道：“趙亮！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一定是這家伙稀里糊涂中把“寧靜”號當成了攻擊目標！

　　沉默，“海山號”沒有任何回答。

　　眼前突然一陣抖動，一位神采奕奕老人出現(xiàn)在全息視場之中。

　　“不是他，是我！這是我的速度、加速度，還有坐標，能看到吧？注意，你們最多還有二十分鐘。要抓緊時間，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哈哈哈哈！”

　　列文斯基！是他向我和趙亮發(fā)起了襲擊！

　　這一瞬間，他什么都明白了。

　　“你這是殺人滅口！你這是喪盡天良！太他媽無恥了！老子跟你拼了！”他高聲怒罵——“趙亮，你那邊情況怎么樣？”

　　“不太好，挨了兩枚導彈。老東西就在咱們的正前方，迎面而來，距離還有一萬五千公里?！?p>　　“我減速、你靠過來?！?p>　　“明白！”

　　“立即釋放所有的無人攔截系統(tǒng)！攔截區(qū)域設定為正前方3000公里，只要列文斯基的飛船一進入攔截范圍，我們就立即發(fā)射全部導彈。距離進入2000公里時，發(fā)射全部魚雷；距離進入1000公里時，剩余武器全部齊射！”

　　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嚴峻的形勢，他覺得自己馬上要窒息——生死只在一念之間！不能有絲毫遲疑，不能有任何閃失！

　　列文斯基又出現(xiàn)在視場里，笑瞇瞇地說道：“十分鐘之后，我的飛船就會進入你們設下的攔截區(qū)域，要做好準備喲！讓我看看你們的本事?！?p>　　他越是彬彬有禮、從容不迫，兩人就越感到恐怖。

　　我們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飛船是烏拉爾集團造的，“化身”系統(tǒng)正在一刻不停地讀取我們的思維、監(jiān)視我們的動作，無論我們想什么、做什么，飛船馬上就能感知到。

　　只要飛船“知道”了，列文斯基也就知道了。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滲出，他渾然不覺。

　　片刻之后，他取下全息眼鏡，停頓一下又戴上，接著又取下，最后把它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做完了這些，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舉起右臂做了個打電話的動作，搖搖晃晃走回了船長休息倉。

　　“哧——”的一聲，枕頭被一把撕開，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盒子。

　　一臺對講機靜靜地躺在里面，個頭很大，做工粗糙，樣子也有些不倫不類，一望而知是手工制作而成。

　　他在上面按了幾下，開始呼叫：“趙亮，我們最后的戰(zhàn)術是直接撞擊！武器齊射一開始，你先下命海山號向列文斯基坐艦發(fā)起沖撞，然后進入逃生艇，到寧靜號上來和我會和，我們再一起想辦法逃跑，能做到嗎？”

　　“能！你就放心吧！”對講機里傳來了趙亮的聲音。

　　他心中一喜，這家伙畢竟不笨，一下子就看懂了剛才自己做那一番動作的含義：斷掉“化身”系統(tǒng)，改用對講機聯(lián)系！

　　“當海山號撞向列文斯基的坐艦時，趁他手忙腳亂，咱們立刻駕駛寧靜號全速脫離戰(zhàn)場！他奶奶的！這一次能不能逃掉，就看咱哥倆的運氣了。”

　　他聽見自己緊咬牙關的聲音。

　　“好！我馬上去準備，一會兒見?！壁w亮關掉了通話。

　　還好多長了個心眼，事先帶上了這套對講機。列文斯基再狡猾，恐怕也想不到我和趙亮還能夠這樣聯(lián)絡。

　　兩臺對講機已陪伴他和趙亮多年。干這一行，通信永遠是頭等大事，公共網(wǎng)絡雖然用起來很方便，但是一來容易泄密，二來會留下記錄，安全性根本無法保證。

　　別看這兩臺對講機又笨重，又粗糙，除了點對點通話別的什么都干不了，可它們完全不依賴于任何網(wǎng)絡，關鍵時候是最可靠、最安全、最出人意料的通信手段。

　　十分鐘時間轉(zhuǎn)眼即到，船上四處警聲大作：“發(fā)現(xiàn)威脅……目標進入攔截范圍......無人機群啟動……發(fā)射導彈……發(fā)射魚雷……”

　　他恍若不聞，目光始終盯著對接艙門上那盞指示燈。

　　一陣閃爍之后，指示燈由紅變綠，緊接著，艙門左右滑開，趙亮從外面快步走進來。

　　兩人對視一眼，什么也沒說，飛快地奔向逃生艙，一頭鉆進去，手腳麻利地地換上太空服，他猛地拉下開關，透明的減壓液洶涌地灌注進來，向“寧靜”號發(fā)出了最后一道指令：

　　“相對航向-180，加速度10，加速時間1000秒，出發(fā)！”

　　“普羅米修斯”號飛船上，列文斯基坐在飛行座椅上，嘴角掛著冷酷的微笑。

　　他面色微紅、呼吸急促、雙手舞動如飛，嫻熟地操控著武器系統(tǒng)，手勢干脆有力，充滿某種邪惡的美感。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zhàn)斗。他的飛船毫發(fā)無損，而“寧靜號”和“海山”號雖竭力抵抗、打光了所有的武器，卻依然落得個傷痕累累的下場，眼看就要報廢。

　　這時候，他發(fā)現(xiàn)“海山”號孤注一擲，高速向自己撞來，與此同時，“寧靜”號卻在全力加速，意圖逃逸。

　　真是兩個亡命之徒！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高高舉起右手，停在空中，攥指成拳，迅速向下一揮——全息眼鏡視場里，列文斯基的右手重重砸在“發(fā)射”按鈕上！

　　一枚超級聚變彈離開“普羅米修斯”號，撲向“海山”號。

　　“距離2000……1500……1000……接觸！起爆！”

　　眼前爆發(fā)出耀眼的光芒，駕駛艙瞬間變得異常明亮，他渾身上下充溢著暖洋洋的感覺。

　　“立刻向爆點釋放探測器，同時繼續(xù)追擊‘寧靜號’?！?p>　　“明白。”劉海洋坐在他的身邊，喜滋滋地回答道。

　　雖然戰(zhàn)斗還沒有完全結(jié)束，但是毫無疑問，“試艦行動”已取得成功。

　　“普羅米修斯”號首先發(fā)動突襲，擺出將申達和趙亮置于死地的架勢，意在迫使他們?nèi)Πl(fā)起反擊。之后的戰(zhàn)斗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海山”號和“寧靜”號聯(lián)合進攻“普羅米修斯”號，申達和趙亮動用全部艦載武器，目的只有一個：為逃跑贏得時間。

　　面對兩艘飛船的猛烈攻擊，董事長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命令“普羅米修斯”號張開她的力學保護罩。

　　“寧靜”號和“海山”號發(fā)射的所有武器：導彈、魚雷、高能粒子束、強激光……最終都只不過是在力學保護罩上激勵起一陣又一陣的球面力學波——武器不同，波動的具體形式也不同。

　　保護罩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彩色氣泡，表面布滿閃閃發(fā)光的花紋，不停地變換著形狀和顏色，呈現(xiàn)出一種奪人心魄的美麗。

　　那些波紋在表面上來回傳播，散發(fā)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幾分鐘后慢慢彌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由于吸收了大量能量，材料中的簡并態(tài)中子能級有所提高，間距相應地減小了一些——此時如果進行極端精密的測量，就會發(fā)現(xiàn)防護罩的體積較之以前略微縮小了一點……

　　“普羅米修斯”號毫發(fā)未傷。

　　戰(zhàn)斗進入第二階段，當“海山”號高速撞向“普羅米修斯”號時，列文斯基毫不猶豫地發(fā)射了一枚“超級聚變彈”。

　　經(jīng)過幾十年持續(xù)不斷地研發(fā)，烏拉爾集團已經(jīng)將傳統(tǒng)的聚變彈威力提升到了百億噸級——如果條件合適，如此強烈的爆炸甚至有可能制造出某種“微型黑洞”。

　　而這一次，主動送上門來的“海山”號碰巧提供了形成“微型黑洞”所需要的大量物質(zhì)。

　　這時候，探測器發(fā)回報告：爆炸過后，“海山”號所在區(qū)域既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物質(zhì)，也無法獲取爆點周圍的任何光學與電磁圖像。

　　“看來，那里的確產(chǎn)生了一個微型黑洞，它吞噬了‘海山號’的殘骸以及周圍空間里所有的能量和輻射?！彼f。

　　“我也是這么想的。正因為是‘黑洞’，所以探測器才觀察不到它。”

　　“董事長，有件事情我還沒有弄明白，您為什么想要制造一個微型黑洞呢？”

　　“有人告訴我，微型黑洞可以用來驅(qū)動宇宙飛船?！?p>　　列文斯基看一眼航圖，很快就要追上“寧靜”號了。

　　“用黑洞驅(qū)動飛船？”劉海洋疑惑不解，“這怎么可能？黑洞不會將飛船也吞掉嗎？”

　　“只要保持在它的引力半徑之外就不會。”

　　“那……怎么提取它的能量呢？那可是黑洞?。　?p>　　“不是利用它的能量，而是利用它對時空的扭曲?！?p>　　“我覺得……”劉海洋還要說什么，卻被列文斯基用目光制止了。

　　正前方，“寧靜”號已清晰可見，熟悉的聲音又一次回蕩在駕駛艙：“接近目標……二級保險解除……鎖定目標……一級保險解除……距離500……”

　　列文斯基發(fā)射出第二枚“超級聚變彈”，“寧靜”號被擊中了！

　　又一道強光迸射而出，璀璨奪目。

　　他和劉海洋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前方，雙雙沉浸在壯觀的爆炸景象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爆炸前的一瞬間，一只逃生艙從“寧靜”號尾部彈射而出……

　　它像一只小小的豆莢，里面包裹著進入“深度冬眠”的申達和趙亮。一臺低功率發(fā)動機散發(fā)出暗淡的淺紅色光芒，有氣無力地推動著它飛向太陽系邊緣。

　　冬眠艙里，申達依然戴著那副船長頭盔。由于所有的外部輸入都已斷開，頭盔顯示屏上的視場亮度自動降至最低，一個小小的光標在左上角輕輕閃爍，下面是幾行綠色的小字：

　　目的地：泰坦星球

　　成員：2人

　　預計飛行時間：3個月

　　“普羅米修斯”號踏上了歸途。劉海洋扭頭看一眼窗外，就在那里，“寧靜”號和“海山”號被“超級聚變彈”摧毀的地方，剛剛誕生了兩顆“微型黑洞”，視界只有微不足道的零點幾微米。但是，千萬不要小看它們，作為宇宙里胃口最好的東西，它們能夠吞噬一切，越長越大，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