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導(dǎo)讓向暖和白堯搭班開夫妻店,白堯是班主任,向暖是科任,兩人同在一個辦公室,每天同進(jìn)同出,一起去食堂吃午餐,一起去學(xué)生家家訪,晚上回向暖爸媽家吃了飯就去海邊或者商場散步溜達(dá)一圈再回家看電視,聊聊同事,聊聊工作,和睦,逍遙,是同事們羨慕的恩愛夫妻。只有小夫妻倆的生活會簡單很多,父母公婆都沒有長住在一起,夫妻間的小摩擦就很好解決,沒有什么隔夜仇,向暖和白堯都是簡單的人,也適合這樣簡單的生活。
周末照例還是必須一起回婆家,因為一周一次,向暖也并沒有什么意見。
那天回去,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婆婆在客廳陪她們聊天,向暖趕緊去廚房給她們切自己帶來的大西瓜。她端著西瓜走到餐廳時,聽到婆婆用鄙夷而厭惡的語氣對那些姑婆們說:“誰知道以前是不是流過孩子,不然怎么就不會生!哼,就是虧了我家白堯了!”這話有如當(dāng)頭一棒,打得向暖云里霧里。向暖想起流產(chǎn)后婆婆拉著她的手安慰自己,陪她掉眼淚,勸她放寬心,給她買補(bǔ)品,很難相信她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居然是這樣的,雖然沒有看到婆婆的臉,但她都能想見婆婆說這話時的表情。
向暖定了定神,端著西瓜走進(jìn)客廳,姑婆們看她進(jìn)來,聊天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大姑開了個頭:“向暖啊,你要抓緊時間去看醫(yī)生啊,你和白堯都老大不小了,白堯可是我們老白家唯一的男孫啊,你怎么也得給他生個兒子吧!”二嬸也附和:“可不是啊,你看我家女兒連著生了兩個兒子,你們年輕人有時候可以聊聊有關(guān)這方面的事嘛?!?p> 向暖尷尬又難堪,她真的很想跳起來對她們喊:“關(guān)你們屁事!”可是以她的性格,做不到撕破臉。
她硬著頭皮陪到送客,婆婆又進(jìn)廚房了。她走進(jìn)房間,白堯正在打游戲,戰(zhàn)得正酣,完全沒有聽到外面那幫女人們在說什么。向暖思慮了一下,她決定對白堯告一次狀,發(fā)泄一次情緒。
她過去打了白堯一后腦勺,氣呼呼地坐在飄窗上:“別打了,我都?xì)馑览?!?p> “怎么了?”白堯趕緊停下來問道。
向暖把剛才的事對白堯說了,白堯打哈哈:“我以為什么事呢,她們愛說讓她們說吧,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嘛。”說著又坐回電腦前。
“你不覺得你媽媽這樣說話很過分嗎?而且她表面還對我親親熱熱的樣子?!?p> 白堯有點不耐煩:“那你難道要她連表面工作都不做,不給你好臉色?”
這話倒是把向暖給噎住了,好像也是哦,向暖心想,如果婆婆當(dāng)面對自己這樣,自己不是更無地自容?
白堯繼續(xù)玩他的游戲,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向暖氣得把枕頭往他后腦勺一扔。
白堯就是這樣一個什么都不操心的人,向暖比他大四歲,好像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募依锼写蟠笮⌒?、邊邊角角、各種各類的問題都要由她來考慮,因為白堯從來不想,所以她就必須得想。可是向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她和午小拾在一起時,一切都是由午小拾安排打點好,她只要傻傻地坐享其成即可。連媽媽都說過:“小暖啊,我覺得你比以前操心很多啊?!庇惺裁崔k法呢?比自己小的老公,可是自己找的。
向暖有時會想,她之所以羨慕曾果和魏娟那樣能和初戀結(jié)婚,就是因為一生只愛一個人,便沒有前后比對。愛的人多了,便容易對比,拿這個人的缺點去比那個人的優(yōu)點,永遠(yuǎn)不滿足,永遠(yuǎn)不如意。
晚上,向暖洗澡,關(guān)水時聽見外面婆婆在對白堯抱怨:“每次洗澡都那么久,水費不知要浪費多少,頭發(fā)又掉得一地的,我打掃得半死!”
公婆確實很節(jié)約用水,一個月水費就18元左右。白堯家后面有條河,婆婆洗衣服都是到河邊去洗的,從來不用自家的水。公公洗澡時會站在桶里,水開得小得連水聲都聽不見,這樣洗澡水就能接著沖廁所了。他們洗碗用洗潔精,過水時就只是很快地用水把泡沫沖掉而已,碗依舊是滑溜溜的。向暖本身洗澡動作也慢,估計每次她洗澡時公婆都在外面心急如焚吧。
白堯進(jìn)房間后,對她說:“以后洗澡快點吧,然后把地上頭發(fā)撿干凈?!?p> “知道了?!?p> 向暖想起有一次也是因為公婆嫌她浪費,連帶弄得白堯也對她很生氣:向暖一貫喜歡把家里收拾得利利落落、整整齊齊,沒有用的就扔掉,可是公婆因為總是舍不得丟那些沒有用的,家里被東西堆得像個雜物間。他們不單堆在自己家,還把東西往小兩口家里堆。公公在工地上班,經(jīng)常會把工地上的大油漆桶拿回家儲水。向暖和白堯家兩個衛(wèi)生間,有五個這樣的桶。向暖覺得占位置又難看,也是沒摸清楚老兩口的脾氣,就自作主張把兩個桶給扔了,她覺得是小事,也就沒跟白堯說,白堯也沒發(fā)現(xiàn)。有次公婆到家里,驚覺少了兩個桶,直接就炸毛了,跟白堯發(fā)了好大一頓脾氣,說向暖浪費成性。向暖確實沒想過兩個破油漆桶能引起那么大風(fēng)波,白堯后來拉著臉進(jìn)來:“你扔我爸媽的東西要不要跟我說一聲!?”向暖這才認(rèn)清一個現(xiàn)實:房子是白堯父母買的,雖然是給白堯的婚房,但她只是能住著,僅此而已,里面的東西她都是沒有權(quán)力去動的,甚至連白堯都沒有權(quán)力去動,可她卻太把自己當(dāng)成女主人了,才會引起這樣的軒然大波。
想起午小拾的媽媽,再想想白堯的媽媽,向暖感覺自己才出虎穴,又進(jìn)狼窩了。
而這期間,午小拾約向暖出來喝過一次茶,聽得出他很苦悶,向暖于是心一軟,赴約了。
午小拾離婚后先后交往過兩個女人,都是未婚,也都漂亮,可是這樣的女人太驕傲,她們覺得自己未婚,找午小拾這樣一個離婚男人,這個男人就該處處遷就自己,捧著自己。但午小拾可不是這樣的男人,他即便離婚,也有他的驕傲。所以最后他選擇跟他的一個初中同學(xué)翁英結(jié)了婚,這個女人帶了個女兒,午小拾覺得自己再也不用被對方瞧不起了??上逃⒉贿@么認(rèn)為,她依舊是個火爆性子,隨時爆發(fā),跟午小拾吵,跟午小拾父母吵,把午小拾父母吵回老家了。午小拾跟向暖在一起慣了,怎么能忍受得了這樣火爆脾氣的女人呢?但午小拾不可能再離婚了,在公務(wù)員系統(tǒng),要走仕途,離一次婚能接受,離兩次婚絕對會有影響。
真是一物降一物??!看著面前唉聲嘆氣的午小拾,向暖心里暗想。
半年時間很快過去了,向暖鼓起勇氣去做腹腔鏡手術(shù),除了那次流產(chǎn)清宮,向暖從未真正上過手術(shù)臺,雖然是微創(chuàng),但總是個手術(shù),要動刀動鉗子,要麻醉,她的恐懼之情越壓制越膨脹,在要上手術(shù)臺的前一個晚上終于崩潰爆發(fā),她坐在病床上大哭起來,白堯在邊上看著她哭,一邊安慰她一邊笑得不能自已??捱^之后,該上的手術(shù)臺還是得上,為了能當(dāng)上媽媽,再害怕也得克服。手術(shù)過程其實沒有想象中那么嚇人,麻醉過后她就睡著了,什么都不知道,等醒來時已經(jīng)在病房里了。干媽過來看她,高興地對她說:“太好了,輸卵管沒有堵塞,巧克力囊腫也給你去掉了,另外在卵巢上給你開了幾個小窗,便于你排卵,醫(yī)生說恢復(fù)一個月后就可以抓緊備孕了?!?p> 真好,又看到了些許希望,向暖轉(zhuǎn)頭看著病房窗外涼爽秋風(fēng)中搖曳婆娑的枝葉,一年又快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