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過后,午小拾的父母來到向暖家提親,把婚期定在了五一假期。接下來的半年就是忙忙碌碌地準備結(jié)婚事宜,拍婚紗,訂酒店,買喜餅。
由于買房子裝修已經(jīng)把雙方父母基本掏空,向暖很懂事地提出婚禮從簡,她只要了午小拾家一枚白金戒指,也不到星級酒店舉辦婚禮,婚禮的用車不要豪華車隊,只要了一輛自己叔叔的馬自達323當婚車,婚車沒有花錢請人布置,是自己叔叔嬸嬸布置的,車上的所有裝飾氣球都是叔叔嬸嬸兩個人用嘴吹出來的。旅行結(jié)婚是沒錢的,今后再補吧!接親的儀式也省了,當然,不安排接親儀式主要是因為向暖不喜歡接親離開父母家時哭哭啼啼的場面,她不知道從古至今新娘在接親時哭得越傷心越好的意義——結(jié)婚前盡情痛快地把眼淚哭掉,這樣結(jié)婚后就少流一點眼淚。
女人真的不用太懂事,尤其在人生大事的時候,該走的程序一定要走,該花的錢一定要花,太懂事的女人不單委屈了自己,也容易顯得廉價,被人看輕。沒有人會永遠記得你受的委屈,大部分時候人們只會記得自己受過的委屈。
向暖的父母都是部隊出身,傻大兵自然沒有那么多講究。午小拾的媽媽是精打細算的財務(wù),遇到一個不要彩禮、婚禮從簡的媳婦當然求之不得。午小拾覺得挺對不起向暖,可他自己確實也沒積蓄,工作開始就供樓,每個月2000元工資有一半給了銀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拍婚紗選影樓時不顧向暖反對,堅持選了當時全市最好的影樓,拍了一套中等檔次的婚紗照,婚禮時的新娘妝是由影樓提供服務(wù)的,他要讓他的新娘在婚禮那天最美。
離領(lǐng)證的日子就剩2天了,向暖從辦公室鎖著的抽屜里翻出她的那些小秘密,用漂亮的紙袋仔仔細細包裝好,是該安定下來了,她嘆息。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她來到車也給她過17歲生日的那個海灘,這里依舊是水清沙白,碧海藍天,她走到大橋上,拿出那個漂亮的紙袋,右手伸直在空中,大橋上初夏的風吹拂著她的長發(fā),她深吸了一口氣,一放手,她深藏的秘密就直落下海底,無論她多么舍不得、多么懷念,都該結(jié)束了,就讓大海帶走她的初戀吧!
從此,不看,不聽,不說,就能夠代表著全部遺忘嗎?
領(lǐng)證,辦婚禮,人好像結(jié)了婚才真正是標志著長大了。婚禮安排在五一,那天向暖美得耀眼。向暖在酒店門口迎賓時,時不時地看看門外。五一節(jié)車也會回來吧?他知道我的婚訊嗎?如果知道,他會不會偷偷地在遠處看著我呢?
不,車也沒來,這時的車也在上海的醫(yī)院里。
大學(xué)跟向暖分手后,車也追過兩個女孩。他是帥氣優(yōu)秀的,可是上海大學(xué)里的女孩子也是優(yōu)秀而現(xiàn)實的,這些女孩有更多的選擇,像車也這樣在上海沒有根基的外地男生根本不是她們首選的對象。所以大學(xué)四年車也一直單著。
研究生沒有考上,幸而他很容易地找了一份工作,把戶口落在了大上海。就像同濟是個和尚廟一樣,車也工作的領(lǐng)域很難接觸到合意的女孩。向暖春節(jié)看到的那個漂亮女孩是車也媽媽給他介紹的,是他媽媽同事的女兒,兩個人在春節(jié)處了一個月,彼此覺得不合適,就分手了。車也又恢復(fù)單身的狀態(tài)。
一個人在上海打拼,辛苦而孤單,不像向暖在爸媽身邊工作,起碼不用擔心吃喝住宿的問題,掙得的工資只管還房貸和自己零花。車也每天擠著地鐵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通勤的時間來回就要三個小時。他所在的港資公司福利不算差,可他畢竟是個新人,工資也高不到哪兒去,他在上海的郊區(qū)跟人合租了一個老公房,這破房子單房租就花去了他每個月將近三分之二的收入,為了省錢他吃白水配饅頭是常有的事。最窮的一個月,他口袋只剩一塊錢,他用這一塊錢坐公交到他上海的朋友那里蹭了一頓吃的,頂了兩天。沒日沒夜的加班是多掙點錢的好途徑,他是單身漢,也樂意掙這個加班費,所以單位里有加班老板全都安排給了他。
車也今年五一也照常加班,前幾天就隱隱覺得肚子不太舒服,因為爸媽都是醫(yī)生,他知道好像是闌尾疼,但也沒時間去看。誰想這天早上他走到公司門口,疼得頭暈?zāi)垦?,一下子暈了過去,醒來時已經(jīng)在醫(yī)院。醫(yī)生說要做手術(shù),可他連一個手術(shù)簽字的人都找不到,最后找了一個朋友來簽的字。五一這幾天他都一個人躺在醫(yī)院里,自己照顧自己,平時不覺得,可是這么多年一個人,此時他需要一個女朋友。
向暖的婚禮結(jié)束后,第二天晚上是回門宴,向暖所有的親戚都來,午小拾父母第三天就要回老家了,所以也約著大家一起吃個飯。
四點多向暖化好妝準備叫上公婆和大姑姐出門時,看到他們和午小拾都坐在客廳里,氣氛尷尬,向暖問道:“怎么了?走嗎?”
婆婆臉色很難看地說:“我們不去了……小暖,有個事你們家做得太不厚道了,當初你寫信給我,說首付的30萬是你父母給你的嫁妝,那就應(yīng)該是送給你們小兩口的,怎么房產(chǎn)證上能再加上你爸的名字呢?我剛才讓小拾把房產(chǎn)證拿給我看,本來高高興興的,一看氣死了!三個人的名字!這意思是我們小拾是倒插門女婿嗎?我們也出了8萬元裝修,那也是我們的血汗錢??!我們有沒有說要加我們的名字呢?你家要是早說,那首付我們家來付,裝修你們來出!”
向暖對錢本來就模糊,被婆婆這么一繞有點糊涂了,覺得好像這么說也是有道理,竟一時語塞,說:“不是的,我爸媽是認為小拾家里還有大姑姐,你們兩個孩子負擔比較重,所以想我們家來出首付的。沒有讓小拾倒插門的意思。”
婆婆越發(fā)不高興:“你們要是早說,這個首付我砸鍋賣鐵也得拿出來啊!我要是拿不出那么多我可以先買個一房或兩房啊,干嘛非要住三房?怎么能讓我兒子受這種委屈?你們這是防著我兒子!外面人都知道你們家給買了房子,這說得不好聽,叫做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向暖從沒有聽人這樣對她說過話,她驚詫地看著婆婆,受過的教育告訴她,忍住,不能跟長輩頂嘴,更何況這是她的新婚??墒撬卧苓^這樣的委屈?
午小拾在一邊,他居然低著頭沒有吭聲?那么他也是認可他媽媽的說法了?
向暖全氣得渾身發(fā)抖,但她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盡量客氣地對公公婆婆說:“爸,媽,姐,當初買三房也是考慮到你們都在外地,得留一間房給你們住,我爸媽這里有房子,他們也不會來這里住啊。要不我們先去吃飯吧,回來再說。那邊親戚們都還等著我們呢?!?p> 婆婆一轉(zhuǎn)身走進屋:“我身體不舒服,我們都不去了。你要找機會跟你爸媽說,去把你爸的名字拿下來,這是我們家的底線?!?p> 午小拾趕緊打圓場:“要不先吃飯去吧,反正在家也是要吃的?!?p> “不去!”午小拾媽媽摔門進了房,公公和大姑姐也進房了,留下客廳里尷尬的向暖和午小拾。
午小拾無奈地對向暖說:“要不我們?nèi)グ??!毕蚺闪怂谎?,走了。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得連的士司機都不怎么吭聲了,只有耳邊呼呼而過的風聲。
到酒店向暖的親戚們都已經(jīng)來了,沒看到親家公婆都挺意外,午小拾趕緊圓場說:“哦,我媽不大舒服,我爸和我姐在照顧她。”
雖然就這樣在向暖爸媽那兒蒙混過關(guān)了,不過向暖這頓飯吃得很不開心。這頓飯她是主角,她要假裝開心幸福,要笑著給別人敬酒,和人聊天,她覺得很累,只要有閑下來的空隙時間她就這么坐著發(fā)呆。
回家的路上向暖堅決地對午小拾說:“我不可能去叫我爸把名字拿掉,你媽那里你去做工作。這事最好別讓我爸媽知道,不然以后大家關(guān)系難處?!蔽缧∈皼]有說話。向暖知道婆婆在家一向是說一不二的,是家里的主心骨,午小拾畢業(yè)時的選擇,已經(jīng)是讓他媽媽很不滿了,他媽媽總是旁敲側(cè)擊地說他“娶了媳婦忘了娘”。
回到家向暖進房睡覺了,婆婆把午小拾叫到房間,一家四個人在房間里嘀嘀咕咕爭爭吵吵到很晚。向暖心里煩得很,躺在那里半天也沒睡著,豎著耳朵聽他們在嘀咕什么,又聽不真切,過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著了,午小拾什么時候進屋她也不知道。
公婆他們早上六點就要出門坐火車,向暖原本是打算定鬧鐘早上五點半起來給他們做早餐的,結(jié)果昨晚的事讓她忘了定鬧鐘就這么睡著了。她半夜有醒過一次,一看才三點半,又放心地睡過去了。沒想到第二次醒來已經(jīng)快六點了。她一個激靈爬起來,走到客廳,公婆和大姑姐已經(jīng)吃好飯準備走了,是午小拾起來給他們做的飯。向暖心想:這下完了,他們肯定要誤會自己在鬧脾氣了。她越是這么想就越是慌亂不自然,就像犯了錯誤的人,連跟公婆的道別都顯得勉強和不熱情。
午小拾送家人去車站回來,什么也沒說,臉色很難看。
向暖解釋:“我昨天忘了定鬧鐘了,不是故意不起床的。”話音未落午小拾生氣地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無意。我爸媽老遠來參加婚禮,今天大早就要走,你一個做媳婦的睡到他們要走才起床,還對他們冷冷淡淡。我媽上火車時都哭啦,她說她因為房子的事使得我在這個家里沒有地位,她之所以一定要幫我爭取到你爸把名字去掉就是為了讓你知道你我是平等的!”
向暖一下子火了:“午小拾,你不覺得你媽這樣說很牽強嗎?我給你好好算清楚,房子20萬貸款部分是我們倆一起還的,你我各占50%。首付連裝修我家出了30萬,你家出了8萬,我家寫我爸一個名字怎么了?對,我爸媽說算是我的嫁妝,你們就該把我這30萬分走一半嗎?憑什么啊!你們也出30萬彩禮啊,那我就讓我爸把名字拿掉!”這是向暖從小到大數(shù)學(xué)頭腦最清醒的一次,完全不用思考脫口算出。
“而且這個房子買了是你我住,你家人住,我爸媽會來這兒住嗎?你讓我爸寫個虛名有點保障不對嗎?”向暖一口氣把話全倒出來了,真痛快!
可是這些話卻戳到午小拾的痛處了,從一個山城來到這個沿海城市,他還是多少有些自卑的玻璃心,這種自卑的副作用就是敏感,在與人的相處中,很多話就變成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冷笑了一下:“果然,你們還是嫌我們拿不出彩禮?!?p> “你怎么這么極端呢,我如果嫌你拿不出彩禮我不結(jié)婚就是了啊。午小拾!”向暖看著午小拾走進房間,開始玩游戲。向暖一肚子氣沒地方撒。
房子車子,嫁妝彩禮,這個讓許多情侶、兩個家庭結(jié)婚前鬧翻的話題,亙古不變的話題,也讓這對小夫妻翻了船。但向暖完全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問題上栽了跟頭,人家是計較錢才鬧翻了,她不計較錢,一樣栽跟頭,太可笑!
這件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雙方都認為自己受了委屈吃了虧,可是家務(wù)事又哪里有道理是非可言呢!
向暖的媽媽在大學(xué)時給向暖的婚姻埋下過一顆炸彈,向暖的爸爸在買房時又埋下一顆炸彈,在以后的生活里,這對小夫妻任何一點雞毛蒜皮的爭吵,都能扯到這兩件永遠扯不清的事上來。
新婚第二天,本來對婚姻就有陰影的向暖,對婚姻開始有點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