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雪夜談心
“Let it go, let it go,Can't hold it back anymore,Let it go, let it go……”
一直沉浸在心事里,溫涼寒并未注意庭院的另一邊,忽聞歌聲,他睜開了眼睛,順著聲音走過去,發(fā)現(xiàn)陳卿正在柴房門外又蹦又跳,還時不時抓起一把雪揚(yáng)灑出去。
她穿著下人的棕色粗布棉衣,在這雪地里活脫脫像一只撒歡兒的野山雞。
溫涼寒不知道她嘴里到底是唱的歌還是念的咒語,一句聽不懂不說,還格外刺耳,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更加恐怖,當(dāng)初同意她住在庭院角落的柴房里,就是防止她老是招惹別人,沒想到,她非但沒有悔改,倒是樂得自在。
陳卿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雪,之前又瘋狂的迷戀《冰雪奇緣》,這下來到這兒,仿佛自己就是這片雪地的公主,這滿地的雪花都是有魔法的,她的歌聲就是魔法棒,陳卿邊唱邊跳,沉浸其中,根本沒有注意到溫涼寒的到來。
溫涼寒看到她一曲舞畢,一手拎著自己的粗布一角,一手輕輕搭在堆的雪人的樹枝胳膊上,欠欠身,最后還在樹枝胳膊上落下輕輕一吻。
不是在做法,便是瘋了。
溫涼寒心里這么想著,卻也沒有停住腳步,慢慢向她走去。
“是被憋壞了,還是凍傻了?大晚上不就寢,在這瘋言瘋語些什么?”
“?。。?!”
陳卿一聲尖叫,接著便見到了滿臉陰鷙的溫涼寒。
今夜的溫涼寒看起來格外嚇人。
稍稍緩過勁兒來,陳卿便接著說“原來是王爺啊,您、您大晚上不睡覺怎么有興致光臨寒舍,我,我這是、這是……吊嗓子呢!打、打擾到您了?不能啊,這和您房間隔著老遠(yuǎn)呢。”
陳卿知道自己舞姿何如,還是有點(diǎn)不好意思的,結(jié)結(jié)巴巴的掩飾自己的尷尬。
溫涼寒沒理她,轉(zhuǎn)而低頭看了看她堆的兩個超大的雪人,一個個齜牙咧嘴,笑得有些許猙獰,枝條做的手臂長短不一,就這么悻悻的立在柴房兩側(cè),像兩個看門的傻子。
“這是…聽眾?”
陳卿順著溫涼寒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自己的“杰作”,滿是自傲的說“怎么樣?可愛吧,我這可是第一次堆雪人,是不是特別有天賦?”
面對這種蠢而不自知的人,溫涼寒一記冷眼掃過,本不想理她,卻也發(fā)現(xiàn)了問題。
“你第一次堆雪人?之前沒堆過?”
“沒有啊,我之前生活的地方,成年不飄個雪花,哪像這里啊,四季分明,下了雪才叫真正的冬天嘛,光冷算個啥呀。你還沒回答我呢王爺,好不好看?。俊?p> 陳卿一副求夸獎的神情看著他,雖說經(jīng)歷了之前的事情,溫涼寒對陳卿的態(tài)度大有緩和,可也沒到能讓自己昧著良心說假話的交情上。
“單單一個丑字,不足以形容你的作品,硬要評價,便是極丑?!?p> 聽罷,陳卿悄悄白了溫涼寒一眼,旋即正色道“那這么說,王爺?shù)枚鄥柡Π?,那要不你堆一個,咱倆比試比試?!?p> 溫涼寒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我已經(jīng)七年沒有堆過雪人了。”
說完,眼神停在了陳卿堆的雪人上,有點(diǎn)出神。
“為什么呀?這里肯定每年都下這么大雪,要我肯定巴不得每天都堆雪人呢?!标惽錄]有注意到溫涼寒的變化,自顧自的說道。
想起母親,溫涼寒心里一痛,之前只要一下雪,母親便把自己叫來堆雪人,想想那時的歡樂,竟已是七年前的光景了。
許久的沉默。
現(xiàn)在就算陳卿再傻,也不會看不出溫涼寒眼里的低落,怕了溫涼寒的怪脾氣,陳卿連忙轉(zhuǎn)移話題。
“哎呀,人長大了,幼稚的事肯定就做的少了,王爺天資聰慧,一心都想著成為君子賢才,忙著讀書習(xí)武,哪還有閑工夫弄這個呢。就不像我啦,胸?zé)o點(diǎn)墨,每天就為了那幾頓飯過活,過一天算一天,見到下雪就忍不住想要撒歡兒。慚愧慚愧啊?!?p> 陳卿邊說邊坐到了雪地上,抓起一把雪,“你看,就這么一把白花花的雪,涼涼的,多好看、多勾人,讓人忍不住想要…”
話還沒完便把雪一下攥緊,然后朝王爺砸去。
雪球在狐皮裘衣上綻開,終于讓溫涼寒轉(zhuǎn)身,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衣物,又看了看坐在雪地上的陳卿,隔著漫天的雪花,溫涼寒看不清陳卿的臉,可是總覺得,她在笑,而且還笑得很開心,因為雪。
陳卿看到溫涼寒許久沒動作,以為他生氣了,心覺不妙,立馬起身湊過去道歉,還沒等走過去,便被當(dāng)頭一個雪球打的晃了晃神,抬頭便看到溫涼寒還在地上攬雪,雖覺驚訝,可是也隨即停住了腳步,彎腰去攥雪球了。
你來我往,不多久,陳卿棕色的衣服上滿是雪花,白花花的一片,溫涼寒的狐皮裘衣本就是一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此時卻也掛滿了雪花。
“停停停?。 标惽湟路呀?jīng)濕透了,身上也慢慢覺得寒冷。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王爺你衣服再戰(zhàn)多久都不會濕,可奴才這身破布爛衫可就抵不住嘍,休戰(zhàn)休戰(zhàn)。”
陳卿沖著王爺喊完,便跑去了走廊的屋檐下抖雪,又拍又跳,溫涼寒見狀,也便停手,走了過去。
見溫涼寒邊往自己這邊走邊解著狐皮裘衣的帶子,陳卿立馬說“不用了、不用了王爺,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可是小的身份低微,哪配得上您的衣服呢?!?p> 雖然這么說著,可陳卿卻誠實的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王爺裘衣的一角。
溫涼寒帶著滿眼的疑惑和嘲笑看著陳卿,抬手把裘衣使勁一抖,雪花旋及落地,然后把衣服往旁邊一拽,掙開了陳卿的手,再慢慢穿上,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把狐皮裘衣的帶子系的更緊了。
“切,就知道你沒這個好心?!标惽湟膊挥X尷尬,自顧自說著,還給了溫涼寒一個白眼。
溫涼寒倒也沒惱,只是收起了笑容,臉色變得和以前一樣冷峻,和她一起站立在屋檐下,看著漫天的雪花,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王爺,看您剛才玩的也挺開心的嘛,沒有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這才對嘛,整天一副別人欠你錢的樣子,別說三妻四妾了,你就是想有個母的湊過來都難?!?p> “也不對,王爺這身份、相貌擺在這兒,肯定好多人像那南安公主一般趨之若鶩、自投羅網(wǎng),哎,這嘴皮子又溜了,自打上這兒來,雖然沒有手機(jī)WiFi,成語倒是學(xué)了不少,這我要是回去,還不得整天之乎者也、出口成章啊,直接去考個漢語言文學(xué)的研究生沒準(zhǔn)兒也行。想想也挺好,來這兒也見到雪了,也沒有空氣污染,也不會堵車,也不用掙房租,也……”
陳卿又開始了自言自語,完全忘了旁邊還站著一個和她差了幾百年的古代人。
溫涼寒見她又在瘋言瘋語,說些讓人琢磨不透的話,還以為她又犯老毛病了,便連忙打斷她。
“你覺得這里好,還是你家鄉(xiāng)好?”
陳卿回過神來,終于想起了旁邊的溫涼寒,她把雙手插進(jìn)袖管里暖著,轉(zhuǎn)頭看著王爺?shù)?p> “各有各的好處吧,反正我在家鄉(xiāng)也沒什么親人朋友,沒有什么牽掛,所以頂多算是換了一個環(huán)境?!?p> “那你家人呢?”
之前溫涼寒只知她身世凄苦,也不愿揭她傷疤,便一直沒問,眼下看她如此語氣,便也好奇問道。
“我自小就是個孤兒,一開始被人收養(yǎng),那人養(yǎng)了幾個月就煩了我,便把我送到了我們那里專門收養(yǎng)孤兒的地方,然后長到十四歲,孤兒所的所長去世了,我就自己出來謀生了?!?p> “那你的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算是我自己吧,說來也是個傳奇,我沒姓,孤兒所所長就用最開始收養(yǎng)我的人的姓,后來她和我解釋,說她見我第一天,便把孤兒所里貼的‘卿卿騁少年’里的卿撕掉一個,所以便給我起了一個卿字。她還老說我聰明,小小年紀(jì),就會給自己起名字。哎,說到名字,王爺,我老早就想問你,誰給你起的這么冷的名字,不,也不光冷,又溫又冷,讓人怪糾結(jié)的。”
溫涼寒一時沒有說話,陳卿以為王爺老毛病又犯了,說不理人就不理人,也沒有著急說話,就這么慢慢等著。
“是我娘親給我起的?!?p> 良久,溫涼寒終于開口,就那么簡單一句話,陳卿卻從里面聽出了一絲低落。
“想必她那時候便開始心寒了吧,所以才給我起這么個名字?!?p> 溫涼寒低聲喃了那么一句,陳卿沒聽清,讓王爺再說一遍,溫涼寒沒理她,卻是低頭看了她一眼,繼續(xù)說道:
“自小沒有雙親,你還能有如此脾性,也是難得?!?p> “不然還能怎樣,我就是整天哭哭啼啼,也不能哭出個爹來吧。還不如過一天樂一天,喜歡饅頭,我就不吃米飯,喜歡雪,下雪了就瘋玩一次,及時行樂吧?!标惽渎柫寺柤?,漫不經(jīng)心道。
“你很喜歡雪嗎?”
“喜歡啊,皚皚白雪,多招人喜歡,摸著還涼涼的,只有下了雪,冬天才有了靈魂啊”
“我不喜歡下雪?!?p> 溫涼寒這么一句弄得陳卿有點(diǎn)莫名,“王爺,可剛才看你不是玩的挺好的嗎?”
溫涼寒彎腰抓起一把雪,盯著手里的雪緩緩道:“這雪的白,就像出殯的白綾,握在手里,寒意便直鉆人心,像是摸上那冰冷的棺木一般,人的血要是濺在上面更是刺眼,所以,我不喜歡。”
冷冰冰的語氣配上這么一段話讓陳卿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看著王爺滿臉的冷意,心想肯定是勾起了王爺什么不好的回憶,便也不敢再去發(fā)表什么見解,只能安慰道:
“不喜歡就不喜歡啊,反正太陽早晚會升起來,一照它就化了,就算是在晚上,冰涼的握在手里也不用怕,它啊,就怕……”
話未說完,陳卿便伸出一只手覆在溫涼寒拿著雪的手上,然后緊緊握住。
“熱!”
陳卿的手早已經(jīng)暖和過來,不多時雪便化了,雪水順著兩人的手淌下來,本來隔著雪花的手,此刻,便真真切切的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