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性情大變
幽蘭殿偏殿,陳卿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面色很是蒼白。
暮稀仙人坐在床邊,輕輕將手中的銀針放下,轉(zhuǎn)頭對小堂說道:“按我剛剛給你的方子抓藥,小火煎熬,一日兩次讓她服下?!?p> 小堂緊緊攥著手里的藥方,一個勁兒地點頭回應:“記下了,小火煎熬、一日兩次,小火煎熬,一日……”
一邊說著,一邊起身離開。
暮稀仙人細細看著躺著的陳卿,眼底一動,也不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眾人也不敢出聲,靜靜等在一旁。
張饅不時給徐一閃遞個眼色,趁人不注意還意欲伸手戳他,卻被阿玄一把擋下,一臉怒氣的盯著他。
良久,暮稀仙人緩緩起身,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淡淡一笑,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對溫涼寒說道:
“涼寒,你過來?!?p> “是?!?p> 溫涼寒緊跟在暮稀仙人之后,行至走廊拐角處,暮稀仙人才停下。
“恩師,有什么話不能在里面說?陳卿為何還不醒來?”
暮稀仙人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輕聲道:“你可知那姑娘來歷?”
溫涼寒一怔,沒想到暮稀仙人會這么問,頓了頓道:“陳卿身世凄苦,說是自遠處而來,名字好像叫察愛納,可是具體在何處徒兒不知?!?p> 聞言,那暮稀仙人卻是一笑,暢然說道:“涼寒,怎得這么隨意的說辭,你也讓她入府?”
溫涼寒見他神色,卻是笑不出來,直接問道:“恩師,還請先回答徒兒,陳卿何時能醒過來?”
“不必如此緊張,她身上的傷那一眾太醫(yī)治的不錯,不會傷及性命,就是那姑娘憋著一股子勁兒,一連七日未曾松懈,現(xiàn)下那股勁兒松了,身心俱疲,需得好好歇一陣才能醒?!?p> 聽罷,溫涼寒神色一緩,暗暗松了一口氣,旋及行禮,敬聲道:“多謝恩師?!?p> “你我?guī)熗揭粓?,不必多禮,你還未說,為何讓她入府?”
雖不知暮稀仙人為何一定要知曉這個,但是溫涼寒依然如實答道:
“恩師,您可記得十年前我自未眠園回府途中,遭遇一伙賊人劫持一事?”
“略有耳聞,畢竟這等辱我顏面的事,我一向不多加打聽。”
溫涼寒面帶歉意,繼續(xù)解釋:“徒兒有愧,當初人人都說是因那賊人犯病才讓我們一行人生還,甚至連徒兒的記憶中也是如此,可我卻在之后的兩年里接連夢到是被別人擋劍相救,次次都是這般,而且十分真實。陳卿出現(xiàn)在王府那天,我本從未見過她,卻感覺眼熟,當她說出和夢中擋劍之人一樣的言語時,語氣都是如出一轍?!?p> “所以,你覺得當年是為她所救?”
“徒兒不敢確定,只覺得事情很是蹊蹺又無法解釋,所以才將她留了下來?!?p> 暮稀仙人細細聽著,嘴角的笑意卻是未減,“涼寒,這世上沒有無法解釋的事,只是有些知道了因果,你未必信?!?p> 還未等溫涼寒再問,就聽見屋內(nèi)傳來張饅的喊聲:
“卿姐!你終于醒了!”
溫涼寒連忙轉(zhuǎn)身,顧不得對暮稀仙人行禮便大步離開。
暮稀仙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也不惱怒,只是意味深長地淡淡笑著。
“陳卿,你感覺怎樣???”
陳卿緩緩睜眼,幾張熟悉的臉慢慢變得清晰,徐一閃的大臉占了自己視野的一大半,還有張饅、阿玄,當然,還有溫涼寒。
“還、還好?!?p> 艱難出聲,陳卿只感覺嗓子又干又澀,連聲音也較平時喑啞了好些。
這時,暮稀仙人也走近陳卿,將手輕輕覆在她的腕上診脈,略作停留便拿開,笑盈盈道:“小姑娘,想明白了?”
一旁的張饅和徐一閃相互看看,兩個人都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模樣,張饅忍不住問道:“仙師,想明白什么?。俊?p> 躺著的陳卿微微點頭,眼神里帶了一絲落寞。
暮稀仙人解釋道:“這心里憋了一口氣發(fā)泄不出來,一時間不想面對,可不就不想醒嘛?!?p> “卿姐,你到底想明白什么了?我怎么越聽越迷糊呢?”
陳卿看了一眼張饅,目光接著移到溫涼寒身上,氣若游絲,聲音澀澀:
“王爺,那天奴婢失言,頂、頂撞了您,陳卿知道錯了?!?p> 聞言,張饅和徐一閃張大了嘴,一臉的難以置信,轉(zhuǎn)頭去看溫涼寒,卻見王爺也是這般神情。
的確,溫涼寒是一點也沒想到,這話是從陳卿嘴里說出來的。
他死死地盯著她,眼神卻不見絲毫喜悅,倒是遮了一層暗色,像烏云籠罩下的天,透不出一絲光。
這句話就像一只無形的手,使勁兒往他心口一揪,懊悔順著被揪出的小口一下子傾瀉出來,讓他藏衣袖里的手慢慢攥緊,想說話可雙顎卻又死死咬著動彈不得。
該說什么呢,又能說什么呢?
她的道歉,倒讓他更加羞愧。
良久,他怔怔出口,聲音也微微顫抖:“你不必道歉,那日,我也有錯,不該罰你,害你如此。”
“王爺說笑了,我以下犯上,罪該如此,說到底,還是我陳卿過于狂妄了?!?p> 溫涼寒沒有接下去,他發(fā)現(xiàn),眼前的陳卿似乎全然變了一個模樣,這種轉(zhuǎn)變,倒讓他一時難以接受,之前討厭她的恣意妄為,眼下如此守禮,竟讓自己有些無措。
氣氛登時變得有些詭異,張饅和徐一閃仔細看了一眼床上的陳卿,確定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之前認識的陳卿。
徐一閃打圓場說:“陳卿,你先好好休息,我們這幾天也都累了,就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p> 說完便拉上張饅出去了,暮稀仙人見狀,起身淡聲道:“涼寒,讓陳姑娘好好緩緩,我們先出去。”
溫涼寒看著陳卿,眼神一直聚集在她那,一直也沒有動身。
卻只見陳卿硬生生把頭偏過去,不去看他,最后干脆直接閉上了雙眸,假意睡去。
“走吧,有些事,急不得?!?p> 聞言,溫涼寒收了目光,跟在暮稀仙人身后慢慢走出了房間。
一出門,卻見徐一閃還在殿門口未走,像是在等他。
“王爺,奴婢有話想和您說?!?p> 徐一閃見王爺送暮稀仙人行至門口,立刻行禮道。
溫涼寒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沖恩師揖手行禮道:“恩師,勞您費心,您先回去休息吧,這里還需要我,晚些時候徒兒再去看望您?!?p> “看望就不必了,為師倒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分不清主次,那小姑娘并非怪你,她是對自己頗為惱怒?!?p> “多謝恩師,徒兒記下了?!?p> 見暮稀仙人漸漸遠去,溫涼寒看向徐一閃,問道:“所為何事?”
“王爺,奴婢也是為陳卿一事,有幾句話,想來告訴王爺,您也別嫌棄奴婢多嘴。”
“但說無妨?!?p> “王爺,剛才您也聽見了,暮稀仙人說了,陳卿現(xiàn)在就是生自己的氣,奴婢也是這么想,所以您大可不必再感覺愧疚,您這么些天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p> 徐一閃看著滿臉疲憊的王爺,的確,這些天,他過的也不比陳卿好到哪去。
“自從陳卿進了王府,我就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對她脾性也是略有了解,她天性灑脫不羈,雖然有時候嘴上說著怕這怕那,可心底里還真沒什么畏懼的,說實話,奴婢也不知道為什么,曾經(jīng)我問她怕不怕死,她也很認真告訴奴婢她不怕,一點也沒有吹噓的樣子。”
聽到這,溫涼寒也想起,當時在那個臺階上,陳卿斬釘截鐵喊出“我不怕死!”的神情,沒有一絲猶豫,很是肯定。
“至于禮數(shù),她從來不在乎這個,只要不故意為難她,她就能依禮敬你三分,若是故意刁難,她無論如何也得討個說法??裳巯伦兂蛇@樣,具體原因奴婢不知道,也不知道她這七天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可在那大牢,無論她再怎樣心高氣傲,她也只是奴才,那公主就是主子,主子罰奴才,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可陳卿斷然不會這么想,她一直就沒這個概念?!?p> 的確,主子罰奴才,在當時本就天經(jīng)地義,古代等級制度森嚴,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任你再怎么狂放不羈,也得認清現(xiàn)實,屈居人下。
“所以她肯定接受不了,也改變不了,到最后就只能氣自己。王爺,想必您也知道,昨天阿玄審問那獄管,那獄管狡辯說他下手不重,要不怎么陳卿連一滴眼淚也不掉,一連七天,受了那么多折磨,我看了都覺得難受,更別說她了?!?p> 不能哭,因為一哭,就輸了。
“我認識她以來,從來沒見她哭過,可是剛才她沖您道歉的時候,奴才看見她真的想哭了,所以這才想讓人都出來,她脆弱的一面,應該也不想讓別人知道?!?p> “奴才也想告訴王爺,陳卿雖然性子隨意了些,但對王爺,她一直很上心,要不也不可能冒著生命危險救您回來,她剛才說的話,半真心半違心,您也別放在心上,她讓這件事折了性子,得需要點時間放過她自己。”
溫涼寒蹙著眉頭,雙唇緊閉,靜靜聽著,不置一言。
“奴才雖然愚鈍,卻也看出來了,您也上心陳卿,與其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倒不如找個時間和她好好聊聊,她現(xiàn)在也確實需要人勸,我和張饅雖然和她關系好,可我們畢竟自小就是奴才,對不上她的性子,對她有時候也很是羨慕,可又學不來,所以我倆不適合去勸,還是請王爺多多費心,讓原來的陳卿抓緊回來吧?!?p> 說完,徐一閃沖溫涼寒鄭重一禮。
溫涼寒也沖他微微頷首,出言道謝:“你的話我會好好打算,謝謝你告訴我這些?!?p> 目送徐一閃離開,溫涼寒轉(zhuǎn)身回到幽蘭殿內(nèi),命人叫了阿玄,坐在大殿內(nèi)的座子上,沉著臉色,目露兇光。
“那人現(xiàn)在如何?”
“回王爺,按照您說的,他如何對陳姑娘,屬下就派人如何對他,可他不禁打,才一天時間,就一個勁兒鬼哭狼嚎,不過現(xiàn)下也暈過去了?!?p> “留他一命,拿錢辦事,再怎么身不由己,可是人也是他傷的,我不能讓他好過?!?p> “屬下遵命?!?p> “告示貼的怎么樣了?”
“已經(jīng)都辦妥當了,京城上上下下都已經(jīng)貼滿了告示,來往百姓都能瞧見,只是蔣公公來信兒說韻妃娘娘見后大為不滿,說您擺明了就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吹了幾天枕邊風,眼下蔣公公也勸不住了,希望您前去親自和皇帝說明白?!?p> “回蔣公公,就說我下午便去親自面見皇上表明原委?!?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