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遮掩下,漫漫紅塵的盡頭,是再不言,再不見?!}記
昏黃的燈光映著狹窄的戲臺,伶人站在戲臺上,臺下空無一人。
這幾年,看戲的人越來越少。在快節(jié)奏的生活中,許多人更愿意去刷不到半分鐘的短視頻,而不愿去看完一場幾十分鐘甚至幾個小時的戲。
無聊中,伶人在心中算著日子——他有多久沒來過了?
興許是三年,興許是五年。時間在一場又場的戲中不知不覺流失,以至于伶人竟不能很好地憶起最后一次見到他是在哪場戲上。
但伶人還能記起他的樣貌,這就夠了。
他是臺下最顯眼的那個。他身著干凈的衣物,坐在一群老人中間,聽得卻比那些老人都要認(rèn)真。特別,是他帶給伶人的第一印象。那天,伶人不過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殊不知從此之后,他那雙深邃的眼睛成了伶人在戲外唯一牽掛的東西。
伶人自小學(xué)戲,在遇到他之前,戲是伶人生活的全部?!栋酝鮿e姬》,伶人唱了十年,唱給他的那一次,是唱得最好的一次。
戲唱多了,伶人也分不清自己是誰了。穿上戲服,伶人是光鮮亮麗的虞姬;脫下戲服,伶人是受盡嘲諷的落魄之人。戲里戲外,不同人,不同生活,伶人帶著不同的心酸。
每一次演戲,伶人明明清楚戲的結(jié)局是生死別離,卻還要為觀眾動情地演繹短暫的相聚。伶人多么希望這種相聚是長久的,哪怕這場戲永不結(jié)局;伶人多么希望自己成為臺下的看客,置身于戲外,對戲的結(jié)局抱有微眇的期盼。
然而,希望終究是希望。伶人改變不了情節(jié),也改變不了自己的身份。伶人只能是伶人。
為何世間諸多情,諸多事都不得以圓滿?伶人給自己的回答是,或許人們都覺得悲劇比喜劇有看頭吧。
霸王和虞姬的愛情再怎么驚天動地,也只能成為后來人閑暇之余用來消磨時光所講述的故事。
人生,不過如此。
伶人有些失神?;秀遍g,伶人看到遠(yuǎn)處好像有個人朝自己走來,起初只是一個模糊的人影,接著,那個人影的輪廓逐漸清晰。待那人走近,伶人的心跳忽而漏跳了幾秒。
是他!
還是那身干凈的衣服,還是那雙深邃的眼睛。他在臺下找了個座位,安靜地坐下。
伶人如何都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來。伶人有些訝異,又有些欣喜若狂。
伶人忙清了清嗓子,又一次唱起了那熟悉的曲調(diào)。
沒有霸王,沒有伴奏,伶人卻唱得格外投入。在伶人的心中,有一人始終應(yīng)和著自己,即使是自導(dǎo)自演,伶人也演得異常精彩。
比第一次遇見他時演得還要精彩。
但見那:鳳冠上珠翠流光,鮮艷的霓裳如夕陽映紅的云彩在天空浮動。水袖半掩面龐,每一個細(xì)微的動作或神態(tài)都被伶人詮釋得極其到位。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贏秦?zé)o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寬心飲酒寶帳坐?!?p> 伶人舞著劍,無意中朝臺下看去,心里猛地一驚——臺下并無一人,和之前一樣。
可是……
伶人忽而明白了什么。怎么會有人,在三五年后又穿三五年前的衣服做同一件事?
手中的劍“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地。原來這一切,不過是臆想罷了。
伶人怔了好一陣,許久俯下身撿起那劍,又帶了幾分哭腔唱道:
“——漢兵已掠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唱罷,伶人抽劍,做了一個自刎的動作,然后倒下。
沒有項羽的頓足不已,沒有眾待女的扶持而下。
縱使有再多期望,又有何用?故事已成定局。
伶人努力想憋住眼淚,既恐他人恥笑,又怕淚水糊了妝紅;但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淌下,在袖上氤氳開來。
煙臨清曉
本人是萌新,先發(fā)一篇超短篇練練手,長篇還在存稿中哦(′-ω-`) ?。ū緛硐胪督o雜志社,但貌似不夠健康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