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湖上。
白衣銀槍,傲雪寒霜。
白龍吟長七尺三寸,重十五斤二兩,通體為淡青色,傳說戰(zhàn)斗時會隨主人槍意由青轉(zhuǎn)紫,槍意最盛之時會有龍吟浮現(xiàn)。
他的第一個主人方天方大將軍用他征戰(zhàn)沙場時,敵人有時甚至?xí)匆娨粭l白龍環(huán)繞其身旁,白龍吟由此得名。
一桿長槍卷起千層雪。
仿佛天下大雪都如影而行,傾斜向湖上疾行的一襲白袍,磅礴壯闊。
白龍吟槍尖冷冽,劃過湖面冰塊劈散出近百道觸目驚人的巨大凹槽。
風(fēng)雪漸欲迷人眼。
涼云冰看神仙一樣直勾勾望著湖中一人一槍漫天飛雪。
吳東西呢喃了一句:“好美的女子?!?p> “你個小色鬼,老娘姿色跟她差不了多少,咋沒見你夸過本郡主美貌啊?!?p> “星星之火豈敢與日月爭輝?!?p> “告訴你這個姐姐的一個秘密你聽不聽?!?p> “愛說不說?!?p> “他是個男的?!?p> “……”
白衣卷雪而行,當真是人面如玉槍如龍。
一挑一劈一掃一刺一氣呵成,卷起的風(fēng)雪縱橫無匹。
收槍的剎那,整片湖的空間時間仿佛瞬間靜止,原本凌亂的風(fēng)雪出奇的變得平靜。
方覺淺整個人立于湖中間并未再出槍,槍意卻達到了最盛,一聲嘹亮的龍吟響徹整個東平湖。
涼云冰樂呵道:“這才是宗師風(fēng)范嘛,整挺好,當賞?!?p> 湖中風(fēng)雪驟停,白龍吟劃出一道玄妙弧線,直插涼云冰身前地。
這一年,大雪時節(jié),方覺淺舍棄白龍吟,登上二樓。
方覺淺再次閉關(guān),前腳才踏入紫云亭,后腳這邊湖面就徹底碎裂,不僅如此,整座湖水都開始晃蕩起來,無數(shù)錦鯉躍出水面,看得涼云冰神情恍惚。
看著發(fā)呆的郡主,旁邊的吳東西小聲罵了一句“花癡。”
“臭東西你說什么,剛剛你明明比我眼神都發(fā)直?!?p>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本郡主不美嗎。”
“呵呵?!?p> “你呵你媽奶去吧?!?p> 第一次看到郡主這樣與人爭吵,李師師看的有點發(fā)懵,只得無奈的搖了搖頭。
“云冰,你兩個朋友找你玩了?!贝笱┲?,模糊只能看到一襲紅衣,宛如一團跳動的火焰。
不用猜,能有人進府叨擾自己的,一個是鳳州牧楚云天的二公子楚云飛,另外一位則是惡名昭彰的豐州韓公子韓子清。
前者是個難得的正人君子,書呆子一枚,只不過學(xué)究得比較可愛,小事上含糊,大事上心思剔透。感情更是一竅不通,他為李家那位大小姐糾結(jié)了三年,三年來叨擾了涼云冰無數(shù)次,無非拜托她去問一下李姑娘對他是否有意思。
涼云冰也是夠仗義,每次都去問,剛開始還旁敲側(cè)擊
“你覺得鳳州牧家二公子怎么樣?!?p> “鳳州牧家二公子是誰?”
“你不認識?”涼云冰一頭黑線。
后來涼云冰干脆直接代他表白
“那個楚公子對你有意思?!?p> “哪個楚公子?”
“鳳州牧家二公子楚云飛?!?p> “我想起來了,我詩會上見過他,感覺文縐縐的,我本想找他談一下對建安詩集的看法,但他看見我轉(zhuǎn)身就走了,感覺不怎么喜歡我啊?!?p> “……”
再后來,涼云冰直接將他綁到了她們的閨房茶會上,結(jié)果他全程臉漲得通紅,結(jié)結(jié)巴巴一句話沒說清楚,引來一眾小姐的陣陣嬌笑。涼云冰也只能扼腕嘆息,從此再在自己耳邊聒噪,就一個字“滾”。
而名字清雅的韓大公子則是十足的惡霸,將活人投入獸籠觀看分尸慘劇只是這位豐州頭號紈绔的其中一個畸形趣味,還有男女通殺,這倒是跟自己臭味相投,尤其喜好唇紅齒白的小相公,身邊總要帶著一兩位眉清目秀的青衣書童以備寵幸褻玩。
與楚云飛相識,是因為楚公子從小就習(xí)慣了做郡主殿下跟屁蟲,涼云冰也喜歡捉弄這個嘴邊總掛著圣人教誨的同齡人。
至于韓子清這個渣滓,禍害別人是心狠手辣,從不計后果,但對待朋友卻挑不出毛病,再者韓子清有個姐姐,極水靈,涼云冰垂涎已久,這不想著能近水樓臺。
三人聚在一起,基本上分工就屬于為首的涼云冰出餿主意,心思縝密算無遺策的楚云飛負責(zé)擦屁股出力,如果事情敗露,那就讓破罐子破摔的韓子清背黑鍋,天衣無縫。
“冰姐姐”給涼云冰做了十多年小跟班的楚云飛已然是翩翩公子哥但一見面,就是泫然欲泣的模樣,道出一聲百轉(zhuǎn)柔腸的親昵稱呼后,就眼眶濕潤。
唉,這家伙啥都好,就是嬌氣,多愁善感悲春傷秋,像個娘們。也難怪韓子清覺得這家伙跟他一樣有龍陽好,只是他爺們,是玩弄小相公,楚云飛卻是鐘情于涼云冰這樣的純爺們兒。
“冰姐!”韓子清的招呼就要霸氣許多,見面就想要跟涼云冰擁抱一下,被后者一腳抬起輕輕抵在他腹部,笑罵了一句“離我遠點,一身從男人身上帶來的脂粉氣。”
狐朋狗友重聚于棲鳳山山頂最適合遠眺的紫云,望著漫天飛雪,
涼云冰不禁又吟誦起唐老頭的“唐詩三百首”: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p>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p> “絕了,冰姐?!表n子清溜須拍馬總能搶楚云飛一步。
“冰姐姐,好詩,好詩啊?!背骑w也連忙附和。
看著他嬌滴滴的樣子,涼云冰差點忍不住問一句“姑娘你到底哪濕了?!?p> 涼云冰沒怎么訴說幾月前自己是如何被李師師行刺的,只是挑了些綁李花魁回府的過程給兩個同齡人講述,娓娓道來,聽得兩人一驚一乍,艷羨萬分。涼云冰還給他們講了方覺淺說這天下是有比女子還美的男人的,就在咱們腳下的亭子里,而人只當郡主殿下又在逗樂他們,只能訕訕陪著笑臉。
喝掉一壺酒,涼云冰也差不多講完,楚云飛和韓子清還在回味,涼云冰走到回廊,趴在欄桿上輕輕一笑道:“這下子你們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了吧。楚云飛以后肯定能讀萬卷書,我以后也打算走萬里路,那子清你呢?”
大大咧咧的韓子清撓撓頭道:“要不然以后撈個將軍做,殺一萬個人?”
楚云飛鄙夷道:“莽夫?!?p> 韓子清跳腳道:“這話你敢對冰姐她爹說去?”
楚云飛語塞,一時間無法應(yīng)答反駁。
涼云冰提議道:“騎馬出去溜一圈?”
“大雪天最適合打野兔了,咱們不如打獵去吧。”韓子清附和道。
“冰姐姐去哪我去哪?!背骑w一臉?gòu)尚叩馈?p> “那就聽蘇寧公子的吧?!?p> 韓子清上個月剛剛及冠,“蘇寧”,這是他最新獲得的表字,取平定天下,安邦定國之意,而未來的某天,他也真的做到了為萬世開太平。
馬蹄聲急雪更急,鮮衣怒馬的少年在這磅礴的大雪中仿佛做到了踏雪無痕,而涼云冰最后的一段歡樂年少時光也淹沒在了這個冬天。多年之后同樣的大雪天,她只有孤身一人默默吟出: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