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聞家孽緣
三個月前,七月一號,聞一刀送晏筱雨回老家的日子,山腳下花開的很燦爛,聞父推著聞一刀的母親走出門外,將她緩緩抱進車里,準備前往醫(yī)院,是縣城的醫(yī)生叫他們去的,那醫(yī)生聞一刀記得曾是村里的教師,叫洪帶弟,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轉行做了醫(yī)生,但洪帶弟很少回來,可每次回來,村里的人都會找他給自家人瞧瞧這里瞧瞧那里……
車是七座的小面包,因為有些年頭,所以比較破,但并不妨礙它能開個三十多公里路。
車上的老婦人睜著雙眼,看著路邊的野花,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
“老聞,這是什么花?。俊?p> 聞父開車的間隙,卻是偷偷朝著外邊瞧了一眼這才道“刺兒菜,你以前很喜歡的,現在是七月,大部分都得枯萎了……”
老婦人淡淡笑道“哦,是刺兒菜啊……”
聞父見她沒再說話,不由輕聲道“你睡會吧,我開穩(wěn)點,等會就到了……”
“也不知道娘會不會說,總是往娘家跑,呵呵……”
老婦人的話不多,片刻后待聞父扭頭去看時,卻是已然睡著了,他將車子停在路邊,脫下外套給她蓋上,這才繼續(xù)開車。
縣醫(yī)院門口,洪帶弟親自將他們送了出來,聞父手中拿著病歷本和CT,另外一只手卻是扶在輪椅上,輪椅上的老婦人身上披著外套,微微側著頭,睡的有些沉。
“老聞,住院部在那邊,不過……”洪帶弟看了一眼聞母,壓低了聲音繼續(xù)說道“意義不大了,你要不回去跟孩子商量商量,我的意見是……”他嘆了口氣,叮囑道“不想放棄的話就去大醫(yī)院看看,碰碰運氣,嫂子這病這么多年,已經……”
聞父回過神,對洪帶弟搖了搖頭道“他娘不愿意,沒跟孩子說,他忙……”
后來洪帶弟說了些什么,聞父卻是有些聽不清,他一直看著聞母,腳步有些輕飄,就像踩在棉花糖上一般,虛不受力也有些抬不起來。
洪帶弟幫襯著安排好了住院手續(xù),然后就是輸液,一連得三天。
也不知道張家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聞父在取藥時卻是接到了張晶晶的電話,她想過來看看,聞父想著自己今天有好幾家的東西要送,也就同意讓她先來照看了。
聞父看著睡著了的聞母,眼角有些發(fā)酸,他記得洪帶弟跟他說“擴散了,惡性……”
“年紀大了,體質跟不上,各項指標都太低……”
“慢性病引發(fā)了其它病變,轉移的太快了些……”
聞父腦海中一直回放著洪帶弟所說的內容,每個字都清晰無比,意思卻讓人有些搞不明白,他私下問過“還有多久……”
洪帶弟沉默了一下說道“說不好,得看情況,可能一兩年,也有可能……”
……
張家丫頭來的很快,說是打車來的,姑娘年紀比聞一刀稍小,但卻甚是懂事,聞父交代不跟聞一刀說,又準備留點錢,但張家丫頭卻是死活不肯接,只是坐在病床邊,時而扇著風,時而接水給老婦人擦拭幾下……
開車回去的路途中,聞父忽然將車停下,有些呆滯的望著外面路邊的刺兒菜,他心想,孩子尚未出生的時候,他娘就喜歡在山上討野菜,經常籃子里除了野菜之外,就是一把這種刺兒菜。
這種野草很常見,適應性極強,任何氣候條件下均能生長,普遍群生于撂荒地、耕地、路邊、村莊附近,可不管如何,也只有五六月份盛開,到了七月就開始花苞枯萎了。
聞父下車,蹲在那些刺兒菜前,沉默的抽著煙,只是見見雙肩不斷顫抖,嗚嗚之聲漸漸,片刻后又上了車來,手中卻是多了一把鮮活的刺兒菜。
他娘喜歡這個,所以聞父摸了摸眼角,看著那花又忍不住笑了笑,只是眼睛有點澀……
他不想告訴聞一刀,如果聞一刀知道他娘生病,恐怕在哭昏了后醒來就立馬辭職回家陪著,那樣一來,這孩子可能就毀了,他娘肯定不想他這樣,畢竟洪帶弟也說了,長則還有一兩年,這是最好的預測……
一想到聞一刀,聞父就有著深深的愧疚,高中的時候,孩子成績很好,可他卻是沒有任何征兆的輟學了,之后每年每月都會不斷的給家里寄錢,從來沒說過任何一句多余的話,從來沒表現出什么,但唯有聞父知道,這孩子很喜歡念書,當初成績很好,若是可以的話,一本是穩(wěn)當的,但,誰能預料到,那時候的聞母卻是病了……
聞父忽然臉頰上的青筋凸起,他死死的握緊方向盤,想到那些聞一刀收在包里的瓶瓶罐罐,他的心,就跟要湮滅了一般……
車子速度很快,只留下一串又一串的尾氣,尾氣鋪在路邊的野草野花上,待風吹過,只剩下一地的枯萎……
山腳下的家門開了,又關了,聞父強忍著腳上的酸軟,一箱又一箱的抬出貨物,將之搬到車上,然后駛向遠方。
生活不管如何,還是得繼續(xù)的,可,有句話叫做禍不單行……
在聞一刀正沉浸在與晏筱雨的喜悅中時,聞父卻是被陷在了山路上,車子爆胎了……
他第一件事并非是找人來補胎,而是打給張家丫頭,詢問他娘怎么樣了,聞父知道,他不在身邊,他娘會沒有安全感,很有可能還會鬧,若真是那樣,那醫(yī)院里的人沒人能制得住的。
張家丫頭說姨娘還在睡覺,醒來一次后跟她沒說上幾句又睡著了。
聞父一直在說那就好,那就好,可唯有他知道,這好與不好該怎么去限定卻是讓人痛不欲生。
山路不好走,修胎的人自然也沒那么快,等修好再到聞父趕到縣里,卻是已然到了午夜,張家丫頭趴在床邊瞇著眼,聞母在安睡,樣子如同以前一樣安詳。
聞父沒敢打擾,他輕手輕腳的將刺兒菜放在床頭邊上的柜子上,可卻是意外驚醒了張家丫頭。
“叔,你來了……”
“嗯……”聞父看著張家丫頭那黑黑的眼圈,干咳了幾聲道“丫頭,你去外面租個賓館住下,明天就回去吧,今天倒是辛苦你了……”
張晶晶淡淡笑著道“不用了,叔,我沒事,不過姨娘醒過一次后就一直在睡,飯都沒吃……”
聞父先前就看到柜子上有盒飯,但卻是沒有動。
“丫頭,你吃了嗎?”
“我吃了的……”
“嗯,聽叔的,你年紀不大,不能熬夜,先去賓館住下吧,要不然我不好跟你爹娘交差……”
張晶晶淡淡笑道“沒事的,我跟我爸媽說過了……”
“那,那好吧……”
聞父與張晶晶坐了一晚上,然后第二天張晶晶在聞父的要求下,回了趟家,可沒想到沒多久她又打過去了,聞父也不是個矯情的人,他正好借著這個空檔回家,然后送貨,這等情況一直持續(xù)了三天,張晶晶也一起陪同了三天,這三天她經常聯系聞一刀,有心想要跟他說,可一想到聞父,終是只說了些不疼不癢的話,卻是沒有說任何關于他母親的事。直到七月四號,聞一刀給聞父打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