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外,秦奉言看著遠(yuǎn)去的云傾一行人,有些失神,曲渙從馬廄中牽馬而來,停在他面前,他竟未發(fā)現(xiàn)。
“公子,人都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不用再看了。”曲渙無奈地開口,驚醒了失神的秦奉言。
“走吧!”秦奉言收回目光,從曲渙手中牽過韁繩,利落翻身上馬,向云傾離去的方向駕馬而行。
曲渙留在原地?zé)o奈搖頭,隨后也上馬追去。
……
從北到西南,云傾等人經(jīng)過了日夜兼程的趕路,終于是到了慶安鎮(zhèn)鎮(zhèn)外。
她在鎮(zhèn)外停下,看著荒蕪的街道,枯葉遍地,破敗的招旗在風(fēng)中飄搖,一陣狂風(fēng)刮來,掀起一地塵??萑~滿天飛。
想著不過大半年的光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云傾不再停留,駕馬朝著源山山腳而去,身后的微雨、清渃以及留下的幾個(gè)死侍急忙策馬一道追去。
馬蹄聲響,穿過慶安鎮(zhèn),一路到了五里外山腳下的鐘亭旁。
剛到鐘亭,便瞧見滿地的死尸一片,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往上山的石階看去,鮮血染紅了尸階及兩旁的樹木枝葉。
云傾利落翻身下馬,一個(gè)箭步上前,翻開倒地的源山死侍查看,摸到他們身上的血跡,只覺得已經(jīng)凝結(jié)成塊。
微雨看著她,又看了看這些死去的源山死侍,擔(dān)憂地走上前,未等微雨走至她身邊,她已經(jīng)抬步往山上走去。
微雨等人見此,便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了山,所行之處,觸目驚心地紅,血海尸山也不過如此。
云傾提裙,每走一步,便有兩三人倒在她腳下,她的心在胸腔亂跳,步步艱難。
暴風(fēng)驟雨突然來勢迅猛,滂沱直下,不過片刻,便打濕了她們一行人。
云海怒濤翻滾,暴雨如注,抽打著頭頂上的繁茂枝葉,飛濺滴落的雨花,迷瀠一片。
雨水沖刷著云傾的容顏,讓她睜不開眼,臉上的雨水落進(jìn)她的眼里,嘴里,可她卻仿若未覺,一步一步艱難地登上每一臺(tái)石階。
終是到了山門前,大雨沖洗著矗立在山門前的左右兩方石雕之上,血水順著石階流下。
望著越來越多的尸首,望著黑云壓瀑的山門,她的淚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夾著雨水滴落在地。
百念皆灰,枯魚之肆。
痛之入骨,五內(nèi)俱崩。
她哽咽難鳴,痛切心骨,提起沉重的步伐,疾疾步入山門,行過湖上亭橋,一路進(jìn)了源山深處的石殿之中。
殿外,暴雨雷鳴,殿內(nèi)靜謐無言,有的只是四處可見的斑斑血跡與七零八落倒地的物品。
殿中的主坐之上,一具墨發(fā)參白,身穿暗青色衣裙,面帶青紗的女尸歪躺在座椅之上,睜著可怖的雙眼直直盯著殿外。
云傾看著那具尸首,臉上不知是淚,還是殘留的雨水順著臉頰滴落,腳下是兩具白發(fā)蒼蒼的尸體。
痛入心扉的窒息感讓她渾身森冷,凜冽的雙眸帶著濃重的悲切、悔恨之感,她緩緩步入殿中朝著主坐走去。
眼里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如殿外的暴雨一般決堤而下。
身體在極度的悲切之下顫抖,她的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死命,死命的攥著,就連指甲陷入血肉之中,她也感覺不到。
鮮血染紅手心,從指間滴落在地。
步上三層臺(tái)階,每一步都如此沉重地壓著她喘不出氣來,心口處的窒息感讓她雙眼泛起血絲。
不敢眨眼,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其他舉動(dòng),她要將這一切都記在心中,死死烙在心里,這樣,她才能堅(jiān)持地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她就能尋到幕后之人,親自手刃仇人。
她跪坐在主坐前,聲音輕顫。
“姑姑。對(duì)不起?!?p> 廝啞的嗓音響起,她只覺得喉間灼熱疼痛,如烈火焚燒一般。
微雨站在殿外,看著她緩緩伸手,替將她一手帶大的姑姑合上眼,又輕輕地給她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襟,將她身子扶正。
每一個(gè)舉動(dòng)都輕柔細(xì)致,生怕驚醒了她,就仿佛她是在睡著了。
云傾將她的手抬起,目光在瞥見她手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半枚令牌之時(shí),眼中的驚詫,不甘,悔恨通通涌現(xiàn)。
那一刻,通體生寒的冷意遍布全身,讓她止不住顫抖地伸出手去,想要把那半枚令牌拿過來。
卻在手伸至一半時(shí),心口處血?dú)夥?,一口鮮血嘔了出來,正好落在那半枚令牌之上。
刺目的紅讓她腦海之中一頓空白,霧氣模糊了雙眼,她伸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中輕輕顫抖。
微雨見她吐血之時(shí),已經(jīng)快步?jīng)_了上去,靠近時(shí)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上早已慘白毫無血色,眼里布滿厚重的血絲,渾身發(fā)顫,直直盯著那染了血的半枚令牌。
“你不要這樣。掌山長老已經(jīng)死了。”微雨看不得她這般,雖然事實(shí)殘酷無情,但還是不想讓她如此,于是輕輕開口。
聲音輕柔混著濃重的鼻音,語罷,微雨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聽到微雨的聲音,云傾緩緩轉(zhuǎn)頭,眼神空洞地看著她。
“微雨,我是不是做錯(cuò)了?”
“我是不是不該下山進(jìn)宮?”
“我是不是錯(cuò)了?”
“我……”
她的每一句話都讓微雨止不住心疼,看著她淚水無聲無息地落下,微雨心如刀絞,隨即一把抱住她。
“你沒錯(cuò)。阿傾,你沒有錯(cuò),錯(cuò)得是他們。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微雨抱著她,能感覺到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肩上滾燙的淚水打濕了微雨的衣裳。
“微雨,我沒有家了?!?p> “微雨,他們都因我而死了?!?p> “微雨,我好痛……”
“微雨,我后悔了……”
“微雨,對(duì)不起……”
“微雨……”
“對(duì)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微雨的名字,述說著心中的痛苦,肩膀在輕輕顫動(dòng),雙手緊緊圈著微雨的脖頸。
“不會(huì)的,不會(huì)的,你還有我,我還在,他們都還在。”
“你不要把錯(cuò)都推到自己身上好不好?他們的死另有其人對(duì)不對(duì)?你知道的?!?p> “你不用說對(duì)不起,你沒錯(cuò)?!蔽⒂贻p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著。
就連去巡查一番趕來的清渃一行人在殿外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落下淚來,垂頭哀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