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南苑里,在夜色的籠罩下,除去蜿蜒長廊里的幾盞紅燈籠閃著微弱的光芒外,只剩下一片黑暗,遠處的蛙鳴聲陣陣響起,伴隨著蛐蛐聲。
屋子里,云傾卻是坐在玉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案上攤著一張極小的紙條。
“主子,泠貴妃那邊這大半個月并沒有什么動作。”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云傾頭也不抬,只是低頭,目光沉沉。
那站在原地的死侍行禮早已退下。
窗外樹影婆娑,月光斑駁。
云傾不知看什么看得入迷,就連門打開進了人她都不知。
直到玉案之上倒下一抹黑影,她才緩緩抬頭,見到來人后卻也不驚慌失色,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五殿下深夜前來可有何事?”
沉浸微涼的嗓音,讓金唯衍有那么一刻覺得自己步入了清涼的河水之中,仿佛身上那股燥熱之感在瞬間消散。
“我聽聞圣女因源山一事昏迷好幾日,所以前來瞧瞧?!苯鹞ㄑ苷f著,轉(zhuǎn)身走到茶桌前坐下,寬大的披風在他身后鋪開。
好巧不巧,偏偏等她回來的第一日說是來看她,誰信呢?
反正云傾是不信的。
眼前的人除了有事之外,基本不會與她私下見面,更不必說是想來瞧瞧了。
云傾從玉案之上抬眸看了他一眼,起身走至他對面緩緩坐了下來,看著他披風之下一襲玄色緊袖束身衣袍在燭光之中隱約散發(fā)出銀色光芒,那是衣飾上面隱藏的銀線繡制的云紋。
也不知這么熱的天,他穿得這么貼身,還加了一件披風,不熱么?
她輕淺一笑,替他置了一杯茶,隨后端起翠玉茶盞輕抿一口,他不言明來意,她也不會先開口。
就這般沉默對峙著,看看究竟是誰先忍不住。
金唯衍薄唇微抿,面上冷肅,修長凈白而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捏著翠玉茶盞不動,就那般擱在茶桌上,指尖時不時敲擊著翠玉盞。
頗有節(jié)奏地奏起清脆悅耳的“叮?!甭暋?p> 她也耐著性子不言不語,只是一口一口喝著茶,來回換了幾杯茶水。
這茶甚是好喝,茶香清冽,入口清甜,留香長久不散,是以,云傾也極喜一個人獨自細細品味。
可陡然一想,她記得這茶還是月余之前金銘霄親自送來的,說是她喝了準喜。
她確實是喜,但此時一想到是他送的,端至唇邊的茶盞就毫無痕跡地放了下去。
目光微轉(zhuǎn)間,坐在對面的金唯衍卻是冷冷一笑:“圣女倒是耐得住性子?!?p> 他這話說得不假,他都坐在她面前了,她也知他是有事前來,可偏偏他不開口,她就是不問。
這都過去大半個時辰了,眼前人還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絲毫不見其焦急半分。
“五殿下的性子也不錯?!彼栈厥址诺较ド?,淡淡抬眸,清冷的雙眸如窗外的月輝一般皎潔流螢。
“哪及圣女的萬分之一?!?p> “五殿下過謙了?!?p> 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回的互相違心吹捧,面色平淡,瞧不出誠意。
“今夜來,想讓圣女做一件事?!苯鹞ㄑ懿幌朐倥c她周旋,不緊不慢地開口。
“那還得看看殿下的事值不值得我出手。”云傾聞言,面上毫無波瀾,目光卻灼灼地盯著他,生出一股逼人的氣勢。
“那便等圣女聽了我說得話,再決定這件事要不要做?!闭f著,他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隨后走到她身邊,伸手攥住她的手臂,將她用力拉了起來。
一個俯身將她推到墻壁上,一手攬住她的腰身,一手撐著墻面,欺身而下,兩人之間只留了一道細小的縫隙。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動作以及森冷的目光,云傾沒有絲毫懼意,只是面無表情地抬頭與他對視。
四目相對,他看著她清澈的雙眸,白皙的臉龐在陰影之下泛著淡淡紅潤,不是嬌羞,亦不是憤怒,而是她原本就自帶的。
“殿下這是何意?”冷如秋月,寒如冰雪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他卻越發(fā)低頭靠近。
見近至眼前的容顏放大,云傾側(cè)過頭去。
卻不想,金唯衍低低一笑,隨后在她耳邊唇瓣嚅喏低語,而后,云傾的面色卻是變了又變,由震驚轉(zhuǎn)為憤怒,又由憤怒轉(zhuǎn)為冰冷。
感受到她的身體在他的手掌之中僵住,他頗為滿足地唇角上揚,臉上也不由得泛上一絲冷笑。
“圣女是否還要討價還價?”他說著,將攬住她腰身的手收了回來,站直了身子。
云傾腰間一松之時,她就靠在微涼的墻壁上,后背傳來的涼意讓她清醒幾分。
抬頭,看著他冷酷的容顏之上,雙眸里透著輕蔑和傲慢。
“這事我答應(yīng)便是,但也請殿下答應(yīng)我的一個請求?!彼従忛]上眼,在黑暗之中斂去一身冷意。
“你說?!彼_口。
“事成之后,殿下要將人毫發(fā)無損地送回來?!彼犻_雙眼,垂眸道。
“若是圣女辦得好,我自然會將人送回?!?p> 金唯衍說著,面帶笑意地看著她一眼,似是頗為滿意地走了出去。
盯著他的背影良久,云傾渾身的冷汗終是將衣衫浸透,濕噠噠地黏在身上。
她無力地靠在墻壁上,感受著后背傳來的冷意,睫毛微微顫動,如玉瓷破碎的瓷娃娃一般。
門外,微雨一身夜行衣走進來,看著靠在墻壁上不對勁的云傾,又看了看茶桌上的茶盞,上前幾步:“適才有人來了?”
聽到她的聲音,云傾才從冰冷之感中回過神來,換上一副無事的表情走到桌前:“是,剛走,你去哪了?”
“刑部?!蔽⒂暾f著,彎腰倒了一杯茶兩大口喝完開口。
“可有查到什么?”她問。
“什么也沒查到。”微雨搖搖頭。
想起她剛才在刑部一無所獲,微雨就有些自責不已,這第一步就如此艱難,后面怕是需要花更多的時間。
“不必如此著急,慢慢來。”看到她的自責,云傾出言安慰,卻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
“嗯。”微雨點點頭,應(yīng)道。
隨后又看了一眼依舊站著的云傾,不解地問:“你怎么還站著?”
“哦,適才坐得久了,腿有些麻了。”云傾不自然地低眸,雙手假意去捶了捶雙腿。
但她的腿確實麻了,卻不是坐的,而是適才站得太久導(dǎo)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