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鬼王神思幽幽,回頭看著自己飛出來的地方。
可惜的是那里只有一片蔚藍的大海,哪怕他運足神通,也找不到絲毫洞天的痕跡。
他只記得自己好像聽從御主吩咐中途還去往過某地,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御詔中的力量有所衰減,可是這份去往某地以及御詔力量為何衰減的記憶被他自己封存了。
“呵,本王只要知道對我脫劫有好處就行了?!?p> 鬼王因此也不去糾結之前遇到的事,按照本來的計劃,就在這片北清洲的東海地界上,他用御詔溝通天道,緊接著真身漸漸虛淡,精氣神明化作一股精粹至極的道韻,隨后合入無處不在的昊天元氣之海。
東海之上,天青蒼蒼,白云悠悠,只是獨不再見鬼王真身。
諸位看官,這昊天元氣之海又是個什么來頭呢?且容我道來:
元氣昊大,則稱昊天。元氣之海則是天地間諸般氣機最終交匯之地,天道諸般規(guī)則運轉,地道山水龍脈意識,人道萬靈氣運信仰,天地人三才之氣匯聚糾纏,層層演化,說是元氣之海,卻又如白云堆疊,虛空暗處,鋪遍十方。
一般的普通人根本接觸不到元氣之海,只是自身無形中的命途氣運接續(xù)在元氣之海上,如一粒水滴般隨波逐流,難以看清前途。
而修為精深的人,不拘束于武道神道三教百家,他們在修行時可以上體天心,或偶有所得天機,或被違逆天道被其壓勝,這些種種情境里的天都是昊天元氣之海。
這元氣之海無量無盡,遠視蒼茫,籠罩人間無數大洲,不獨獨只有北清洲擁有。
而傳聞里真正的天庭,就建立在元氣之海上方,超脫人間諸大洲的氣運糾纏,不被元氣之海內的規(guī)則所影響。
如果說人間大洲本身就是元氣之海的一部分,洞天福地是那海中自成一方的島嶼,那么圣境天宮以元氣之海為基,某種程度上鎮(zhèn)壓其上的蒼天。
言歸正傳,鬼王真身一朝散盡無形,化生的道韻卻在昊天元氣之海內形成一尊兇神法相,這法相在世間無形,無人可見,只在元氣之海內顯形。
鬼王剛一形成法相,就攪動了四周元氣之海氣機,有雷霆自然生發(fā)而出,要逼散入侵昊天者。
這法相雖然強盛,但和這偉岸昊天相比起來,真真就如一頁扁舟行于怒海,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一旦傾覆,似瘟疫鬼王這樣的小神,是決計沒有沉睡于昊天,以待某日蘇醒的可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法相被無處不在的暗流撕裂,意識破碎,沉淀于昊天廣大的元氣之中,成為又一個探索天道因而遭劫的可憐蟲。
但所幸的是,鬼王有御主神詔護體,關鍵時候神詔勾連東海之上的那處神秘洞天,兇神法相只覺得自己所立之地突然風平浪靜起來。
就好似來到一處扎根海上的大島嶼之上,四周掀起滔天巨浪,遇到島嶼卻被層層通天礁石削弱,難以影響躲到島上求庇護的人。
“嘶~這昊天元氣之海果然恐怖?!?p> 鬼王也是第一次前來元氣之海內,嘖嘖稱奇,他目視所見,稍一凝神,可以看到無窮的人間各地景象。
有過去他剛出現(xiàn)在東海之上的景象,有現(xiàn)在人間某地學子朗朗讀書的景象,甚至還有一些模模糊糊,破碎不堪的未來之景。
那未來之景似乎是禮奕之后的某一王朝景象,鬼王漸漸沉迷,想去看情未來如何,而在他有這個念頭以后,法相開始如風中殘燭一般搖晃起來。
卻是合該御詔大顯神通,眼見鬼王沉迷未來虛景,御詔自發(fā)綻放神光,震散四周諸般景象。
鬼王眼見景象破滅,也是悚然而醒,暗道僥幸。
這昊天元氣海內蘊人道洪流,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皆存在,昊天沒有意志,因此偶爾有些未來景象回流至現(xiàn)在也是有的。
可他竟然就此沉迷那些景象,也實在是劫數當頭,靈明失光,且不說未來多變,那景象是真是假,是否一定會實現(xiàn)還兩說,就說他今日此刻為的可是自身脫劫而來,實在不該多生事端,徒耗道行。
不過未來之景中天祿十二帝的說法倒是已經讓鬼王記在心中。
一念至此,鬼王不敢多猶豫,稍微一感應,就按照法儀所載,自動化道起來。
鬼王感應的不是其他,正是天道對禮奕破壞天命流轉,強留龍氣而生出的劫數。
一般鬼神哪敢沾染劫氣這種東西,都是避之不及的,況且昊天元氣之海廣大,那神州第一劫的劫氣就如同藏于風暴之中的一道水流,那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
但瘟疫鬼王不同,他稀里糊涂之下被人勾召了一縷精氣,那勾召他精氣的人借此在北清洲上行那邪法卻暗合了天地劫數,因此他算是無意中入了劫,一縷精氣竟成了那開劫的關鍵!
自古開劫之人大多沒有好下場,他雖非開劫之人,卻也沾了一絲兩絲的開劫劫運在身,因此毫無窒礙的溝通到了那恐怖劫數。
轟!
兇神法相如沙灘上堆積的泥城在海浪來時突然潰散一般,而鬼王一點靈光不散,在御詔的保護下,勉強將一身大半瘟道修為氣運注入劫數,至于剩余一小半實在無能為力,被時刻涌動的元氣之海碾碎吸收。
昊天元氣之海運轉之下,這神州第一劫的波浪猛然擴大了劫數籠罩范圍,好似火借風勢,天地間疫氣上揚,導致本來只在一縣之地肆虐的疫情突然擴散。
這已經算得上是人為干擾劫數了。
劫數幾何,本來皆有定數,既然第一劫加大了力度,那相應的之后數劫的劫力都有所削弱。
且說禮奕天南葫蘆州最開始受疫情的那縣,受鬼王化道元氣之海的緣故,陰陽之氣不能協(xié)調,大疫猛的擴散出去,波及四周七縣,未來還有進一步擴散的可能。
又受疫氣劫氣影響,倒是交感生出了幾個妖孽出世,這妖孽不是其他,正是疫鬼。
同樣受到劫數變大影響的還有天南北部的其他幾州。
本來那些州府太平無事,但受到疫氣上揚影響后,小瘟小疫不斷,雖然沒有像葫蘆州般到了要點起冥煙的地步,但勝在范圍更廣。
鬼王化道后影響之深可見一斑。
此時鬼王靈光攜帶著御詔進入了昊天元氣之海有關他的那部分劫氣之中,反而受到了劫氣庇佑,有了落腳之處。
這種庇佑不同于之前御詔的保護,而是得到了元氣海的部分認同,開始御詔的庇佑是類似于一條水土不服的魚藏于水缸之中漂泊大海,現(xiàn)在則是這條魚在海內找到了一處它勉強可以存活的暗流。
一時之間鬼王不用擔心會被元氣之海卷進昊天元氣深處,使得他最后的靈光也消融,畢竟御詔力量有限,不可能長久發(fā)揮作用。
瘟疫鬼王憑著一份聯(lián)系,看到了人間疫鬼生成,眼神漠然。
這疫鬼說起來都是天道借他修為氣運而塑身化生,他算得上是這八只疫鬼實際上的造主,天然有著支配它們的力量,不然禮奕人道法網之下,禮奕國土內哪會有機會自然誕生這等鬼祟。
瘟疫鬼王自然不知道,這些疫鬼的誕生其中還有被人道法網厭鎮(zhèn)的鬼道怨氣等力量,種種緣由種種因,造成了疫鬼的出現(xiàn),并不單單只是他將修為氣運注入劫數的原因,只是今朝劫力大盛,將深藏的隱患一并發(fā)作罷了。
也是鬼王久不來北清神陸,不知這禮奕法網的威力,北清洲禮奕人道鼎盛之下,哪里是他一個小小鬼王的修為就能催生鬼祟異類,還想著支配疫鬼?
這也導致了鬼王后面的驚訝。
當天八縣之地,疫情肆虐,七縣冥煙一日燃起。
而疫鬼出生,便要在晚上害人,鬼王靈光自生感應,知道了疫鬼想要血氣陽氣以作修煉,但他不以為意,自以為憑著塑體之功,能夠隔空約束八只疫鬼,然而一試之下,大驚失色。
在感知里八只疫鬼根本不聽從他的隔空約束,仍在肆意殺戮,有的只是襲擊落單的鄉(xiāng)民,有的在他感知中竟然直接襲擊大堆人馬。
那些疫鬼以生俱來的暴虐難以阻止,滋生的罪孽算到最后豈不是又有他這個造主的關系了。
鬼王大吃一驚,靈光震動,心中暗想,這以身入劫再脫身之道果然沒那么容易。
果不其然,不久有深黑罪孽顯現(xiàn),纏繞在御詔之外,不得入內,卻也不消散。
隨后他感知到了一個疫鬼的隕落,眼前自生一個人間武者劍斬疫鬼的畫面,緊接著欣喜發(fā)現(xiàn)糾纏在他靈光上的劫氣又散去了部分。
鬼王心中有所明悟,這八只疫鬼全部身死之日,就是他徹底脫劫之日,但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約束剩余七只疫鬼的行為,使其不得害人。
鬼王苦思冥想,決定不再隔空影響,準備將自身念頭分化八份,一道留守劫氣,其余七道念頭順著聯(lián)系落于人間七只疫鬼身上,刻畫禁制,進行影響。
如此一來他也能看到人間景象,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只能純粹感知,這是他當下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可這樣一來,不說分化念頭去寄生疫鬼會使得他靈光大損,而且他的目的是讓疫鬼全部被消滅,疫鬼身死,他分化出去的念頭也就徹底沒了,到時候牽扯之下,自己恐怕還要有所受損。
這修行人的分化念頭,可就不單單是那一心兩用,三用乃至多用。
鬼王所要分化的是自己多年修持后提煉出的純陽之念,涉及到了大道根基,鬼王不得不慎重考慮。
“難道真如御主所推演的那樣,要損之又損,才可以有所得?”
鬼王這一猶豫,人間又是一晚過去,隨即又有不少罪孽纏了上來。
“不能拖了?!惫硗跞鐗艚K醒,察覺到自己還是被劫數蒙蔽了靈光,罪孽暫時是隔開了,可御詔力量一旦耗盡,到時候恐怕會有魔劫臨身,心魔天魔之屬污染靈光的時候可不會和他客氣。
鬼王作出決定后,強忍念頭撕裂分離之痛苦,將念頭落入人間疫鬼之上。
這念頭落入后,鬼王稍一感知就暗叫一聲苦也。
原來其余六只疫鬼倒是按他所想被他的念頭寄生,唯有最強的那只,經過頭兩晚的殺戮已漸啟靈智,卻反而讓他念頭沉寂了。
不管他如何催動自己那屢純陽之念,始終無用。
如果他早下決定,分化念頭寄生,這七只都會在他的分化念頭掌控之下,現(xiàn)在反而讓一只成長起來脫離了掌控。
補救措施也有,無非是再次分化念頭和聚集另外六只疫鬼將脫離掌控的那只消滅。
于是一邊讓受他掌控的六只疫鬼趕往德林縣,一邊又懷著后悔得情緒,鬼王惴惴不安看著人間來到了第三晚。
再分化念頭,他可就要徹底沉睡于劫氣當中,生死再不由他掌控。
他時刻觀察著那只最強的疫鬼,果不其然,這小畜生嘗到了血食的美味,又要去襲擊人群。
而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個頭一晚斬殺初生疫鬼的人間武者,鬼王心中一喜,他覺得自己運氣不差啊,唯一一個脫離掌控的疫鬼碰到了唯一斬殺過疫鬼的武者。
可真有鬼王想的那么幸運?
鬼王寄生的念頭雖然控制不了這只太過強大的疫鬼,但還是能感知疫鬼附近的壞境,不像前兩日只能隱約知道疫鬼在做什么,感知不了四周,看不到人間場景。
而這一感知就不對了,鬼王心想,這人間武者怎么如此之弱?氣血也不旺盛,再看他的呼吸吐納深淺,這廝莫非才初涉武道?
可看他前日劍斬的威能,不像個武功如此之弱的啊。
“莫非......”鬼王的念頭再次探出感知籠罩了那個扔篝火的少年,最后鎖定在了那少年額頭顯眼的紅繡束額巾上。
“這可壞了,這少年武學低微,根本不是這只最強的疫鬼對手,他額頭綁的護額內倒是居住了一尊護身靈,可看氣息,那護身靈受傷不淺還沒恢復啊?!?p> 鬼王已經做好了眼前少年身死,整個營地被疫鬼屠戮的準備,看情形今晚又得被纏繞一層大大的罪孽了。
但事情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所附身的疫鬼竟然轉身離去,似乎有點忌憚那少年,竟然就此放過了眼前的這個營地,轉而去往小溪對面。
鬼王覺得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今晚疫鬼的殺戮能夠因此而少一點,產生的罪孽也能相應而減少點。
而另外六頭疫鬼已經在他的操控下快要來到此地,倒時候圍毆這只失控的疫鬼也是給小溪對面的鄉(xiāng)民報仇了。
鬼王的小算盤打得飛起,直到他聽到了那一聲痛徹心扉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