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一條道
武松漫無目的的走著,路過一家炊餅鋪時,空氣中漂浮著誘人的氣息,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下意識地想從錢腰帶里摸出錢買兩個填肚子,一摸摸了個空,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身無分文。
錢腰帶落在了宜春院。
武松往回走了兩步,又停下了:沒有錢,進(jìn)不了宜春院。
陽谷城人來人往。
這是別人的城市,這些熱繁華也是別人的,和他沒多少關(guān)系。
他只是一個乞兒!
憑借多年的乞討經(jīng)驗,武松順利地討到了半碗稀湯,好歹緩解了一下饑餓。
就算要去賭坊賭運氣,也得先有點本錢不是。
但愿今天碼頭上有活路。
事與愿違。
……
在工棚草堆里躺了一天的武松站了起來:還得出去討點吃食啊。不然明天沒有力氣裝卸貨。
“給,吃吧?!?p> 好心大哥從外面進(jìn)來,遞給他兩個炊餅。
餓壞的武松也不客氣,本就打算乞討的,誰給不是給?
“五黃六月,青黃不接,沒有幾家有余糧,你出去也難討幾口吃食。小松啊,得看長遠(yuǎn)點,有錢的時候攢一點,沒壞處的。你也別出去要飯了,這兩天就跟我一起吧,吃飽不成,餓不死還行。你也不用不好意思,等有活了,掙到了,寬余了,再還給我!”
武松道謝后,順勢又躺下了,躺著餓的慢一點。
大哥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
少年是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一句都沒往心里去,少年一直在苦惱五百貫的事。
思來想去,還是只有賭坊一條道可走。
第二天總算來活了。
一天勞動結(jié)束后,累得都虛脫了。等晚上躺到工棚里,數(shù)一遍,只有二三十余文的結(jié)余。
離五百貫遙遙無期,更加堅定了少年去賭坊的決心。
又忙了幾天,武松總算攢下一筆賭本,趁著夜色,又一次來到了橫財賭坊。
陽谷城里,不是沒有別的賭坊,只是都很小,小到參賭的都是附近街坊鄰居,一個陌生人進(jìn)去,馬上就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關(guān)鍵押注的額度也小,一把的輸贏基本上限定在兩個炊餅上,就算是把把贏,一晚上下來比勞累一天多不了幾文錢。
最理想的發(fā)財?shù)剡€是橫財賭坊。
武松走進(jìn)人頭攢動的橫財賭坊。
一切順利的不像話,好像老天爺也都在幫他。當(dāng)真是時來天地協(xié)同力,財神附體,押什么開什么。
剛開始,武松還有些謹(jǐn)慎小心,減少下注的次數(shù),慢慢就沉浸在這種來錢迅速的快感里。
沒了錢腰帶,贏來的錢只好塞進(jìn)兩個緊扎的褲腿里,走起路來沉甸甸的,往下墜。
贏了多少錢,他也不清楚,總之,很多,很多。
那些錢貼著腿,烙人,可他很喜歡這種沉甸甸的感覺。
這些錢,是希望。
手氣好,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先是同臺的人開始跟風(fēng),接著,很多人圍著他,一窩蜂地著跟著下注……
武松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了。
為時已晚——場子里已經(jīng)有好幾雙眼睛盯住他了。
尤其有一個鼻子塌塌的漢子,毫不掩飾那一副要生吞活剝了他的眼神。
難道這人是賭坊掌柜?
武松有點費解,就贏了這么一點點錢,至于嗎?
當(dāng)然,武松不會過多糾結(jié)這個問題。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馬上考慮清楚:如何帶著這些錢從這里活著走出去。
在賭坊,眾目睽睽之下他們不會亂來。出了賭坊大門后,就難說了。
情形對他很不利。
看到武松往外走,跟風(fēng)的賭徒們才遺憾地散開。不過,還有一個人見狀大喜,連忙跟了上來。
這人是個嗜賭上癮的賭鬼。
豐厚的家資都輸在了這橫財賭坊,他依然不死心,一心想要把輸?shù)舻脑仝A回來。
見識過武松超高的押中率,便認(rèn)定武松有贏錢的訣竅。
想拜師學(xué)藝。
賭鬼糾纏在武松身邊,說著討好仰慕的話。
武松本就不是個多言多語的人,此時情況又十分危機(jī),哪里有心理會他。
武松一邊往外走,一邊留意著四周,心里盤算著出了門之后怎么辦。
打手們也迅速動了起來……
當(dāng)然這一切都做的非常隱秘。
若是讓人知道贏了錢帶不走,以后誰還敢來橫財賭坊?
賭坊外是一條沒有燈光的巷道。
危險,就潛伏在黑暗中……
武松走得十分的小心。
身邊,死纏爛打的賭鬼猶自喋喋不休。
天上有一彎月牙,光線不太明亮。
聽到腳步聲,武松扭過頭,果然看見后面影影綽綽的,有三個人,將后路堵死了。
不用想,前面肯定有人堵截。
武松小心翼翼地走著,自動摒除了耳邊喋喋不休的聒噪聲。
武松略微有些緊張,但不算太害怕。
他的拳腳功夫是以前在小姐家當(dāng)家丁時學(xué)的。
小姐家有個車夫,經(jīng)常在馬棚前打拳。少年常去看,車夫就順手教了他。
他有武學(xué)天分,才一年功夫,就能和車夫打個平手。
在后來的流浪生涯里,正是靠著這一身不高不低的身手保住了性命。
以一對六,武松的底氣不太足。
“小子,識相的,留下錢。爺爺饒你一命?!?p> 快走到燈火明亮的大街上時,前面忽然站起三個黑影來,膀大腰圓,手里還拿著短棍。
賭鬼愣住了:城里居然出現(xiàn)打劫的,陽谷城什么時候這么不安全了?
“好,錢都給你們。你們得說話算數(shù)。讓我走。”
對面顯然沒料到少年這么識相,怔了一下,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
“可以,你先把錢交出來!”
“這小子還挺聰明的。哈哈?!?p> 武松一邊做出從腰里解錢腰帶的動作,一邊繃緊身體慢慢往前靠近。
身邊的賭鬼忽然呵斥道:
“膽大包天,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lián)尳??是不想要命了嗎??p> “哈哈,誰的褲子沒系好,露出這么個玩意來!”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看清楚,現(xiàn)在是晚上!”
“敢管閑事,老子先收了拾你!”
賭鬼楞了一下,就見其中一個人陰森森地逼過來,嚇得扭頭就跑。那人也嘿嘿笑著,身體錯過武松追了過去。
就在此時,武松悄然發(fā)力,一個膝撞,狠狠頂在正面一人的襠下。
那人慘嚎一聲,丟掉棍棒,雙手捂住被撞的地方,倒了下去。
再順勢一個肩撞,嗵的一聲,又將另一人撞倒。電光火石間,武松便清除了障礙,撒腿往巷口外跑。
裝在褲腿里的銅錢嘩啦嘩啦地響著?,F(xiàn)在時間還早,前面街道上有人,只要跑上街道,他們就不敢太猖獗了。
“快追。”
一陣唔吱唔吱的破風(fēng)聲,砰的一聲,一根短棒狠狠砸在武松的后腦袋邊,打得耳朵嗡嗡的響,鉆心的疼。
巷子里,幾人堵住饒舌賭鬼,一拳砸翻在地,緊接著,一陣狠踢猛踹,打得賭鬼哇哇亂叫。
塌鼻子牛七氣急敗壞地踹了這個好事者一腳,叫喊著“別讓那小子跑了”也追了過去。
褲腿里的錢太多了,影響了奔跑速度,武松剛沖出巷口,身后緊追不舍的大漢一個猛虎捕食,將武松撲倒在地。
還好,那人只是抓住了武松的一只腳。
武松翻滾過身,穿著草鞋的腳死命的往下踹,連蹬好幾下,才掙脫掉。
那人扯走了他一只草鞋。
突如其來的打斗,引得街道上一片驚慌。街面上,很快就空出一大片空地。
生怕惹禍上身,沒人仗義執(zhí)言,都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
武松剛爬起來,尚未立穩(wěn),又有一人追了出來。
嗚~一棍帶起一道風(fēng)聲,照著武松身體掃來……
這般速度,一旦打中,后果不堪設(shè)想。
還好武松反應(yīng)靈敏,一個弓身,那棍子末端將他肚子上的舊衣服挑開一道口子,擦著肚皮滑了過去。
嗚嗚嗚~~緊接著又是幾棍,靈蛇一般纏咬著武松的身體。
武松左支右挪,最終還是沒有躲開,嘭的一聲,那棍子正敲在右腿上。
還好,褲腿里裝滿了銅錢,緩解掉許多力道。不然這一下肯定不是不好受這么簡單了。
又一個人從巷道沖了出來,先前撲倒他的那人丟掉爛草鞋,也站了起來,慢慢圍上來。
沒想到這些人如此的膽大,被這么多人看見還不撒手。
不能再拖延下去,巷子里的人全追出來,今晚就交代在這里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武松覷得身側(cè)還是空擋,忽地一下躥了出去。
……
要想生活多滋味,遇到熱鬧往前湊。
越聚越多的圍觀者見被打者滿臉是血的沖過來,哄的一下,全散開了??蛇@少年偏偏跟癩皮狗似的,盯住他們了,他們往哪邊躲,這少年就往那里湊。
明顯的禍水東引,是想要拖他們下水。
場面一時大亂,眾人慌亂的四下躲避,有人跌倒,有人慌不擇路,居然迎著三個追趕者跑去,有效的延遲了三人的加速,追趕雙方的距離再拉開了。
終究還是正街,幾個打手還是有所顧忌的,追趕一陣,見實在追不上,就悻悻的停下了——前面就是府前街了。
府前街是知縣老爺辦公居住的地方,日夜都有衙役巡街,很容易惹麻煩的。
武松跑上府前街,看到衙役才敢慢下來。
此時,半張臉疼得厲害,耳朵也嗡嗡響個不?!?p> 他不敢多耽擱,喘了幾口氣,確認(rèn)沒有人跟上來,才拖著腿鉆進(jìn)一條巷道里。
還是黑暗的地方安全些。
……
宜春院里今日依舊沒有招攬到恩客。
不過院子里并不冷清,老鴇正在懲罰人。
老鴇坐在一張圈椅里,手持鞭子,院子里的姑娘龜公們排隊上前領(lǐng)罵領(lǐng)打。
老鴇打罵一陣,旁邊就有一個茶壺將茶水遞到老鴇手里,讓老鴇潤嗓子。
武松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進(jìn)了宜春院。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看著這個滿臉是血的乞丐,面面相覷:這里什么時候成了乞丐窩?
最后,還是吳梅娘先認(rèn)出了他來,少女還沒走到跟前,就被抽了一鞭子,慘叫一聲。
“誰讓你動了?什么貓啊狗啊的都敢進(jìn)來,打出去!”
“我有錢!”
“錢?在哪?”一聽到有錢,老鴇的眼睛亮了,表情也亮了。
武松抖抖腿,嘩啦嘩啦響。
“哎呦,原來是小郎君啊,奴家還真沒看出來。梅娘,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將人扶進(jìn)屋里,弄點水好好洗洗。好好伺候著!都愣著干什么?沒見到貴客上門?該干嘛干嘛去!”
將武松帶回自己的房間,吳梅娘細(xì)心地幫武松擦凈了頭臉上的血跡。
耳后根破了一大塊,也沒涂抹藥膏,只是找來一些香灰按在傷口上——窮人沒那么嬌氣,然后等著自然愈合。
要看腿上傷口時,少年還有些不好意思。
少女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訕訕?biāo)砷_手。
等處理好一切,看著地上一大堆零散的銅錢,少女才面色不善地道:
“說,這是怎么回事?不是讓你不要再來了嗎?”
小姐對他從來沒有這樣兇狠過,連名字也不喊了,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少年忐忑不安起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腳都沒地方放了。
“小姐……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