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仟嵐生起氣來的時候手勁很大,陳無憂被她握著的那只手有點(diǎn)疼,但一看她那冷漠的神色,陳無憂就不敢同她講了。
水仟嵐推開房門,眼角的余光瞥見陳無憂的額頭上有虛汗,她抿著嘴唇看自己,似乎是在極力忍耐著什么。
察覺到她的異樣,水仟嵐立即松開她的手彎下腰來,緊張的湊到陳無憂面前,“無憂,你哪里不舒服?”
“師姐,不要生氣了,你握的我手疼?!标悷o憂揉揉自己的手,又用手去摸自己磕到的地方,模樣委屈地像是要哭出來,“我頭也有點(diǎn)疼?!?p> “方才我的頭好像磕到了墻上……”說到這里,陳無憂換了種語氣,恨恨地道:“都怪青衣師姐,如果不是她推我,我也不會磕到頭!”
水仟嵐看她可憐的小模樣一陣心疼,自責(zé)道:“對不起,是我沒保護(hù)好你。”
“師姐沒什么可內(nèi)疚的?!边@種時候,一向頑皮的陳無憂倒是顯得格外成熟,她無所謂地笑道:“師姐又不可能保護(hù)我一輩子,我總是要經(jīng)歷些風(fēng)雨的?!?p> “無憂,你長大了?!彼獚褂行┬牢康目粗?,輕握著她的手往房里走去,“你乖乖在房間里等我,我去給你找大夫?!?p> “好?!?p> 水仟嵐見她如此懂事,下意識的伸手想要去揉她的頭,卻尷尬的停在半空中。
陳無憂頭疼,她怎么能在這個時候揉她的頭呢?
陳無憂看到她的動作,身體前傾,自己用頭頂了頂她的手心,待水仟嵐看過來時,只揚(yáng)起唇角笑了笑。
水仟嵐眼底的冷意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不見,看向陳無憂的目光不自覺變得溫柔。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保護(hù)你一輩子。
陳無憂是蔣玉的三個弟子中年紀(jì)最小的,也是最頑皮、最天真、最活潑的那一個,又常黏著水仟嵐,不知從何時起,水仟嵐就把她當(dāng)做自己的親妹妹看待了。雖然她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這些年來水仟嵐早已習(xí)慣陳無憂的陪伴。
水仟嵐走出去,給她關(guān)好房門,轉(zhuǎn)過身就看到云若宸、周洋、葉知秋三人向這邊走來。
云若宸看見她后加快腳步走到她面前,“你去哪里?”
水仟嵐面無表情的道:“我去找大夫?!?p> “我去看看陳無憂?!比~知秋說完就小跑兩步推開門進(jìn)去了。
周洋的目光掃過他們,也跟著進(jìn)去了,“我也去看無憂?!?p> 云若宸道:“現(xiàn)在太晚了,你一個人去不安全,我和你一起去?!?p> 水仟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拒絕。
云若宸見她不說話,便知道她這是同意了,于是和她一起下樓走出客棧。
外面的夜色比回來時更黑,因為今天是中元節(jié)的緣故,所以即便是現(xiàn)在這個時辰,街上依舊有很多人。
“對不起,是我害得無憂受傷了?!痹迫翦吠蝗怀雎?,打破了圍繞在兩人之間的沉默氛圍。
陳無憂雖不是他推的,青衣的情緒卻是被他刺激的。
“你這些話應(yīng)該和無憂說?!彼獚罐D(zhuǎn)過頭,銳利的眼眸直直看向云若宸,“還有,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青衣喜歡你?”
如果云若宸很早就知道青衣喜歡他,卻拖到今天才明確的拒絕青衣,那陳無憂被推傷一事就是因他而起。倘若他早點(diǎn)拒絕青衣,青衣也不會在今晚突然爆發(fā)這么猛烈的情緒,更不會不管不顧的動手推傷陳無憂。
她雖沒說那么多,云若宸卻明白她的意思。他苦笑了下,反問:“周洋是這么對你說的?”
“是?!?p> “我是在太陰山救她時才發(fā)現(xiàn)她喜歡我?!痹迫翦啡鐚?shí)道:“出太陰山后,我本想找她說清楚,讓她另尋良人,但她被救回來以后便總躲著人,根本不給我把話挑明的機(jī)會。我會答應(yīng)和青衣一起過中元節(jié),也是想趁機(jī)把話講明,讓她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fèi)感情了?!?p> 怪不得青衣和他表明心意時他一點(diǎn)也不驚訝,原來是早就做好了拒絕的準(zhǔn)備。
云若宸皺了皺眉,繼續(xù)道:“青衣會這么痛苦,甚至傷害不相關(guān)之人,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p> 水仟嵐忽然就生不起氣來了,她相信云若宸沒說謊,但她實(shí)在沒想到,能講出人定勝天這種話的人,在愛情方面會是和自己一樣遲鈍的人。不,她不是遲鈍,夏茗說她根本就不懂愛情。
“既然如此,那無憂會受傷也不算你害得?!彼獚沟男那樯院靡恍?,面上卻看不出什么變化,她轉(zhuǎn)回身體,繼續(xù)尋找醫(yī)館。
葉知秋不時的向門口張望,期盼著水仟嵐能早點(diǎn)把大夫給找來。周洋急的在房間里來回走,一刻也沒停下過。
陳無憂躺在床上,臉上全無平日里的血色,見了葉知秋和周洋著急的模樣,她強(qiáng)打起精神笑著調(diào)侃道:“你們急什么?我又不是得了什么絕癥?!?p> 葉知秋聞言狠狠地瞪著她,“不許胡說!”
說來也是奇怪,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時都不曾這樣緊張過,現(xiàn)在陳無憂只是磕到了頭而已,他卻擔(dān)心的坐立難安。
“我挺開心的?!标悷o憂忍著頭疼道:“我還從未見你生過氣,沒想到第一次見,會是因為我?!?p> 葉知秋剛想說她傻,門卻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推開,水仟嵐和云若宸帶著一位陌生男子走進(jìn)來。葉知秋趕緊站起來讓出位置,無心和陳無憂繼續(xù)斗嘴。
見他們回來,周洋和葉知秋總算安心了許多。
大夫來到床前,給她把了脈,又去看她磕到的地方,看了半晌,才道:“這位小姐的頭應(yīng)該在很早之前就受過撞傷,不過當(dāng)時沒有完全治好,如今又磕到了頭部,所以舊傷復(fù)發(fā)了?!?p> 周洋付了銀兩,隨大夫回醫(yī)館抓藥。不多時,他便帶著幾包藥急匆匆的跑了回來,按照大夫之前的叮囑把藥分開熬了起來。
云若宸走到床邊,看見她慘白的臉色不禁蹙起了眉,“無憂,對不起,是師兄害得你受傷了?!?p> 陳無憂抬眼看向他,“師兄,青衣師姐性情如此,怨不得你?!?p> 水仟嵐坐到陳無憂床邊,伸手給她蓋上被子,“無憂,你可還記得在沒有拜師之前受過什么傷么?”
陳無憂努力想了想,有些失落地道:“師姐,我只記得清七歲之后的事情……”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好好休息?!痹迫翦返溃骸拔胰タ纯创髱熜纸o無憂熬的藥怎么樣了?!?p> 陳無憂怕水仟嵐擔(dān)心,故作一臉輕松的模樣道:“師姐,你對青衣師姐說的那些話可真霸氣,她以后肯定再也不敢欺負(fù)你了!”
“青衣什么時候欺負(fù)過我?”水仟嵐微微皺眉,“她如果沒有推你,我不會生氣,更不會威脅她?!?p> 說是青衣“欺負(fù)”她倒也不至于,在她看來,青衣根本沒有能“欺負(fù)”到她的本事,只是有些時候不太尊重她而已。水仟嵐向來不在乎這些,她不是忍讓青衣,只是習(xí)慣性的忽視了她。別人用怎樣的態(tài)度對待她是別人的事,若是過多計較反而會浪費(fèi)自己的精力。
在水仟嵐眼里,青衣不過是一個有些任性的師妹罷了。假如今晚她沒有動手推陳無憂,水仟嵐會和她一直和平相處下去。
“我覺得,以青衣師姐的性情就算不傷害我,也會傷害到別人?!标悷o憂氣呼呼地道:“只是我比較倒霉罷了?!?p> “只要你不接近云師兄,她不會傷害你?!彼獚固嵝训溃骸按蟛涣四阋院箅x云師兄遠(yuǎn)點(diǎn)就是了?!?p> 水仟嵐在武林大會上第一次見到青衣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青衣對自己的討厭,卻一直不明白她為何討厭自己。今日見青衣那般模樣,水仟嵐大抵明白,青衣不只是討厭她,而是討厭接近云若宸的所有女子。
“大師兄都和我說了,我知道青衣師姐對若宸師兄一片癡心,可若宸師兄并不喜歡她呀,所以若宸師兄就不是她一個人的?!标悷o憂眨了眨眼睛看著她,“師姐,你會因為她喜歡若宸師兄,就再也不理若宸師兄了嗎?”
水仟嵐不假思索地道:“我不會?!?p> 如果云若宸和青衣兩情相悅,水仟嵐自然是會離云若宸遠(yuǎn)遠(yuǎn)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稍迫翦芳热徊幌矚g青衣,那她為什么要因為一個討厭自己的人,而去遠(yuǎn)離一個難得一遇的知己呢?
是了,她把云若宸當(dāng)作知己。
陳無憂笑著道:“吾亦如是。”
陸塵和蔣玉回來的時候,周洋如實(shí)把事情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陸塵聽后又驚又怒,直奔青衣的房間而去,蔣玉則是滿懷擔(dān)憂的去看陳無憂。
陸塵推開門走進(jìn)去的時候,就看見跪在桌子旁邊的青衣,他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還知道錯!”
青衣挺直脊背,垂著眼眸道:“請師傅責(zé)罰?!?p> “青衣,你動手傷了無憂,為師罰你三百長鞭,可有怨言?”
青衣早就料到自己會受此懲罰,所以也并未感到驚訝,仍低著頭道:“弟子毫無怨言?!?p> 陸塵面色沉重地嘆了口氣,“周洋,去為師房間把長鞭取過來?!?p> 周洋取來長鞭,看了跪在地上的青衣一眼,雖然擔(dān)心她身體扛不住,但這鞭子,青衣確實(shí)該受。
青衣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硬生生挨了這三百長鞭。陸塵這三百長鞭直打得她衣服染血,后背疼的不敢動一下。但她沒暈過去,就說明陸塵到底還是手下留情了。
青衣恭敬的磕了個頭,“青衣,謝師傅懲罰?!?p> 她的臉上此刻已經(jīng)血色全無,講話時的語氣也沒有什么起伏,一雙眼睛好似丟了三魂六魄一般無神。
陸塵一邊擔(dān)心她,一邊又生著她的氣,他的內(nèi)心這樣矛盾著,還是開口道:“青衣……你還是趁早放下對若宸的執(zhí)念吧?!?p> 不管怎樣,青衣都是他的徒弟,到底是擔(dān)心更多一些。
“是啊青衣?!敝苎笠踩滩蛔∫黄饎竦溃骸凹热粠煹懿幌矚g你,你又何苦如此執(zhí)著?!?p> “師傅,師兄,你們不明白,我只愛云若宸,也只想要云若宸?!敝苎笞呱锨皩⑶嘁路銎?,青衣抬眸去看擔(dān)憂她的陸塵,眼淚再次涌上來,“云若宸只有一個,我不想放棄,更不想讓給別人。”
陸塵不知道還能怎么勸,看青衣身體虛弱的樣子,他也說不出什么狠話,便讓周洋將她送回房間,而他自己則是替青衣和蔣玉道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