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爸爸,她是我的好朋友【上】
已經等了二十分鐘。
陸瀟瀟從焦慮變成了坐立不安。
她時而從椅子上站起來,在空曠大堂下燈光最亮的地方來回踱步,時而走到屋檐下,望向街角最深處的巷子里。
她不止一次想上那個樓梯,去找陸鶴之。
但是恐懼將她的想法撕得粉碎。
今晚的朋友圈也格外冷清,不知道是什么緣故,大家都死一般的沉寂,她發(fā)出去的十幾條消息都沒人回。
陸瀟瀟忍不住給其中一個姐妹打過去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qū),請稍后再撥】
她整個人猛地一哆嗦。
接著又連續(xù)打了好幾個。
依然是不在服務區(qū)。
這些人都開始玩起消失來了嗎······
不對,她們不是······也走下樓梯了嗎。
——
【爸爸,她就在上面】
終于進到了這個詭異的地方。
陸鶴之不再需要打開手機電筒。
右掌的眼睛雖然在白天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卻猶如熱成像儀一樣,整個世界倒影在其視網膜上。
靠著這右手的視力,陸鶴之撒開腿往上跑。
這和上次的老人事件情況不一樣。
那個鏡中出來的老人雖然說也玄乎的很,但它只是單純的處于虛幻狀態(tài)而已。不像這次的小女孩,居然影響到周圍的環(huán)境。
如果那些怪物也分等級,那么這次的級別明顯要比上次的高。
一陣陣女性的尖叫傳來。
這聲尖叫充滿了絕望和抓狂,讓人聯(lián)想起深夜的屠宰場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場景,單是聽聲音腦海里都能出現鮮紅液體噴濺的畫面。
陸鶴之耳朵嗡嗡直響。
他的步速更快了,一步三階往上猛沖。
氣溫隨著樓層的升高反而降低了。
而陸鶴之也聞到那種越來越濃烈的味道。
——
刷!陸鶴之剎住腳步。
一道背影躺在了前方樓梯拐角。
可以從衣物和散落在地的長發(fā)辨認出是一個女性。
陸鶴之喘著氣。
他上前幾步,想要把她扶起來。
“你沒事吧?!?p> 沒人回應,有的只是耳邊的氣流在呼嘯。
當陸鶴之剛接觸到她的皮膚的那一剎那,他愣神了。
她身上雖然還帶著淡淡的溫度,但是肌肉已經僵硬了,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生氣。
好輕,陸鶴之想把她扶起來。
但是,他只舉起了半個人······
女孩的胸腔以下完全不見了,猩紅粘稠之物搖搖晃晃的掛在肋骨以下,空洞的地方被寒風灌入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爸爸,好吃的,餓了。】
右手突然冒出來幽幽的說了一句。
它的語氣還是那么天真,但是它的聲音里怎么也藏不住某種原始的欲望。
“操,好吃你媽呢?!?p> 半截人從陸鶴之手里落下。
陸鶴之胃里掀起陣陣惡意。
胃酸直沖喉腔。
他吐掉煙蒂,捂著嘴往后退了幾步。
還好不是黎明。
陸鶴之認出來了,這是在桌游室工作的其中一位女孩。
他之原以為,自己擁有了那種力量,就不再會畏懼,但是縱使人類長滿了獠牙,擁有了能與野獸匹敵的肌肉。
可野獸終究是野獸,它們眼里只有······吃。
只要能滿足這一基本需求,野獸能做出任何事情,包括吃掉自己的同類,甚至是撕碎自己的幼崽。
包括寄生在自己右手的那個生物。
雖然自己的思想沒有被它影響,但是本質上它應該還是和那個老人和小女孩沒有什么區(qū)別的。
它們滿腦子里都裝著吃人。
看來不能以后太過信任它。
陸鶴之右掌的眼睛清晰可見——那截尸體下半身,被啃食成一條一條的,上面滿是牙齒印,死者生前絕對遭受到了難以想象的痛苦和恐懼。
奇怪的味道并沒有被腥臭味所掩蓋。
它更加濃烈了,甚至在涌動著,沖擊著陸鶴之的所有感官。
那個從殯儀館回來的小女孩,應該就在前方樓梯轉角了。
——
他極力的將右掌的眼睛撐到最大,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兩邊的太陽穴正在跟著心臟的節(jié)奏咚咚跳動。
陸鶴之一直在心理暗示自己。
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慌,它是虛幻的,我也是虛幻的,它的身體只是一個十二歲女孩的,而我是二十歲的青壯年。
但是,轉過樓梯口,他還是吐了出來。
面前的樓梯間,墻上,天花板上,濺滿了紅色。
他曾經在一家成衣店打過工,成衣店的倉庫里堆滿了被拆解的模特,這里一條腿,那里一條手臂,這個模特的手在那個模特的腦袋上······如今的場景更加慘烈。
“全部都,全部都死了嗎······”
陸鶴之嘴角都沒擦,他站在原地,內心正在遭受著前所未有的沖擊,白天一個個活生生的漂亮女孩,她們聲音溫柔,眼神嫵媚,可現在卻變成了冰冷骯臟的塊狀物體。
她們臉上原本漂亮的化妝品,如今融化進了地上流淌著的血液里,顏色變得五彩斑斕,一只只已經泛白的眼球瞪得如同被分成兩半的死魚眼睛一般大。
黎明呢。
黎明呢?!
她也變成了那碎塊里其中的一塊嗎?
——
啪嗒,啪嗒。
一陣聲音傳來。
陸鶴之的目光穿過鮮紅,鎖定在了聲音來源的地方。
那古怪的味道,大概是它身上散發(fā)出來的。
一個穿著白色裙子,木偶一般的小女孩。
它正在上一層的拐角跳著繩,腳上的皮鞋踩在血地里卻渾然不知,已經泛黑的血隨著她的跳動,濺在她蒼白的小腿上。她的肚子和孕婦的一樣大,不用猜也知道里面裝滿了什么東西。
它似乎在自顧自說著什么。
由于聲音的傳遞被走廊折射,到了陸鶴之的耳朵里已經變了味,像是在喃喃自語著某種古老詛咒。
【爸爸,那是我的好朋友?!?p> 右手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欣喜。
陸鶴之顫抖摸出了煙盒,可里面已經沒煙了。
“它不是你的好朋友,它······”
那個曾經叫黎明淳樸樂觀的女孩子,她的純潔的微笑浮現在陸鶴之腦海里,她讓自己現在有了能夠居身的地方,她對每個人都那么溫柔,大家也都很喜歡她。
可是現在,現在卻······
“它是我們的敵人?!?p>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的,我說它是它就是?!?p> 陸鶴之都沒發(fā)現,自己的牙齒被自己咬的咯吱響。
“喂——”
陸鶴之怒吼一聲。
聲音穿過長長的樓梯,最后回聲甚至都穿回了陸鶴之自己的耳朵里,但是上面那個東西卻還在那跳繩。
啪嗒,啪嗒。
沒有任何反應。
——
原來是這樣。
陸鶴之嘴角勾起一條弧度。
你的捕食對象是人類,對吧?
他緩緩閉上了右掌的眼睛。
就在眼睛閉上的一瞬。
跳繩的女孩緩緩的抬起了頭。
它的一頭黑發(fā)很長,她原本生前的五官應該也很好看,但是如今沾滿了血紅,眼球往外突出,仿佛變成了一具陰森森的人形玩偶。
它咯吱咯吱看向了陸鶴之。
樓梯安裝的熒光逃生標上散發(fā)出的幽幽綠光,映在她的笑容上,那一刻,陸鶴之感覺到了后頸冒起一陣陣惡寒。
陸鶴之突然發(fā)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就是它并沒有張嘴,可是源源不斷的喃喃自語就從它的方向傳來,說話的人究竟是誰呢?
沒等陸鶴之來得及細想。
女孩動了。
她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往陸鶴之撲去。
仿佛瞬移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陸鶴之面前,它帶起的腥風甚至都吹動了陸鶴之額前的長發(fā)。
陸鶴之緊握雙拳,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刻,突然一瞬間睜開右掌的眼睛。
“給老子死!”
砰!一記重拳結結實實錘在女孩的下顎。
女孩眼里流露出了不可思議和驚恐。
咚咚咚。
它甚至從樓梯下滾了上去,地上的鮮血染了它一身。
——
陸鶴之站在原地,他望著自己的拳頭。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對抗這些鬼東西。
是有效的!
如果是普通人,無論他再強壯,都碰不到它們——那是一場不均等的獵殺。
但是同類之間就不一樣了。
你能碰到我,嚇到我······
可老子也能錘你啊!
陸鶴之膽子更壯了,他踏著血泊往上走去。
女孩掙扎的從地上爬起來,它仿佛是第一次見到同類,此刻的場景像極了草原上兩只偶遇的雄獅在原地轉圈,揣測著對手的實力。
陸鶴之正擰足了勁兒想再沖上去補一拳的時候。
那陣喃喃自語停止了。
一個黑影緩緩從女孩身后走了出來。
她張開了嘴,嘴里顫抖的冒出一句話。
“你是······陸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