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祁辰走上前，少年英姿俊挺，掀袍跪地，行禮道：“祁辰不才，見過未來岳父大人?！?p> 何知縣聽得開懷大笑，連連點頭：“好好好，好孩子，本官就等著日后聽你叫這岳父大人！”
那笑聲洪亮，刺耳，多少年一直縈繞在心口。
眼中洞黑，盡是一片悲涼，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認(rèn)命，但此時此刻彌漫出的絕望讓他心生一絲不甘，想要掙扎。
卻又被那張儒雅英俊的臉壓了下去。
父親希望他平平安安待在浦溪縣，一生無波無浪，他怎么可以讓父親失望。
他怎么可以真的和何鸞兒撕開臉，與當(dāng)?shù)馗改腹贋閿场?p> 若非觸及逆鱗，身為祁家人，除了委曲求全，又能如何？
一如曾祖父，一如祖父，一如父親。
自己此刻所遇，與他們之苦難不值一提，有什么資格去反抗命運的不公，去推翻祁家數(shù)代隱忍才換來的平靜生活。
從記事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要過最平淡的生活。
二十年來，年輕人的沖動他只有過一次，也就是那一次得來了這一樁可笑的婚事。
這或許就是先祖對他沖動的懲罰。
眼里涼意漸漸化成寒冰，破碎成碎片在靜水里慢慢掙扎，然后，開始化成死水。
床榻之上，兩人xxxxxxxxxxx榻上衣物與被褥堆攏中，一硬物硌臂而硬。
何鸞兒眉一挑，伸手自那被褥間探了探，摸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來，便是前幾日何鸞兒從祁辰身上奪去的那枚蓮玉。
嘴角一揚，斜晲一眼身下之人，紅唇吐字：“祁辰，可還記得你這祖?zhèn)髦?，我放在身上幾日未曾理會，此刻卻落出來，是不是你的先祖也認(rèn)可我這兒媳，咱兩可算是天作之合?！?p> 祁辰轉(zhuǎn)眸，眸光平而靜望著那玉佩。
她棄了那玉于榻側(cè)一旁，纖細(xì)手指勾起他的下頜，眼中也無情意，嬌漫道：“別跟我擺這幅死氣沉沉的樣子，這么多年，我床上這么差勁的就只你一個，祁辰，好歹是個男人，你怎么也不嫌丟臉。”
紅唇微撇，吐出的話似嫌棄萬分。
祁辰眸如死水，一動不動，亦不語。
何鸞兒攥緊了身旁被褥，眼中淺淺深深，最后抬眼瞥著他，暗流歸于平復(fù)。
松了手，手指勾勾纏纏，開始在他身前挑撥于他。
正欲下一步動作。
門外，響起敲門聲：“小姐?！甭曇魢?yán)肅，帶著略急切。
她伸向他腰間的手一頓，聞聲，她勾唇一諷，低頭看著懷中的男人。
這么多年，兩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屢次主動相迎，勾引，卻都成功不了。
今日，到了如此地步，也能被人打擾。
她從不信什么冥冥之中，但她相信他們之間真的沒有緣分。
她閉眸，斂去眼中復(fù)雜：“什么事?！?p> 外面人沉聲答：“似乎是漕幫之事，大人請您回去一趟?！?p> 薄衫覆肩，她攏了身后微亂的頭發(fā)，聲音淡淡：“知道了?！?p> 起身離了榻去開門，方走了兩步，她轉(zhuǎn)身，看著躺在榻上，被褥蓋身，望著頭頂，眸光稀淡，不知在想什么的祁辰。
一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眸，沖他嬌媚笑道：“恭喜你，祁辰，徹底擺脫我了，我這一走，我父親就該迫不及待把我送到鄧?yán)状采狭?，但，呵呵，誰的床不是上呢，至少鄧?yán)撞粫駰l死魚一樣。”
譏諷之語從紅唇溢出。
她轉(zhuǎn)身，大步上前開門而出。
門外張平帶著兩個衙役恭候，見她出來垂首而立。
她望他們一眼，抬眸迎著那刺目日光看去，白亮刺痛雙眸，一道淚光轉(zhuǎn)瞬即過。
妖嬈紅裙曳地而揚，她大步而去。
那腳步聲漸漸走遠(yuǎn)，張平垂首站在門外，緩緩抬起頭，看了眼那房內(nèi)榻上之人，眸底劃過一絲黯然。
他上前兩步，將半開的門輕輕闔了上，然后斂眸，轉(zhuǎn)身離開。
身后兩個衙役面面相覷，不知他此舉何意，見他已經(jīng)離開，這才快速跟上。
屋內(nèi)，人消聲散，靜沉沉，熱烈的燦光落下，射過窗外森密楊樹后，只剩淡薄淺光落了一地余暉。
榻側(cè)灑了一絲暉光，覆于掌，半白半斑駁。
那手，垂在榻側(cè)，不動。
窗外遮了一片影，半室白光被遮擋：“等你很久了，還不動，你是在等何鸞兒回來？”裙角垂下窗框，她雙手撐在上窗欞上，背身而坐，道。
那聲音清淡，熟悉入心底。
他睫一顫，眼中水漾一絲，從榻上側(cè)過頭。
她背對著他，只從窗邊那楊樹上摘下一片嫩葉，道：“我不管你和何鸞兒有多少糾葛，但你就是想獻(xiàn)身，也該私底下找個時間，剛才那種情況下，就是你說得有理，但總覺得像是為我犧牲的一樣，我可不想欠你這么大的人情，何鸞兒暫時被支走了，但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放過你了，所以，記得咱們時間緊迫?！?p> 她仰頭，靠著身后窗框，一絲清淺曲子從唇間溢出，舒緩平淡，悠揚沁人。
他躺在榻上，一動不動望著那背影，曲聲滋潤入他心間。
心底瘡孔被一股舒泉暖流匯上去。
眼前死水，漾出溫溫蕩蕩的潤波，他看她的眸光生起什么東西破土，扎根，滲入了心底。
掃一眼榻上凌亂之景，他眉沉目靜，起身，撿過扔的到處都是的衣物，穿上身。
一曲悠揚，而終。
他見她跳窗落地，幾步上前，眼底暈光揉碎：“走吧?！?p> ……
熱鬧街上，中間寬闊的青石路上，一匹疾馳的駿馬飛奔而過，蹄聲鏗鏘，踏地震心。
路上行人慌亂推攘中，一個兩三歲幼童摔地而哭，街道拐角處那馬蹄聲急而不斷，竟毫無遲緩之意。
眾人驚呼之中，一個身穿衙役服的人沖了出去，堪堪避過馬蹄落下的一瞬，于地滾閃開來。
馬蹄聲漸行漸遠(yuǎn)，揚塵而去。
周邊旁觀的百姓都稱贊這衙役臨危救人一幕。
張平不驚不喜，看著懷中平安無事的孩子，將他交給了孩子母親，在孩子母親的千恩萬謝中，轉(zhuǎn)身而去。
留下身后一堆百姓的贊嘆和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