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軍營夜帳陰謀起
句句指責質問之語斥來,慕清顏一雙冷眸高抬視向李君澤,誰也不肯輕移了目光。
咫尺交鋒之間,有如急風遇霜雪,寒冽刺骨深!
忽而,慕清顏眸中一柔,盯著他,紅唇吐出輕語。
“裕德三年九月,周雍率親衛(wèi)夜襲大碶敵營,逐金燕太子于涇水,后大碶追兵趕至,見周雍腳踏于石樁,揮刀砍骨,而那石樁上熟悉金衣之下,不清面容,俱已是一灘骨肉相連的肉糜?!?p> 望著瞳孔漸深的李君澤,她伸手巧力直攥他衣襟,猛的將他山岳般身體右推至地,雙腿順勢壓制而下,貼近他俊顏亦離半寸之遙,聞那濃烈酒香,一字一字輕嘆:“此西北苦寒烈酒,烈入喉,是鄉(xiāng)愁,亦,是鄉(xiāng)恨!”
與那深眸中突然涌動的殺氣對上,她輕笑,臉移至他耳畔,唇吐熱氣:“那夜,金燕太子逃遁,周雍追趕不獲,恐大碶追兵來襲,命危之際,竟強闖民戶,以一涇水村民砍身肉糜以替之,后瞞天過海,退大碶追兵,那肉糜者,汝父也!”
長深眼睫覆緊縮瞳孔狂顫,似血怒欲噴發(fā),她從他耳畔仰起頭,看他急怒的模樣,似報復,冷語道:“我那婢女雖不可信,但你當初既應我線人之事,就該衷我線人之責,我婢女如何,你安危如何,那是你的事,現(xiàn)如今如此推責于我,這是想賴當初之約不成!”
李君澤憤怒仰躺在地,盯著壓在他身上的女子,見那絕美面上高傲姿態(tài)欺人,他俊顏忽露輕蔑,手掌倏地攥住她纖腰,天旋地轉間,男上女下,他扣她雙臂推于頭頂:“我若賴賬,你又如何?”
她只悠悠望他那輕蔑俊顏:“周雍一生欠了李君澤,自李君澤從軍以來,便將一身武藝謀略悉數教導,只愿能彌補當年不得已之債,誰知李君澤竟膽大包天,勾結漕幫,私劫西北災糧,周雍卻早被那愧疚迷了雙眼,信極了李君澤,竟單憑李君澤輕描淡寫的幾句辯言,便真棄了李君澤這主謀不殺,只處死幾個無足輕重的從犯了事,更因此惹來圣上猜忌,為他自己引來殺身之禍,可周雍怕是到死都不知,他所信任所愛護的李君澤是誰,真是那個被他砍成肉糜的可憐農夫之子?李君澤,誰是李君澤,你是嗎?”
她高揚起下頜,語氣盡是譏諷!
“哈!”
口中吐出惡氣,他修長兩指捏住那下頜,似幽狼的目光犀利盯著她:“慕清顏,你可真該死啊!你可知自打你威脅上我開始,我就日日夜夜都想掐斷你這纖細的脖子,讓這世上從此少了一個如你這般可惡的女人!”
他惡狠狠落下這話,直起身,取了桌上那壺仰頭而傾,只見舉手起落間,那整壺烈酒已悉數進了他腹中。
內室亂棄的酒壺滿地,他又俯下來,唇幾乎與那紅唇相碰,酒氣灼人,道。
“昨夜之事再無二犯,此事就此翻篇,如何?”
“若二犯,你這項上人頭給我?”
這話一落,李君澤眼中又倏地冒起火,只盯著她,直到面色稍緩下來,才冷聲道:“我這人頭,你此生怕是取不到了,不過,我可以給你另一個人的人頭!”
說著,他沖外喊了聲“來人!”同時,左掌一松,放開了對慕清顏雙手的禁錮,右手撐地自地上起來,他徑自抖了抖袍子,隨后坐回了那榻上。
而此刻,帳外已經走進一個氣勢凜然的將領,垂著頭,幾大步走到慕清顏面前,雙手托舉手上托盤,“小姐!”
托盤上,她盯著那血淋淋的人頭問:“何人頭顱?”
李君澤坐在榻上,下頜尚冷,瞥她一眼,平靜道:“周雍出兵那夜的點將人!”
“你就這般殺了?”她坐回凳上,擰眉。
他斜在榻上,俊面平如靜水:“昨日草屋驗尸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既然他是最大嫌疑人,本將軍為安撫民心,平穩(wěn)軍心,處死他,有何不可?”
她拾起碗,本握著銀箸欲夾菜,聽到這兒,忽冷了眸:“周雍這一去,親兵盡除,只留這所剩無幾的舊部,你這般猖狂,趕盡殺絕,不怕惹人猜疑?”
腹中傳來饑餓,她亦不委屈自己,埋頭吃了口菜,再抬頭道:“圣上派來調查周雍的人,怕是不會這么容易就離開江州吧,就今夜我看到的這般做派,你怕不是老壽公上吊,在找死!”
李君澤聽到這話,揚眉看她,忽而低低笑了:“怎么,你這是關心我?”
說著,他坐直身,夾了一夾子菜放入她的碗碟之中,聲緩緩:“聞你學醫(yī),可知西北紅母掌之毒?”
“紅母掌?”
慕清顏手上動作一頓,抖眉,看他一眼,見他面色不似作假,這才垂眸道:“紅母掌生長于西北荒漠最深處,身染劇毒便是因為西北最深處的沙漠有一種劇毒紅炎蛇,渾身鱗片赤紅,它最喜纏在紅母掌上吮吸汁液,顏色越深的紅母掌毒性越強,甚至超過了紅炎蛇本身?!?p> 她說到這兒,眸色忽深,與他隔桌對視:“紅母掌身處西北荒漠深處,凡取之者,必九死而一生方得一株,且這紅母掌的解藥,只有本株上毒液量相同者,可配置解藥,”頓了頓,見他神色張狂,俱事穩(wěn)妥模樣,她聲低了三分:“你若想用此毒殺人,確實萬無一失?!?p> “只是,圣上派遣的何人查案,竟逼你出殺招?”她不解問。
若非來人真有本事能查出什么,她料想,李君澤絕不會行此打草驚蛇之舉!
李君澤面色倏地一諷,唇角冷硬:“我的人今日探回了些岷公山的消息,發(fā)現(xiàn)了些許殿前司的痕跡!”
“殿前司?”她眉一皺,看著他。
心思忽然一游,圣上對江州大營兵權從來重視,若派的是殿前司,那只能是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二者之一。而若是副都指揮使錢益,此人年俞四十,為人精明,卻好專營,若是他,李君澤定不會動如此殺機,
“圣上所遣之人……”話在舌尖繞了一繞,她卻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李君澤嘴角扯出一絲血腥的笑:“殿前司都指揮使,賀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