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女魔怔了
“臨舟，去生個火。”
“啊？”
臨舟端著琉璃缸，聽見這話，想起自家世子孱弱的身體，心中一憂，趕忙放下琉璃缸，出去找了個爐子，進(jìn)來生了火。
火勢漸旺，整個屋子開始熱乎起來，臨舟擦了擦額頭的熱汗，往床上瞥了眼，知道自家世子沒睡，塞了幾根柴火，想了想，還是開了口。
“世子，這彩錦雖珍貴，但……”
他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救下周雍的親兵，怕是會引起圣上猜疑?！?p> 雖說明面上自家世子和玨世子是同來查案，但其實是圣上對玨世子有戒心，他不是很明白圣上為何重用平南侯的同時，卻又提防平南侯世子。但自家世子的的確確是圣上派來的盯子，若是和玨世子走到一起，圣上那邊恐怕不會善了。
“圣上不會猜疑我?！?p> 破舊的木床板上，慕璟淵疲憊的閉著眼:“容玨若真有野心，再才學(xué)冠世，在圣上身體如此康健之年，成事也需要時間?！?p> 聽到這兒，臨舟抽柴的動作一頓，垂著頭，眼底一黯，突覺眼前的大火烤得他渾身發(fā)冷。
慕璟淵緩緩睜開眼:“臨舟，我已經(jīng)二十二了，我沒有時間了。”
他神色寂然的望著房梁：“一個一出生，就注定命不過三十的人，何必在死前還為家族招來謀逆的罪名，死本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怎好再連累慕國公府的百年聲譽(yù)。這個道理圣上又焉能不明白?！?p> 臨舟咬牙，握著木柴的手攥得死緊，眼里驟然有了淚:“世子就不能好好靜養(yǎng)嗎，天下之大，何愁沒有名醫(yī)，為什么還要為圣上勞心勞力，夾在圣上和玨世子之間為難！”
他不明白為何圣上和玨世子都盯著世子不放，世子才華是京中數(shù)一數(shù)二，但京中莫不是除了世子，就找不出個身體康健的人才來？
慕璟淵側(cè)過臉望著臨舟憤怒的表情，深邃的眼里帶著淡漠，和看透世間一切詭譎的透徹。
“臨舟，沒有一個掌權(quán)者會不喜歡一個注定早夭的人，那樣的人即使給他再大的權(quán)利，爬的再高，也不會有后顧之憂，畢竟，人無論想要爭什么都得先活著。”
“那您只聽命圣上不行嗎，何苦應(yīng)下玨世子的請求？”臨舟狠狠擦掉眼里的淚水。
慕璟淵淡淡道：“容玨才華冠世，尊貴清傲，日后必不會屈居人下。此生縱然難做盟友，我但求不做敵人?！?p> 臨舟淚水再次溢出：“所以對于玨世子的示好，您不能拒絕，甚至上山那日還和他訂下賭局？”
慕璟淵斂眸：“是，我不能保證我死后，容玨究竟能走到哪一步，為了慕國公府，我拒絕不了，只有讓他愿賭服輸，自己退讓?！?p> 臨舟明白了其中厲害關(guān)系，一肚子勸阻的話只能咽下，擔(dān)憂道:“江州大營一事深藏詭譎，周雍明顯被人利用了，世子您想比玨世子先查明，怕是要多費(fèi)心力了?！?p> “盡我所能吧?！闭f到這兒，他緩緩閉上了眼。
“世子，值得嗎？”臨舟不忍看這一幕，只覺世子這孱弱的身體承受了太多重?fù)?dān)。明明時日無多，卻還要為別人耗盡自己所剩不多的心力。
“慕國公府安，慕璟淵安?！彼鲁鲞@簡短幾個字。
耳邊傳來破水聲，不用看，也能知道那萬金難買的彩錦在水中是何等絢麗姿態(tài)了。
這魚，何嘗不是容玨對他試探的第一步？
宮中都沒有的珍品，他慕璟淵又何德何能？
“臨舟?！?p> “世子？”
“火燒旺了？”
“旺了！”
“架個鍋，把這魚燉了吧?！?p> 臨舟:“……？！”
您老人家再想想，要不把我燉了吧。
我不值錢！
魚值錢吶！
……
天河村
水波悠悠，折射著日光，波光粼粼。
深長的野草被壓出一片平地，木柴架起的火堆噼里啪啦，火舌在火中不斷跳動。慕清顏靠在一棵灌木下睡下，卻面色蒼白，額頭不斷滲出細(xì)汗，顯然睡得極其不安穩(wěn)。
“哥，璟淵，哥，殺你，我，錯了，你的，死……”泛白的唇畔，低低的囁嚅著幾個字?！澳愕乃?，我，對，不起……”
“慕清顏！”有人捏著她的肩膀，不停晃動著?！澳角孱?，醒醒！醒醒……”
那晃動感越發(fā)強(qiáng)烈，慕清顏被夢中的場景魘了神智，依稀聽見有人在喚她，一絲神智順著那聲音飄過去。
她難受的皺眉，睜開眼看去，入眼的是繆風(fēng)一張略顯焦急的臉。他雙眉緊蹙，擔(dān)憂的搖晃著她，一聲聲念著她的名字。
腦海中，還殘存著些許模糊不清的畫面。
那白衣染血，安靜淡泊的男子，無聲無息躺在地上，永遠(yuǎn)離開了人世。
他明明活不過三十歲。
她記得，那年，她殺他的時候，他二十三歲。
那個最疼愛她，把命都送給她的哥哥，死都沒舍得給她償債的機(jī)會。
想起當(dāng)年不堪回首的罪孽，她閉了閉眼，抬眸恍惚的望著少年。
此刻的繆風(fēng)心頭懊惱至極，只覺得自己昨夜一定是昏了頭，才答應(yīng)讓慕清顏跟著下水！
當(dāng)時兩人狼狽的爬上岸時，都累的快要去了半條命，而女子體弱本就不比男子，把自己在心里痛罵幾十遍的他愧疚得沒邊，去找了柴火，生了火，好讓兩人衣裳烘干的同時，身體緩解下來。
一番疲憊，兩人自是各靠一邊，倒頭就睡。他睡得迷迷糊糊，很快就被隱隱約約的痛苦低吟給驚醒，睜開眼，便見慕清顏滿頭大汗，面色蒼白的模樣，雖不知低吟著什么，卻顯然是魔怔了。
他這時候，只能猜測她是被剛才水里的兇險給嚇著了！
于是，剛下去的愧疚自責(zé)又齊齊涌上心頭！著急的喚著她，想將她從夢魘中喚醒。只是見到她睜開眼，恍惚的看著他，一陣迷茫的模樣，作為罪魁禍?zhǔn)椎乃睦镉植幻猱a(chǎn)生了一絲痛意。
一時把自己恨了個透，又把慕清顏給怪了一遍！
這女人，不是膽大的很嗎，怎么就嚇得跟個沒卵蛋的娘們似的！
“真是瘋了！”
繆風(fēng)低罵了一句，煩躁的捶了下腦袋，他真是昏頭了！這本來就是個沒卵蛋的娘們，剛才他們從水里爬出來，那一抹綠色衣衫覆上的勾得他面紅心跳的身段，他是見鬼的忘了不成！
心里交戰(zhàn)數(shù)個回合后，他再低頭看過去，就見到一雙他所熟悉的清冷平靜的眼睛。
他微微一愣，倒是沒想到她恢復(fù)得這么快！
“讓你擔(dān)心了，抱歉。”
慕清顏已經(jīng)恢復(fù)過來，盯著繆風(fēng)變來變?nèi)サ纳裆肫饎偛拍凶拥慕辜保挥擅嫔徚司彛⑿Φ馈?p> 繆風(fēng)被那笑迷了一下眼，本想讓她多休息一下，張開嘴就徹底變味成了:“醒了就趕緊起來吧，天色不早了，咱們還要進(jìn)城，救人一事你可別想賴賬！”
剛才那場噩夢耗費(fèi)了她太多心力，此時還沒有緩過勁，繆風(fēng)這話此時聽起來，著實有些刻薄，不過，此時的慕清顏沒有初見的清冷，也不慍，點(diǎn)頭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