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雙重
“所以，女士，你到底在找什么？”
嘲弄的聲音突然自背后響起。
剛剛還輕松得意的女人面色霎時一變，腳下的巨蟒猛的下俯，瞬間降低了身體的高度，同時蛇發(fā)向上揚起，狂亂舞動中，若一條條犀利的長鞭，在四周不停掃動著。
然而，在蛇發(fā)快速掃動的爆鳴聲中，什么都沒有出現(xiàn)。
就好像剛剛的聲音只是她的幻覺一樣。
女人眉頭微皺，卻并沒有立刻放松，揚起的蛇發(fā)上，無數(shù)蛇眼亮起，綻放出幽綠色的黯淡光輝，凝視著四面八方各個角落。
霎時間，空氣中仿佛有什么東西碎裂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在半空中凸現(xiàn)出來，旋即越來越多，直到最后，整片空間就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樣，碎成了無數(shù)斑斕的碎片。
“幻術(shù)？”
女人微微皺眉，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好好的站在原地，而那三色王座上方，許經(jīng)年亦是神情淡定的端坐在那，整座宮殿更是完好未損，沒有受到丁點兒的破壞。
好像從一開始，這場戰(zhàn)斗就未發(fā)生過，剛剛出現(xiàn)的只不過是兩人之間的一場鏡花水月。
“什么時候？”女人眉頭皺的更緊了。
“當(dāng)然是在你發(fā)動攻擊之前?！?p> 許經(jīng)年微笑著用手指輕輕點擊了兩下王座的扶手，眼神流轉(zhuǎn)間盯著女人的臉“說實話，這只是我的一個嘗試而已，還以為你早就看出來了呢?！?p> “汝是說汝第一次使用幻術(shù)？”
女人臉色陰霾，顯得有些錯愕，“這怎么可能？一個新手怎么能騙到一個意識大師！這不合邏輯！”
“何必否認事實？事實就這樣赤條條的擺在你面前，可是你卻連相信都不愿意相信?！?p> 許經(jīng)年嘲諷的看著女人，將頭愜意的依在王座右側(cè)的手臂上：“承認自己比別人差真的就那么難么？”
“汝以為自己贏定了？”
女人冷笑起來，神情儼然間已經(jīng)有些憤怒，“汝確實有很多地方讓本座吃驚，但是汝竟敢在本座面前如此大言不慚，當(dāng)真是狂妄，難道當(dāng)被本座擊穿了這層幻術(shù)之后，汝現(xiàn)在覺得自己可還有什么依仗么？”
話音落下，“撲騰”一聲。
一對金黃色的巨大羽翼在女人背后猛的揚起張開，然后又豁然向前合攏，將女人的身體掩蓋其中。
非人的變化就此開始。
修長的雙腿蛻變成巨大的蛇軀，幽青色的鱗片順著蛇形的下半身蔓延遍脖子以下的所有軀殼，寬大的白色兜袍更是因此炸裂成無數(shù)碎片，暴露出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兩只獸類利爪。
最為詭異的則是那張臉，原本姿色嬌媚的姣好面孔已經(jīng)變得枯瘦而猙獰，兩只巨大的獠牙自猩紅的嘴巴里竄出，而那雙原本幽綠色的眼也徹底變成了純凈的寶藍色。
一半圣潔般的純凈，一半邪惡的詭異。
在蛇發(fā)狂亂的舞動間，當(dāng)金色的羽翼再次揚起之時，女人終于在少年面前展露出她真正的模樣。
但女人沒想到的是。
當(dāng)她轉(zhuǎn)變形態(tài)的同時，許經(jīng)年身上竟然也發(fā)生了變化。
好像水銀一般流動的漿液自三色匯聚的寶座上涌動而出，若擁有自己的生命般匯聚出一只只銀白的手瘋狂的攀爬到許經(jīng)年的身體上，好像要把他拉進深淵里一般，不停的增殖，不斷的拉扯。
轉(zhuǎn)瞬間，就將許經(jīng)年的身軀全部包裹其中，液化成一個除了眼睛是純粹的黑色以外，全身都是銀白色漿液的怪異形象。
痛苦的咆哮自異變的喉嚨中涌動，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不一樣的邪異聲音。
他從王座上站起身來，干瘦的身體驟然拔高、強壯，宛如不可一世的王者，神情憐憫的俯瞰著王座下的蛇發(fā)女妖。
“這就是汝的依仗么？”
女人的神情愣了一下，旋即目光死死地盯著許經(jīng)年，好像難以置信。
“是你！”
仿佛觸動了某段早就刻意遺忘卻根本深入骨髓的記憶。
自異化的非人軀殼中，女人沒有了曾為上位者的淡漠和高冷，也失去了深刻在靈魂中的絕望與掙扎，此時此刻，在她的身上就只有憤怒，無盡的想要發(fā)泄的憤怒。
她要把眼前的人撕成粉碎，撕成粉碎！
“為什么是你！”
她惡狠狠的咬著牙，自憤怒中抬起眼眸，和那憐憫的眼神四目相對。
“殺了你！”
她張開利爪，金色的羽翼在背后煽動著，無數(shù)的蛇發(fā)同時發(fā)出刺耳的嘶鳴。
“我要殺了你！”
于是，風(fēng)聲呼嘯。
在令人不寒而栗的刺骨殺意中，女人揚翅而起，帶著積郁心中的哀怨和暴戾，向著王座上的男人發(fā)出了含恨而出的致命一擊。
“感受我的痛楚吧！”
尖銳的嘶吼中，金色的猙獰身影眨眼而至，鋒利的利爪破開了一切阻礙，撕碎了一切格擋，帶著無盡的怒火和哀嚎，一爪掏出。
然而。
爪鋒劃過許經(jīng)年的身體，卻只勾起一道銀色的流光。
許經(jīng)年的身影像是泡沫一樣“嘭”的炸開。
“膽小鬼！你還要逃避么！”
女人咆哮著，金色的羽翼上，無數(shù)狂暴的巨蟒虛影狂涌而出，狂亂的力量如同不要錢一般肆意揮霍著。
“膽小鬼，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時候!”
怒吼聲中，百余條巨蟒在巨大的宮殿瘋狂動蕩起來，如同毀滅一切的暴風(fēng)，摧枯拉朽的將宮殿內(nèi)的一切都毀滅殆盡。
琉璃破碎，大地裂開，堅實的庭柱被掃為兩斷，神秘的書籍被碾為塵埃。
漆黑的天空下，冰冷的暴雨從天而降，嚴酷的雷霆在宮殿頂端縱橫。
宛若即將滅世的末日之景。
一片殘垣。
女人揚起頭，本就猙獰枯瘦的面孔上更是如小蛇一般鼓動起一條條青色的血管，她張開利爪，憤怒的對天空怒吼：“膽小鬼，你就只會逃避么？”
哎。
在死寂中，一聲無奈的嘆息響起。
緊接著，在無數(shù)殘垣斷壁的廢墟聲中，幾道銀色的漿液驟然突破塵埃，然后猛然擴大，化身為巨大粗壯的長鞭，抽向了咆哮的蛇發(fā)女人
然后，越來越多。
女人怒吼著，展開雙翼飛向了空中。
可一條銀色的長鞭瞬間纏住了她的蛇尾。
然后，翅膀、手臂、利爪、脖頸，越來越多的銀色長鞭在體面上刺出，將女人的全身上下纏個嚴嚴實實。
“你終于舍得出來了么？”
出乎意料的，此時此刻，女人反倒平靜下來，她地下頭，看著在地面上重新凝聚成人性的銀色身影，雙眼之中，寶藍色的目光凝動出莫名的力量。
緊接著，浩蕩的寶藍色光芒驟然綻放而出，瞬間照亮了宮殿的每一個角落，然后，爆發(fā)！
所有被光芒撫過的地方，都如同白化一般被覆蓋上一層石灰般的慘白顏色。
無論是沒有生命的物質(zhì)，亦或液化流動的軀殼，全部緩緩的石質(zhì)化。
“喜歡么？這種感覺。”
她淡漠的看著腳下，看著那個始終在地下安靜凝望他的身影。
“在死寂中接受審判，受到不該屬于我的蛇發(fā)詛咒。”
“在沉寂中等待萬年，被封印在一個又一個的軀殼之中?！?p> “在每日每夜每一分每一秒，承受著心火灼燒的鞭笞?！?p> “這就是我的痛苦，這就是在我痛苦中滋生出的能力，你感受到了么？”
她張開雙翼，霎時間，所有纏住她的“鞭子”轟然碎裂成齏粉，散落出漫天的塵埃。
“結(jié)束了。”
雷光閃爍之中，她緩緩下降，來到正不斷抵抗“石化”的銀色身影之前。
“現(xiàn)在，我不光要吞掉你的識海，我還要保留你意識的一絲火種，讓你在我的意識之海里，承受著永世不得安生的審判和沉淪?！?p> 她伸出爪子，自靈魂深處燃燒的憤怒像是復(fù)仇的毒蛇猛的扎入許經(jīng)年的胸膛，狠狠的刺入他的心臟之中。
吞噬，開啟！
她凝望著他，凝望著那雙黑色看不出表情的眼。
她伸出另一只爪子，像是要撫摸。
然而，她的身體卻突然僵住了。
因為此時此刻，女人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爪子竟然不知何時褪去的獸軀，化作人形。
痛苦和詛咒賜予她的力量在她身體內(nèi)急速消退著。
怎么回事？
女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直到此刻，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非但沒有吞噬到對方半分的意識，反而被那銀白色的流動漿液逐漸蠶食。
“不！”
女人怒吼著，想要拔出自己的手臂。
可是，她的手臂卻宛如陷入漩渦中一般，恐怖的吸力自那心口處傳來，非但沒有拔出，反而逆流出銀色的漿液，瞬著她的手臂開始纏繞。
女人驚恐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銀白色的流體開始覆蓋向她的全身，旋即發(fā)出聲嘶力竭的怒吼，她握手成拳，瘋狂的捶打著身前男人的胸口，奮力而無力的掙扎著。
“夠了，到此為止吧?！?p> 銀色的雙臂張開懷抱，然后像母親一般將女人抱在懷中。
“你的意識，我收下了?！?p> 在最后一抹漿液將那絕望的眼神徹底覆蓋之后。
許經(jīng)年臉上的銀色流體亦是同時緩緩?fù)嗜ァ?p> 隨后，整個宮殿亦是再度發(fā)生了變化。
淡銀色的流光消退，隨機散落出無數(shù)雪花般散落的瑩瑩星光。
整座宮殿依舊完好無缺，只有三色的王座之上，臉色蒼白的少年抱著懷中“永久沉睡”的女人，再次無奈一嘆。
雙重夢。
受啟發(fā)自他親身過的慈悲的“夢魘之域”，用的是前世某個電影中的迷幻手法。
當(dāng)許經(jīng)年發(fā)現(xiàn)這里是自己意識具象的空間之后。
就知道這里將是掌握催眠術(shù)的他，唯一的主場。
每個催眠師為了防止自己被其他人催眠，都會在自己的意識中設(shè)下意識提醒。
也就是女人口中說過的“意識守衛(wèi)”。
許經(jīng)年就是以此為基礎(chǔ)，發(fā)動幻術(shù)，并通過“雙重夢”或者“夢中夢”這種在“盜夢”電影中看到的手法，同時不斷誘導(dǎo)女人的情緒，激發(fā)她的憤怒，讓她失去理智，一步步踏入自己的陷阱，直到被吞噬。
“明明在外面的話，你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我?！?p> “可惜，你不該在意識空間里招惹一個能夠使用幻術(shù)和障眼法的魔術(shù)師。”
“尤其是這個魔術(shù)師還是個掌握著萬象這種怪異殺器的時候?！?p> “愿你結(jié)束往日的痛苦，在死亡中享受安息?！?p> 許經(jīng)年憐憫的看著懷中的女人，用手撫過她空洞的眼眸。
“睡去吧，在永遠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