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國后澤漆2
楓荷拿著劍向庭院走去，澤漆回到屋內(nèi)取來長琴，放在庭院的石桌之上。楓荷手持利刃，劍氣如虹，在這庭院中上下翻飛。陣陣悠揚的琴聲飛過，猶如天籟，讓人心馳神往，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一曲過罷。澤漆突然起身收琴。興致勃勃的對楓荷問道：“要喝酒嗎？”
“又來？你那酒量，差的要死?！睏骱扇⌒χ?。原本澤漆是很少飲酒的，但無奈楓荷喜歡，時常想盡各種辦法讓澤漆陪他。
“就你好，就你厲害，今日我們一決高下?。 睗善崽翎叺??！昂煤煤?，一心求醉是吧，我，今日我便成全了你。”楓荷笑著收了手里的劍。放回屋里，又取了兩個酒杯，在方才的石桌之上坐了下來。
二人在這深墻大院中，推杯換盞，發(fā)出陣陣歡聲笑語。今日的澤漆，容光煥發(fā)，眼睛里熠熠生輝，光彩照人。
“楓荷，你還不記得哪次，你師傅讓你辟谷，你半夜偷偷來我房子找吃的？”澤漆回憶道。
“記得啊，你當(dāng)時給我的烤紅薯，真的很香，很久沒吃過那么好吃的烤紅薯了?！睏骱梢哺貞浧饋怼！白钪匾哪阍趺礇]記住呢?！睗善嵋荒樛锵У穆裨沟馈?p> “什么最重要的？”楓荷不解?！白钪匾氖牵惚荒銕煾底プ?，竟然說是我餓的睡不著，來尋了你，一定要你陪著我吃?！薄拔也荒敲凑f，師父不得打死我。”楓荷說的津津有味。澤漆笑著舉杯，二人又是一飲而盡。
“你怎么不說你自己，偷偷給我?guī)熜中懔撕砂?，又不好意思承認，非要說是我秀的，你倒不如找一本武功秘籍，說是我送的還差不多。害的我?guī)煾缫粋€三十歲的人了，看見我就滿臉緋紅，以為我是個斷袖！”楓荷雖抱怨著，可想起往事，依舊笑的一臉幸福。
而澤漆，早已雙手捧腹，前俯后仰，眼里都笑出了淚花。楓荷從沒見到澤漆這么開心過。
一壺酒以飲盡，澤漆搖搖晃晃的還要去拿。楓荷拉住她道：“不喝了不喝了，你看你這滿臉通紅，比我大師見到我時還要紅?！倍擞中Α?p> “那咱們，明日再戰(zhàn)！”澤漆跳著腳，醉醺醺對楓荷喊道?！昂煤煤?，明日再來，明日再來，回去休息了?！睏骱烧f罷，拉著晃悠悠的澤漆，各自朝屋內(nèi)走去。
第二天一早，楓荷睜眼，便看見澤漆坐在桌前，桌子上放著一個考究的食盤。楓荷起身用手一指，問道：“那是什么？”“赤仙玉露羹！”澤漆驕傲的答道，“這可是只有我們番東國才有的紅蓮。就剩這最后一點了，我燉了拿來給你，自己都沒舍得嘗一口呢?！睗善岬馈?p> “你又來了，每次都說最后一點最后一點，沒過多久，又熬了湯端到我這里來。”楓荷嘴里埋怨著，身子早已來到桌前，迫不及待的拿起碗勺，給自己成了一碗。見澤漆神神秘秘的從旁邊的餐盒里又取出一個盤子，上面罩著一個蓋子。
“那個又是什么？”楓荷問道?！斑@個嘛，就是只有我能吃你不能吃的東西了。”澤漆故作神秘微微笑道。“拿來我看！”楓荷說這就伸手去接那蓋子。里面原是兩個烤紅薯，楓荷拿起一個，掰成兩半，咬了一口，滿足的著道：“還是這個好吃。”
二人嘻笑笑著打鬧了一陣，楓荷想起天池，不禁面色一變，神色認真的對澤漆說道：“走，我們再去天池看看?！?p> 楓荷話音一落，澤漆原本悠閑的神色突然緊張起來，道：“昨天不是去過了嗎？”
“三個糖人！”楓荷像從前一般誘惑著，她知道澤漆對糖是沒有抵抗力的。澤漆也是知道楓荷的，他一心想做的事無人可以阻攔，猶豫片刻還是答應(yīng)道：“好吧。”
二人向天池方向走去，路過昨日那條街，澤漆在一個小攤上停了下來，手里拿著一個做工靈巧的簪子。問道：“楓荷你看這個簪子好不好看。”楓荷接過澤漆手中的簪子，在她頭上比劃了一下認真道：“好看！”“那你買一個贈予我，我就同你去天池?！睗善崛銎饗蓙怼！昂谩！睏骱尚χ鴵u了搖頭，付了錢，正欲再走。
澤漆卻一把拉住楓荷的手。“又看上什么了？”楓荷問道。只見澤漆右手里握著另外一個簪子，這簪子一看就是男人用的束發(fā)銀簪，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她認真問道：“這個好看嗎？”楓荷仔細的瞧了瞧，說道：“澤漆，你饒了我，我不喜歡這些，我......”
澤漆一抬手，把這簪子插在了楓荷的發(fā)間?；仡^對那老板道：“老板，這個我也要了。”楓荷見她這般執(zhí)著，無奈的笑了笑，手伸向衣服里去摸錢袋。
澤漆推開楓荷的手，認真的說道：“這個我來付，這是我贈予你的，你看這街上哪個少年公子不是高高的束發(fā)中間插著一根銀簪，這可比你背后的那把破傘好看多了。”
澤漆最近總是想盡一切辦法送他各種東西，恨不得吃的用的穿的一應(yīng)俱全，楓荷知道她是好意，笑了笑，不再反駁。
澤漆見他這般聽話，笑了笑從袖子里取出些銀錢，交給了那個小攤老板。轉(zhuǎn)頭對楓荷笑著如春風(fēng)一般溫暖，表情里是說不出的滿足。緩緩她對楓荷說道：“現(xiàn)在我們?nèi)ヌ斐匕?。?p> 二人來到天池前，只見那天池的一夜之間又恢復(fù)了原樣，干裂的池底毫無遮攔的暴露在蒼穹之下?！盀楹螘@樣？”楓荷忍不住自言自語。
澤漆一言不發(fā)，目光深深的所在楓荷的臉上。
楓荷再次起身做法，將這池水填滿，他怔怔的望著天池，思前想后了許久，覺得或許是天池周圍的渠擺太多，導(dǎo)致池水無法積攢。揮手又封住了那些渠擺，這才落在地面之上。
二人起身朝著太極觀的方向走回。途中，他看到許多前來挑水的百姓，一個男子瘦弱的身板上擔(dān)著兩個打了補丁的大桶，桶里盛滿了水。
身后跟著個臟兮兮的小男孩，那男子被兩桶水壓的喘不過氣來，用力說道：“狗兒，再走快些，咱們還要趕著回去做飯呢?！薄暗卟粍恿?，你背我好不好?！鄙砗蟮男喝鰦傻馈?p> “狗兒乖啊，爹還得挑水呢。”男子輕聲安慰著兒子。一開始楓荷是很不喜這些人的，正是他們的無知，才導(dǎo)致了后來的災(zāi)難。
可是這些人有什么錯呢，他們也是這場旱災(zāi)的受害者，想填飽肚子，養(yǎng)活父母妻兒罷了。
澤漆跟在楓荷身后，若有所思道：“我七歲那年也是大旱年，餓死了許多人。”“哦？你也經(jīng)歷過旱災(zāi)嗎？”楓荷好奇的問道。
“是啊，那一年，整整一個村子，全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來，后來國主知道了，深覺神奇，便帶回宮了，成了祭祀。”澤漆道。
難怪楓荷每次找澤漆，她那里總是有藏起來的食物。每次都說是最后一點，沒過多久就發(fā)現(xiàn)，她還有一些。想到這楓荷心中不免有些凄涼。
“楓荷，咱們再去給你買身衣裳吧。”澤漆扯住楓荷的袖子，溫聲說道。楓荷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道袍，并無任何不妥。拒絕道“不要！”“黑漆漆的，實在古板難看！我還是喜歡原來的你，一襲白衣，更加鮮亮?！睗善岵灰啦火埖募m纏著。
“要不這樣吧，你回去把衣服換下，我給你收拾收拾，明日還你。”澤漆見楓荷不肯，只得讓步道?！昂冒桑S你。”楓荷笑著。
這幾日澤漆對楓荷的無微不至，楓荷是看在眼里的，這種闊別已久的情感，她自是加倍珍惜。
回了太極觀，楓荷換了一身常服，便把衣服遞給了澤漆，澤漆笑盈盈的抱著衣服回了自己的房間。
楓荷閑來無事坐在書桌前，隨手翻開一本書，上面寫著：世事皆有因果定數(shù)，切莫強求。楓荷想，確實是有因果的，若不是土地大旱，百姓覬覦這天池。又怎會引發(fā)后事。
傍晚，到了該吃飯的時候，澤漆又出現(xiàn)在楓荷的門口。她推門進來，看著楓荷，故作神秘的說道：“你且來我房里，有東西給你?！闭f罷，便朝自己房中跑去。
楓荷放下手中的書，跟了上來，來到澤漆門前，推門一看。
一張圓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菜肴，還有一壇子天池國特有的酒，忘憂。離開天池國的幾百年楓荷都沒有在喝過這酒。這樣舒心且平凡的日子，懷念了太久，突然而至，讓楓荷忍不住落淚?！澳阍趺戳?？”澤漆望著楓荷，關(guān)心道。
楓荷背過身去，抹了眼淚，這才回頭笑道：“快別耽誤了這一桌酒菜，我肚子已經(jīng)開始叫了。”說罷，便坐了下來，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忘憂。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般，興致勃勃的問道：“今日這酒，可有什么說辭嗎？”
“沒什么，與你喝酒，需要什么說辭？”澤漆說著也給自己斟了酒，舉到楓荷面前，高聲說道：“來，咱們舉杯慶祝一下，慶祝我們久別重逢?！睏骱稍尞悾鶜q的澤漆，與自己不曾分開過啊。
“為何是久別重逢呢？”楓荷問道，澤漆笑笑不語。
二人飲罷，澤漆倒?jié)M酒杯感嘆道：“真想回到那場旱災(zāi)之前，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啊?！闭f罷，獨自飲下。
“那是一個很悲慘的故事吧。”楓荷望著澤漆，眼里閃過一絲不忍?！澳悄晡也贿^七歲，連年旱災(zāi)，本就顆粒無收，城內(nèi)因戰(zhàn)事吃緊，四處派兵征糧。說是征糧，分明就是搶，不給就要挨打。我母親無法，便偷偷的在在灶旁挖了一個洞，把僅剩的米又分出一半，藏在那洞里。另一半交了出去。官府接連搜幾次之后才肯做罷。其他人家的糧食也都被搜刮走了?！睗善峋従彽恼f著。
“那后來呢？”楓荷問道。“后來，爹和娘都餓死了?！睗善崛套⊙壑械臏I水，故作平靜的回憶著。楓荷不知如何安慰澤漆，舉起酒杯，神色溫柔，對澤漆勸道：“都過去了。”“是啊，都過去了?！睗善崛嗔巳嘌劬Γ才e起酒杯，二人一飲而盡，一番推杯換盞過后，楓荷沉沉的睡去。
澤漆搖了搖楓荷，見他沒有一點反應(yīng)，忍不住長嘆一聲，她給自己斟滿了酒杯，一飲而下，眼淚滴在衣襟之上，那些往事歷歷在目，每每想起便是心如刀絞，與她而言，是永遠過不去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