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聲。
走廊的前面閃現(xiàn)出一個人,兩手握半拳在腹前,低著頭,靜靜候在一側(cè)。
這個人看起來只有十歲小孩般高大,蠟燭的光亮不足以讓人看清他低下去的臉長什么樣,齊肩的蘑菇頭十分厚實,讓人只能分辨出他異常煞白的臉色。
一身黑色長袍在他身上既寬松又拖沓,腳被藏在里面,看起來就像是一張沒有身體、沒有足,半漂浮在空中的白臉一樣。
夏可沒有理會他,保持著面無表情,從白臉旁邊擦身而過。
見夏可沒有理會他,這人有些慌了,來回走了幾趟,腳下的磚石被踩的一顫一顫的,小手伸成拳頭狀半塞進嘴里咬了咬,還是跑著跟了上去。
“夏大人,夏大人?!?p> 這次夏可仿佛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停下了腳步。
白臉跑到夏可的前頭,深深鞠了一個躬。
“夏大人,冥帝已在殿上等您許久,望您還是直接過去吧,這長廊,”白臉左右看了一下,“被白大人施了法術(shù),低等的鬼差和逃獄的鬼魂會被困在這里,可聒噪了?!?p> “怎么沒見過你?!?p> “嘿嘿,夏大人您貴人事忙,當(dāng)然不會注意到像我這樣的小鬼差。小人前幾日剛到紂絕陰天宮到任,十分榮幸,有見過夏大人一面的?!?p> 見夏可久久沒有回復(fù),眼前的一雙皂靴又一直沒有動靜,小鬼差抬起頭瞄了一眼,見夏可的眼瞳已變?yōu)楸躺闹幸痪o,趕緊又低下頭去。
“好?!?p> 小鬼差一直緊閉著眼,害怕夏可會責(zé)罵他不知禮數(shù),竟敢直視他的雙瞳。
誰都知道,夏大人在冥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盡管有許多夏大人時常言語沖撞冥帝的傳聞,但冥帝從未對夏大人說一句不是,可見夏大人的地位之重。
像他這樣低等的鬼差,在冥界摸爬滾打幾百年才剛升到冥帝的天宮當(dāng)差,竟敢直視夏大人的雙瞳,簡直是以下犯上、罪該萬死。
直到明確周邊的氣氛一下子輕松下來,鬼差才敢睜開一只眼睛,確認(rèn)眼前已經(jīng)沒有了夏可的身影,才敢直起身來。
哈……夏大人果然名不虛傳,把我嚇得小心肝都縮成一團了。
又嘭地一聲。
“嘻嘻嘻嘻……讓我看看誰在這里偷懶,給我逮到了教你灰飛煙滅~”
一陣陰寒的氣息蔓延開來,小鬼差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個激靈抖擻了一下,趕緊先自報家門。
“白大人!我是紂絕陰天宮的鬼差,剛剛送了夏大人,現(xiàn)在正要回去呢?!?p> “哦?你以為夏大人是你這種低等鬼差,會被束縛在這里,嗯~”
“不不不不,夏大人法力高強,怎么可能是被束縛在這里,只是冥帝在天宮等得急了,讓我過來這里找他,我也不知道夏大人為什么會在這里。白大人!嗚嗚嗚,饒命??!”
“那看來,夏大人有苦惱了,要來這銷魂廊消一消魂啊~嘻嘻嘻嘻~趕緊帶我去看看熱鬧啊,小鬼差~”
“額…是!”
兩人一個閃身,來到紂絕陰天宮殿前,白無常對小鬼差甩了甩長袖,然后裝作溫順的樣子,低下頭、半鞠著躬。
殿內(nèi)的兩人沒有施絕聽術(shù),一來一回全被他聽了進去。
“好不容易等到她長到人界成年的年齡了,你不好好抱美人在懷享受,到我這里來胡說什么?!?p> “沒想到陛下對祈愿如此厚愛,連她在人界的年齡是多少了都記得?!?p> “哼。還不是有人日夜嘮叨,我年紀(jì)大了,才不愿意去記別人的夫人的一顰一笑?!?p> “陛下。我只想知道,她身上還會不會殘留著上一世的靈力?!?p> “從何說起?”
“一介凡人,從未從事修煉,是不可能感受到結(jié)界的存在的。而她,似乎對此有所察覺?!?p> “她已經(jīng)渾渾噩噩在冥界待了將近五十年,身上有什么靈力,也都被消光耗盡了。
再說,她喝了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孟婆天天跟著她跑,這期間有多少個沒喝孟婆湯就投胎、到了人界還胡說八道的凡人,這筆賬,我還沒和你這位夫家算呢?!?p> “呵呵,孟婆做事嚴(yán)謹(jǐn),必然是不會有錯的。不管上梁如何,下梁還是懂得守規(guī)矩的。那看來,是我想多了?!?p> 聽到這里,白無常興奮不已,夏可自從任職冥界以來多次言語間沖撞冥帝,冥帝都沒有表露出些什么情緒,這次,也不知冥帝是什么表情。
啊~好好奇。
“上次和你提的事,想的怎么樣了?”
“得陛下抬舉,小的也不過是領(lǐng)了這些年差事而已,未有攀舉之想。”
“哼。到時可由不得你?!?p> ……
白無常聽得一臉疑問,殿內(nèi)悄若無人,也不知是個什么情況。
要不要再借個法眼瞧一瞧呢?
“白,聽的差不多了吧,夏可要走了,你近來吧?!?p> 得了個沒趣,聽了半天,原來兩人都知道他在殿外偷聽,那個夏可還不知道心中怎么笑他呢。
舔了舔唇,白無常在女侍的指引下步入殿內(nèi)。
里面早已沒了夏可的身影,只有冥帝背對著他,半躺在躺椅上。
“白,匯報?!?p> “是?!?p> ***
這邊,祈愿送走循棠,開始了她的秘密行動。
這世上哪有這么多鬼神之事,就算你聽見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就算你看見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從現(xiàn)實的、無神論的角度出發(fā),只有三種可能。
要不是祈愿她瘋了,要不是夏可他瘋了,要不……
祈愿手里的遙控器上都密密麻麻寫著各種英文,好不容易找到了遙控一樓室內(nèi)所有窗簾的按鈕,按了下去。
“要不,就是他是變態(tài)殺人狂,專門騙像她這樣的無知少女,把人拐到這樣的深山老林,撕破喉嚨呼救都沒人能聽著的地方,來毀尸滅跡?!?p> 一瞬間,祈愿醒了醒神。
目光所及之處,一樓所有有玻璃窗戶的地方都被密閉了起來,室內(nèi)幾乎沒有一絲光線,伸手不見五指。
祈愿從褲袋里掏出手機,學(xué)著手機里教的方法,打開了手機的攝像頭,一點一點掃描起來。
度娘上面如是說,當(dāng)手機屏幕中出現(xiàn)紅點,說明目標(biāo)位置有可能存在攝像頭。
如果夏可真的是變態(tài)殺人狂,故意留出這樣一段空余的時間讓獵物自由行動的,一定是有充分的把握能將獵物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或者十分確認(rèn)獵物根本沒有辦法從這個樹林、甚至這間別墅逃出去。
關(guān)于后者,祈愿厚著臉皮,給循棠送行的時候試過了,她是可以走出別墅的建筑范圍的。只要手機信號保持正常,她還能是有可能一個人走出樹林的。
只是,打自祈愿的內(nèi)心深處,她還是希望自己的所有無神論推理方向都是錯的。
她希望夏可是那個人,那個真正視她如珍寶的人,就像他表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一樣。
祈愿深呼一口氣,抱著消除所有能將她和夏可分開的可能性的心態(tài),開始了細(xì)細(xì)的檢查,每一條縫隙、每一個孔洞,逐一確認(rèn)。
整個一樓被緊閉的窗簾遮得密不透風(fēng),卻不妨林中寒風(fēng)吹拂樹冠,枝葉搖擺之間產(chǎn)生唰唰唰唰的聲音如絲入縫,穿過看似無縫的玻璃直鉆進祈愿的耳朵。
祈愿腦中編了一部恐怖電影,講述一個呆瓜少女被眼瞎的精神病患者騙進了荒郊野嶺,被動用酷刑十八式后凄涼地躺在血泊中死去的故事。
開頭過于浪漫,中間過于離奇,結(jié)局過于血腥。
不知過了多久,祈愿將一樓每一個角落偵察完畢,也不知是一直盯著手機確認(rèn)有沒有紅點的緣故,還是因為一個早上到現(xiàn)在滴水未沾的原因,祈愿禁不住頭暈眼花,坐倒在木質(zhì)地板上。
從祈愿的觀察結(jié)果來看,一樓多為功能性用途的設(shè)置。
客廳、飯廳、廚房、洗手間、洗衣房、儲物間、半室外半室內(nèi)的恒溫游泳池,除此之外,還有一層地下室,里面都是機器設(shè)備,大概與游泳池的維護有較大關(guān)系。
手機上傳來下午三點的整點報時,辟谷辟谷的聲音在只有她一個人的客廳里面回轉(zhuǎn),顯得十分空曠。
祈愿沒有吃下午茶或宵夜的習(xí)慣,早餐和中午餐都沒有按時吃,這個時間如果吃東西的話就比較尷尬了,是這一天就吃一頓呢?還是深夜的時候再吃一頓?
如果有舍友們陪著,她也許會選擇無視十點鐵打上床睡覺的原則,跟著深夜來一頓夜宵。但是只有她一個人的情況下,還不如照常睡,睡著了應(yīng)該就不會餓了。
更何況,若是不顧形象地夜里還大吃特喝的,夏可不喜歡怎么辦?
呸。
祈愿搖了搖頭,唾棄了這個想法。
肚中一直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開始了持續(xù)的抗議。
最終,祈愿選擇了一個愚蠢無比的做法,就是把自己的肚子吃撐到極限,直接癱軟在沙發(fā)上無法動彈,直到地板上倒映著點點月光,祈愿才強撐起來一頓洗漱,倒在客房的床上。
鋪在內(nèi)里的不知是什么面料,短毛絨厚厚的一層,讓人貼上去之后就再也不想起來。
盡管肚子里某個地方還在靜靜地抗議祈愿的暴行,祈愿還是睡得比在宿舍里睡的時候還要香甜。
鼻間傳來雨后清新的香味,祈愿抱著一個手感十分不錯的圓枕,忍不住把一條腿也跨在上面,享受久違的放縱。
可樂味喵
注:關(guān)于冥帝的寢殿,《上清高上金元羽章玉清隱書》有記載,“北臺金玄洞微玉清消魔大王……消魔大王治天北廣寒七宮,下領(lǐng)北羅酆山,北帝大魔王即住在山上紂絕陰天宮中……” 至于冥帝是誰,大家都知道吧?酆都某人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