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肆虐,燭光搖曳,禾守玉正好看見葛威的臉抽搐一下,突然,她放下?lián)卧谧烂嫔系碾p手,交疊著放在腿上,揉搓著柔軟的上等絲綢薄衫裙擺。
燭火照亮了葛威俊朗的臉膛,劍眉星目,挺直的鼻梁遺世獨立,緋色嘴唇欲語還休。
粗布麻衣包裹著的寬闊胸膛,自有一股天然掠奪的氣質(zhì)。
他從壁柜里拿出一個圓滾滾的葫蘆,取了兩只淺口酒杯,未經(jīng)禾守玉同意,便汩汩斟滿。
“我以前有過相好的。”
他端了一杯給禾守玉,自己的一杯一飲而盡,復(fù)又斟上。
葛威的話擲地有聲,他是多么地坦誠。禾守玉放下心來,不免思忖著那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她美嗎?她人好嗎?禾守玉泯著嘴,心頭一股酸酸的味道。
“她叫董小碗,聽這個名字你就應(yīng)該知道,這丫頭是不是缺吃啊?沒錯啊,她五六歲就被賣掉了,被我姨母的村東頭一戶人家收養(yǎng),像我一樣,我們都是收養(yǎng)的,所以,我和她都是苦命的孩子?!?p> 葛威把目光瞟向禾守玉,他在觀察她是否喜歡這樣的話題?禾守玉迎合他的目光,淡淡一笑。
葛威繼續(xù)說下去,“她長到十二三歲的時候,被家人找到,她的父親還是鄉(xiāng)里一個小官,好家伙,三個哥哥來著,我那時候有十五歲,眼睜睜看著她被三個哥哥領(lǐng)走……”
禾守玉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后來呢?”
葛威雙手攤開,“沒有了!”
“是不是覺得很遺憾?”這就是他的相好嗎?禾守玉不禁笑了起來,他懂事得到挺早的,不過,她自己也差不多這個年紀就情竇初開了,也怨不得他。
“那當(dāng)然,所以,我自是錯過了董小碗,今生若是再遇見喜歡的,我也不怕你笑話,我會毫不猶豫就表白,你是我一眼相中的女人,我這樣說,你該不會介懷?”
“呃!”
禾守玉笑而不語。
葛威沉默良久,接二連三地一杯接一杯飲過痛快。
“你也喝吧?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酒是個好東西,我猜你這一路上也想喝酒吧?能遇上我這個酒徒,算你幸運!來,喝吧?”
靜寂的夜空,突然又來了那么一個淺淺的驚雷,禾守玉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栗,他懂她!她的心牽扯了一下,一絲絲兒的痛楚。
她仰了臉,閉上眼睛,毫不思索地一飲而盡,臉頰些微發(fā)燙,言不由衷地問道:“那女孩,你沒放棄吧?她是你的遺憾,在你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或許將會是一生的遺憾,你不能不慎重考慮?”
“亂世當(dāng)頭,沒啥多想的。她應(yīng)該比我過得好吧?人生不能患得患失,我對她也早就斷了念想,再說,小時候的事,她也不一定當(dāng)了真……呃,還是說說我們的事情,你我萍水相逢,一看就是需要別人的慰籍!我也是,超級想要得到撫慰,你別瞧我長得牛高馬大,我這顆心啊,特別脆弱,你能撫慰我嗎?可以住進我心里來感受一下嗎?”
葛威一本正經(jīng),灼熱的眼眸緊緊跟隨禾守玉。
“……”
禾守玉頷首不語,葛威大膽袒露心跡,那一張遺世獨立的面孔,在昏暗的光影下,一種朦朧的美感,一種讓她蠢蠢欲動的心動。
“我知道,你是世家小姐,又是宮中的嬌貴仕女,我既無產(chǎn)業(yè),還食不飽腹、衣不蔽體,今日得以與禾小姐互訴衷腸,在下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幸會!幸會!”
說完,雙手抱拳!卻并未失去氣勢。
“你是在說門第嗎?”禾守玉苦笑,“若論門第,恐怕我還不如你?”
“不不不,在我心里眼里,你都是高貴的,媽的,要有一盤花生米下酒該有多好。”葛威松了松衣襟,緊握著酒葫蘆不放。
禾守玉苦笑了笑,粗糙的葛威,他說得對,還是有門第之差,他的粗鄙,難道不是門第差異下的性格產(chǎn)物?
但是,自今日在雨中得以見他,那份灑脫,她是學(xué)不來的,他雖沒有進過學(xué)堂,但不能把這樣的門第落差歸咎在他的身上。他的本質(zhì)既是好的,那上層名流那一套,以后怕不得仰仗她了。這又又什么關(guān)系呢?他不是愚笨之人,她完全可以教他談吐、禮儀、學(xué)識。
“現(xiàn)如今,我已是淪落街頭的棄婦,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不不,禾小姐很高貴,怎能同我等粗獷之人相提并論呢?你該不會被我的粗言俗語給嚇到了吧?”
“那到?jīng)]有,不過,要我接受你,你須要依我,就怕你自由慣了,會不習(xí)慣?”
“哎呀!”葛威猛拍大腿,“真是求之不得,我雖是那孟浪之人,但也不是不講道理之徒,禾小姐儀態(tài)大方,舉止高雅,談吐不俗,真真值得我好好學(xué)習(xí)!”
禾守玉抿嘴而笑,他話說得極是好聽,擅于見風(fēng)使舵,還不至于榆木疙瘩,孺子可教也!
“那我們說好了,我教你……嘿嘿嘿!”
葛威大笑,湊了個腦袋上來,“哎喲,我咋覺得這是一個圈套呢?”
禾守玉左右搖了下腦袋,那簪子輕輕搖擺,一張嬌美的臉龐在夜色朦朧中惹人憐愛!
“你既要當(dāng)我老師,又要當(dāng)我娘子,這可怎么辦才好?”
“什么怎么辦才好?你不準反悔,從今以后,你休想逃脫我的手掌心?”
一聲悶雷滾過,嚇得禾守玉一頭扎進葛威寬闊的胸膛。
葛威大笑,想要摟著她卻又下不了決心,只覺美人在懷,一陣馨香撲鼻,整個人都酥怪了。
“果然,兩個人的日子比一個人好過多了,你也不許反悔哦,不許嫌棄我窮,不許嫌棄我沒官位,誒,你說你看上我什么了?我這窮小子怎么讓你動心的?”
禾守玉軟在葛威懷里,“你說呢?看上你,就想要調(diào)教你,你說你一聲臭毛病,我不教誨你誰教誨你?”
“娘子說的極是,小生這廂有禮了,今后,娘子多多指教,葛威這就任你剮……”
“去你的吧?我可沒有欺負人的嗜好……”
“你沒有嗎?你都想要欺負我一輩子了,不行,趁你還沒掌握大權(quán),我可不讓你得逞了!”
一陣大風(fēng)刮過,燭火熄滅,緊接著,驚風(fēng)忽閃,一陣轟隆隆的雷聲由遠而近……
“下大雨了,天助我也,你落在葛威的賊窩里了,哈哈!”
禾守玉掀簾,風(fēng)雨撲打得眼前一陣迷霧,葛威趁勢關(guān)了房門……
……
禾守玉沖進雨中,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太晚了,得回去了,不然,父母哥嫂該有微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