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到這里的情況是怎樣的呢?”田一成問。
“就是一片廢墟。你現(xiàn)在看到這附近都已經(jīng)被清理成平地,當時可是滿目瘡痍啊。從東面的宣武街,到北面的刑部街,以王恭廠為起點方圓十三里分布著一堆堆的碎渣。這景象恐怕是平生難得一見啊?!惫そ骋贿呎f一邊用手比劃著,臉上露出驚奇詫異的神情,仿佛那景象再次出現(xiàn)在他眼前。
“那你有沒有看到一些異常的地方?比如說在清理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些小東西之類的?”田一成接著問。
“嗯……對了,剛來的時候這里的大樹都被連根拔起,奇怪的是雖說是火藥爆炸,但卻沒有燃燒的痕跡。舉目四望只有兩三間房子有被燒的余燼,聽說是那賣酒張四家的,真是怪事啊。更奇怪的是明明在房頂?shù)耐咂瑓s被壓在廢渣堆的底下,上面就是些泥土木頭。你過去那邊瞧瞧,居然還有幾戶人家的房子是完好無損的,只是瓦上多了一層鐵渣子?!惫そ痴f。
順著工匠所指方向,田一成果然找到幾間完好無損的房屋。他和霍玉丹走到門前敲門,接連幾家都沒人答應。他不厭其煩逐家逐戶敲門。
終于有一家大門徐徐拉開,只見一個仆從走出來,把兩人上下打量一番,問:“你們是干什么的?何故敲門?”
田一成作揖行禮說:“無故打擾,多有得罪!我們只是想問問前陣子王恭廠事故發(fā)生的情況。”
那仆從頓時警惕起來,盯著兩人問:“你們到底是什么人?不會又是東廠、錦衣衛(wèi)的老爺吧?”
田一成笑了笑,說:“請大哥放心,在下并無官職,只是想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p> 仆從搖搖頭說:“你們既然不是官府的人,有什么好了解的?說不定就是韃虜派來的奸細。你們快走吧!萬一被東廠番子盯上,牽連到我家吃官司就麻煩大了。”
此時霍玉丹忍不住大聲說:“我們只不過問幾句,怎么就好像要你家人命啦?你這膽小如鼠的下人,快叫你家主人出來見客??!”
“你又是誰?我家主人可是朝廷命官,憑什么出來見你?”那仆從聽了大怒。
田一成說:“大哥息怒。這是我同僚,新來的不懂事。實不相瞞,其實我們是東廠的便衣密探。這次只是例行公事,你不要高聲張揚。你也知道魏爺?shù)钠?,我們交不了差,到時也只好說你家不配合東廠辦案了。”
那仆從聽到東廠密探四字便馬上收斂起來。他舉手一指,說:“你們到底要來問多少次才罷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nèi)柌醋咏值膯汤蟽喊?。事發(fā)時他在街上看得最清楚,而且逢人就說那天的事。你們?nèi)フ宜托?,事無大小他都會告訴你的?!?p> 于是兩人馬上往泊子街方向走。
霍玉丹說:“還是田公子厲害,假裝是東廠番子就把那下人鎮(zhèn)住了?!?p> 田一成冷冷地說:“下次麻煩霍姑娘別亂開口,不是每次都能打圓場的?!?p> 霍玉丹一聽,不由狠狠地盯著田一成。
田一成假裝沒看到,接著說:“其實也難怪我們要吃閉門羹,非常時期嘛,難免有所顧慮而不敢說話。我們要理解人家的難處?!?p> 霍玉丹說:“哼,還是東廠才能讓他們俯首帖耳?!?p> 兩人一路打聽,終于找到喬老兒的家。
田一成敲門。良久,一名仆從打開大門。
田一成說:“請問喬老前輩在嗎?麻煩大哥通報一下。我們是他兒子的朋友,有事拜訪?!?p> 那仆人帶著兩人到客廳坐下。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見一老者緩緩走進來。只見老者須發(fā)皆白,看上去精神矍鑠,大概已有七十多歲。
“你們找老夫所為何事呢?”喬老兒瞇著眼睛看著兩人。
田一成連忙作揖,說:“晚輩冒昧打擾喬老休息,實在抱歉。久聞喬老平易近人,通達爽利。今日一見,果然童顏鶴發(fā),風采照人。我等受國子監(jiān)所托調(diào)查王恭廠事變以記入史冊,警示后人。聽聞喬老目睹事發(fā)經(jīng)過,特來拜訪?!?p> 喬老兒看到兩人斯文有禮,頗有好感。他慢慢坐下,喝了口茶,說:“你們這次找對人了。那天我出外辦事回來,快到家的時候突然一聲巨響,隨即昏天黑地,連大地也震動起來。我騎的馬受驚跳起來,我便從馬上墜下,接著只感到一陣頭暈眼花。當時我躺在街上,心里大驚。莫非是突發(fā)中風了?后來我掙扎著爬起來,連站都站不穩(wěn)。剛開始黑霧彌漫,路也看不清,又被房屋倒塌的響聲嚇得心驚肉跳,害得我進退無依,不知何其狼狽啊!后來天空漸漸明亮起來,我看到兩個人從地上爬起來,原來都是穿著豸補的官爺。細細看去,一個烏紗帽的兩個翅都沒了,另外一個亦是衣冠不整。當時大家都灰頭土臉,面面相覷,莫名其妙?!?p> 霍玉丹早已聽得入神,此時突然開口說:“當天我也聽到巨響,剛開始以為是打雷,誰知道屋子跟著搖晃起來。走出庭院一看,只看到王恭廠方向升起一朵大黑云,直通天上,就像是一朵巨大的靈芝。真想不到事發(fā)之處是如此可怕的啊?!?p> 喬老兒點點頭,說:“老夫已經(jīng)算運氣好,托祖先保佑的福啊。據(jù)老夫所聞,其他受害者更是慘烈。有個姓周的紹興人,他哥哥是做吏目的,才來京幾天就碰上這事。那天他從菜市口買藍紗褶回來,在街上遇到六個老鄉(xiāng)。眾人剛要相互拜揖問好,誰知那姓周的頭顱突然飛去。其余六人卻安然無恙。后來聽說城樓、城墻上磚瓦如暴雨般飛落,在附近路過被砸死的不計其數(shù)?!?p> 霍玉丹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正要拿起茶杯喝口茶壓壓驚,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已抖起來。她看了看田一成,只見他一臉嚴肅卻依然很淡定,似乎在思索著喬老兒所說的話。
“那天發(fā)生的事確實很離奇詭異,后來我還聽到許多怪事。要不是親身經(jīng)歷過,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喬老兒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