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露陷了

　　那少年掃了旁邊的小姑娘一眼，聲音里卻是沒什么氣憤，好像只是正在陳訴一只茶壺是一只茶壺一般。

　　小姑娘一臉茫然的看向他，抬手搓了搓眼睛，小嘴一撇，遭了委屈似的又掉下眼淚來。

　　“少年郎，你這是什么意思？”那帶瓜皮帽的買主眉頭深深鎖了起來。

　　“他和她都是騙子?！蹦巧倌甑挠謷吡四瞧桨遘囈谎?。

　　“誒，這話可不要亂說，你看這小姑娘哭的多可憐，若真是騙子，小小年紀(jì)又怎么能裝的如此之像呢？說話要講證據(jù)的。”

　　那個(gè)剛剛要買的赤膊壯漢站出來替小姑娘說話。

　　雖然小姑娘剛剛沒有選中自己，但是給出的理由卻讓他深感暖心，言語鑿鑿毫不吱唔，也實(shí)在不像是信口編排。

　　現(xiàn)在若說她是騙子，他是萬萬不相信的。

　　“她不斷用手拭眼，手上應(yīng)是涂了辛辣之物。而那車上躺著的人，也還活著?！?p>　　“你如何知道？”那瓜皮帽老者一臉的不可置信。

　　可這少年卻不再應(yīng)聲，雙手一負(fù)，垂眸面無表情的看著低聲仍然抽噎著的小姑娘。

　　小姑娘含著淚光抬眼看他。

　　不知是不是錯(cuò)覺，竟在這少年平靜無波的眸光中看到了一絲一閃而過的詫異。

　　剛剛看熱鬧嗑瓜子的女人，這會兒一聽頓時(shí)來了興致，也趕快兩步走出了人群。

　　只見她指尖拎著一顆瓜子，煞有介事的指點(diǎn)道：“看吧，我剛剛就說，你們不信，哪有人賣身還挑三揀四的，定是有所圖的，我是女人，絕不會占她便宜，不如就讓我來做個(gè)公證?！闭f著一把便拉起了小姑娘的胳膊。

　　小姑娘見狀想要掙脫，卻明顯沒這女人的力氣大。

　　“果然！果然！手上全是姜汁！”這女人如獲至寶似的大聲叫嚷道，眼睛里激動得直放光，顯然沒想到這樣一件值得八卦多日的事，竟能讓自己親手撞破，“不信你們也來聞聞……”

　　可不待她的話音落下，剛剛還梨花帶雨的小女孩，突然間卻變了臉。

　　“哼！多管閑事?！彼?，恨恨的朝那多事的少年看去一眼，也顧不上地上的東西了。

　　不輕不重，一腳踹在那撕扯著自己的女人小腿上，轉(zhuǎn)身就跑。

　　那女人被踢的一麻，立刻哎呦哎呦的放了手。

　　轉(zhuǎn)身卻正看到那平板車上躺著的“死人”站了起來，嚇得登時(shí)退了幾步。

　　“師傅，露餡啦！”小姑娘說著誰也不顧，張牙舞爪的便往巷子口里跑去。

　　而那被喚作師傅的“死人”，此刻也頓時(shí)來了活力，當(dāng)著一群驚訝圍觀的人群，“哎呀呀”一聲，一個(gè)腳尖點(diǎn)地便上了房。

　　……

　　入夜，廢舊的倉庫旁，一個(gè)簡陋的庫管隔間里，亮著一盞昏黃的小燈。

　　燈苗豆大，架在一張墊著磚頭的瘸腿舊桌子上，撲閃撲閃的燒的不穩(wěn)。

　　“上面，上上…面…左…左…哎…哎呦，你個(gè)死丫頭，能…能不能輕點(diǎn)？”

　　躺在硬木板床上的一個(gè)頭發(fā)稀疏的胖老頭，磕磕巴巴的一個(gè)勁兒的呼著痛。

　　在他身邊跪坐著的，正是上午那個(gè)賣身葬父的小姑娘，她在師傅的后背無傷的地方，煞有介事的輕輕打了一下，才用手肘繼續(xù)揉著。

　　“現(xiàn)在知道疼了，一把年紀(jì)了，還學(xué)人家上房，摔下來該不該？”

　　“被…被揭穿了，我要是再…再不露一手，豈不是太…太沒面子了！”躺在床上的老頭悶哼了一聲。

　　“不被捉住就不錯(cuò)了，還要什么面子！”

　　小姑娘嘴里雖然蠻橫，手上力道卻十分有序，小心的繞著一大片五彩斑斕的摔傷，輕輕的揉按著。

　　“你懂什么，騙…騙子也是有尊嚴(yán)分…分…分檔次的！說出去不…不能讓人瞧…瞧不起。”

　　“摔成這樣別人就能瞧得起了？”小姑娘看著師傅背上的大片淤青憤憤道。

　　“哎，輕點(diǎn)…疼！我這把老骨頭這…這回可真是摔…摔散架子了?！?p>　　“哼！眼看到手的銀子，就這樣飛了，都怪那個(gè)臭小子！”

　　小姑娘磨了磨牙，越想心里越憋屈，終于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靈兒，大晚上的，你…你去干嘛？”

　　床上的胖老頭感覺到后背上的力度忽然沒了，好像個(gè)被定住的老烏龜，費(fèi)盡般力的翻了個(gè)個(gè)，露出一張饅頭般圓潤的胖臉。

　　“去買膏藥，全青了?！?p>　　“胡…胡說，我剛看你不是把膏…膏藥溫…溫上了？還…還去干嘛？”

　　“報(bào)仇！騙子也是有尊嚴(yán)的！”

　　小姑娘隨手將桌上的布包撈在手里，一摔門，砰的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自己的師傅被人揍成這樣，這口惡氣她可咽不下去！

　　師傅是她的，要欺負(fù)也只能她一個(gè)人欺負(fù)！

　　揍她師傅，欺人太甚！

　　“回來！你…你不…不…不是他的對手！”胖老頭捂著腰，無濟(jì)于事的吼著。

　　那吼聲穿過無盡夜色，在其中發(fā)酵綿延了一陣，最終卻只換來了一陣狗叫。

　　要不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下午靈兒換了身衣服去藥鋪給師傅買膏藥，剛出藥鋪門，就看到了那個(gè)揭穿自己的少年。

　　她悄悄的混在街上的人群中，跟了他一路，直到他進(jìn)了家門。

　　這會兒，靈兒快步走在路上，抬頭看了看月色。

　　朦朧的昏黃圓月，透著一股子的血?dú)猓車芍窈竦囊粚釉聲?，幾片濃煙也似的黑云，繾綣在它的周圍，糾纏著不肯離開。

　　好一個(gè)月黑風(fēng)高，不好好整他一頓，給老頭報(bào)仇出了這口氣，都對不起今晚這么瘆人的月亮！

　　她來在一處宅院門外，尋了處隱蔽的墻根，給自己畫了個(gè)“妝”。

　　這妝畫完，靈兒的臉就和義莊里的紙人看起來有一拼了。

　　慘白的臉，留著鮮血的大紅嘴唇，倆坨艷得發(fā)紫的腮紅，再把頭發(fā)一披，白布麻衣一穿。

　　靈兒掏出懷中辟邪用的八卦銅鏡，借著這渾濁的月光對著自己照了照。成功的打了個(gè)嘚瑟，心里頓時(shí)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