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即《道德經(jīng)》,是沈浩最熟悉的古書。高中時候,他對于儒家思想很不感冒,倒是老莊一派的思想很和他的口味。畢竟,比起要求從小就要勵志肩負(fù)興國安邦大業(yè)的儒家思想,道家的生命哲學(xué)更加符合一個俗人的精神需求。
于是,區(qū)區(qū)五千言的《老子》便成了沈浩的枕邊書,閑時便會翻閱一二,久而久之,一字不差地背出來便成了件易事。這也是沈浩來書市會選擇最先賣掉《老子》的原因,都在腦子里了,還要書干什么?
頭也不回的邊走邊背完,沈浩如愿以償?shù)刈叩搅思议T口。
然后,再次被攔下來。中年人手上還拿著一本破破爛爛的《老子》,正翻到四十七章的位置。
“你是天才,是文曲星?!彼⒅蚝疲J(rèn)真的說道。
“我不是,你只是剛好問到了我會的那一章而已。你讓開,我要進家門了?!鄙蚝茻o語,企圖用自污來讓這個中年人離開。
“你就是,至少我覺得是。你肯定都會《老子》,我挑的是很生僻的一章,你都會背?!?p> “那就是會背,背個《老子》而已,你都能當(dāng)成文曲星下凡,那豈不是滿大街都是文曲星?”沈浩氣笑了。
“誰說得,我活這么大,除了那些登科的進士中的一小撮,很少有人能將如此晦澀的《老子》背的爛熟的。那些人是文曲星,你肯定也是文曲星。”中年人很執(zhí)著。
“我頂多是記性好點,文曲星要有才華的?!鄙蚝迫滩蛔〖m正道。
“那我不管,能把《老子》背成這樣,其他肯定也很好。看你這頭毛色水亮的驢子,也是準(zhǔn)備進京趕考吧,我們兩一起搭個伴吧。不過,要出發(fā)要趕緊了,否則就趕不上明年的春闈了。到時候再在京城等,住宿可是很貴的...”中年人說著說著就進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沒有注意沈浩的臉色逐漸發(fā)黑。
“你等會,誰說我要去趕考的?”沈浩道,盡管他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思考,覺得進京趕考是他目前最好的選擇,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會想和這個書呆在一起趕考。
“你當(dāng)然會,現(xiàn)在只有我知道你是文曲星,考上了之后,別人才知道你是文曲星...哎哎!”中年人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一抬眼發(fā)現(xiàn)面前人已經(jīng)沒了,院落的小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
之后的幾天,沈浩都呆在院落里,他需要將之前的工作完成。又過了一周多的時間,當(dāng)桌案上的所有能找到的宣紙都用蠅頭小楷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詩文和策論后,沈浩終于心滿意足的停下了筆,將紙張小心的卷起來,和這幾天收拾出來的行裝放到一起去。
“明日就可以出發(fā)了,現(xiàn)在是秋天,走上半年差不多到京城,正好趕上春闈。不過要避過那個書呆子才行。這些時間他都在這院落附近轉(zhuǎn)悠。”沈浩心里想著。
于是,次日清晨,晨光還相當(dāng)暗淡的時候,沈浩就鎖好院落,牽著三兩走向了升州城城門。
隨后,沈浩在城門口看見了等在那里的中年人,正對著沈浩招手。
“好吧,除了跟書有關(guān)的事情,這是個書呆子。其他方面倒是挺機靈?!鄙蚝菩睦飮@道。
“嘿嘿,我就說你回去趕考的嘛?!彼ζ饋怼?p> 沈浩不說話,臉色有些發(fā)黑,牽著驢子徑直往外走,倒是三兩對著中年人“嗯昂”了一聲,算是代他打了個招呼。
不過,這樣冷淡的態(tài)度,并沒有阻止中年人跟上來,他背著一個臟兮兮的大包袱,跑著追過來,腰間的佩劍一晃一晃的,讓他不得不騰出一只手來穩(wěn)住。
“文曲星,你...”
“別叫我文曲星。”
“好的文曲星,啊不,兄臺,你為啥不騎著驢子走?”中年人好容易把自己的稱呼改過來,問道。
“我也想啊,但早上讓他馱點行李都費了我老大的勁,也不知道到底誰是主人了。”沈浩心里道,但這樣的話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咳咳,我要騎著驢子走,你不就趕不上來了嗎?”沈浩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但話剛剛說完,他就后悔了,這不就相當(dāng)于同意了他跟上來了嗎?
果然,中年人聽到沈浩的話,臉?biāo)查g就綻開了,笑得像一朵菊花:“兄臺原來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兒啊??磥砦疫@些日子的堅持是有效的,感動了兄臺?!?p> 沈浩繼續(xù)背對著他向前走,不能讓他看見自己漆黑的臉色。
“哎,對了,兄臺,這么多天了,還不知道兄臺的名字呢?!敝心耆烁蚝七呑哌呎f道。
“沈浩?!鄙蚝谱员┳詶壛?。
中年人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下文,就忍不住問道:“那,兄臺的字呢?”
“沒有字,我還沒有行加冠禮。”沈浩道。
“兄臺尚未滿二十歲?”中年人再次震驚,張著嘴又想贊頌諸如“文曲星下凡”,“少年英才”之類的的話,結(jié)果被有所感覺的沈浩打住。
“停,輪到你說了,你叫什么?”
“嗯哼?!彼坪跏且驗橛X得說自己的名號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中年人清了口痰,才認(rèn)真道:“在下范進?!?p> 說完他看見眼前少年的身形忽然頓住,以為是也在好奇他為啥不說自己的表字,于是聲音略帶尷尬的道:“額,家道中落,沒有什么人愿意幫我取表字...”
“等等,你叫范進?范陽的‘范’,進入的‘進’”?
“是模范的‘范’,進士的‘進’。”范進糾正道。
這回輪到沈浩震驚了:“什么鬼,明清小說亂入?還是歷史上真就有‘范進’這個人?”
“那我院落對面兩條街的胡屠戶是你丈人?”沈浩想到了一個檢驗是否是重名情況的好方法。
范進聽后,搖了搖頭。
就在沈浩心里送了一口氣時,范進又道:“但他家的女兒的確長得很水靈,我有了功名,就回來取他家的女兒作婆娘?!闭f話間,他的眼神上瞟,明顯是又像那天一樣,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還有那張縣公,不可一世的緊,等我有了功名,回來就能和他平起平坐了。”
“哎,對了,說起這個胡屠戶,我前兩天還做了夢,夢見我真的娶到了他的女兒,后來還去考功名的,只不過夢里頭我考的功名好像叫秀才,中了秀才后我又被胡屠戶羞辱了一頓,然后就又去考了個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