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起床時，天色晴朗的剛剛好。沒想到出門剛剛走了兩步，天色就有了變化，變得有些陰翳。又過了不一會兒，就有鵝毛般的細雨落下來。雨絲下落的很慢，一眼望過去，倒是氤氳的水汽居多，更遠處的天際還流漲著似抹了淺藍的云，一層層的疊在南邊。
沈浩是不在意的，穿越前他就喜歡一個人，不打傘的在這樣的雨中漫步。看著“雁濕行無次，花沾色更鮮”的情景，別有一番詩意存于其中，能暫時的和這個世界脫離開來。
可今天，他注定是沒法這么做了。那小雨剛下下來，沈浩就感到了身旁的驢頭在用嘴扯他的衣服，往小院子的地方扯。
這是一只怕雨的驢子。沈浩記得之前他住在那個小院落里頭的時候，只要一下雨，三兩就不趴在外面了，肯定會跑進屋里頭來，趴在他床邊上躲雨。
“還不是你要跟出來的？”沈浩牢騷了兩下，只得帶著三兩回去，拿了一把大油紙傘撐著，再走出來。
“嗯昂?！比齼珊吡艘宦?，沈浩現(xiàn)在已經(jīng)相信它能聽得懂人言了，盡管還沒有成精到能口吐人言。
一人一驢就這樣在薄薄的雨幕中走向城里的書市。每走一段路，沈浩拿著傘的手都會被驢頭蹭蹭，直到沈浩將傘往它那邊偏移些才作罷。
書市不算太遠，一路和行人打聽了幾次，拐了兩個彎，再走了不到一里路，沈浩就看見了有一小片用棚子撐起來的地方。幾個書商模樣的人正坐在那里。
沈浩打量了下四周，除了書商，竟一個人都沒有了。怪不得他們會百無聊賴的看著天色發(fā)呆。明顯是在心里抱怨這場雨讓這里人跡寥寥。
只是，書商近前的臺面上空空如也，讓沈浩有些擔心。
牽著三兩走到近前，沈浩收了傘，對著其中的一個書商問道：“這里還賣書不？”
“賣，有雨，書都收到下面了?！边@個書商穿著件繡著金絲的長衫，身材尚可，眉宇間能看見商人特有的精明。
“那挺好。”沈浩心里舒了口氣，也沒客套了，他剛剛來到這個時代，還沒有學會讀書人說話的那股“斯文氣”。直接道：“一本《老子》多少錢？”
“《老子》是吧，這本書又名《道德經(jīng)》，當今皇帝崇尚道法，那可是進士科考試綱目里的重頭之一。你等會，我找找。”書商姓張，操著一口熟練的南京話。聽到沈浩的問題，便低頭在鋪位的下面的書堆里一本本的翻找起來，翻找的時候還不忘吹捧兩句沈浩要買的這本書。
“‘道家’和‘道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東西?！鄙蚝菩睦锿虏哿艘痪洹?p> 他偷偷瞥了一眼過去，這位張書商的藏書并不多，也就不到十來本的樣子。但他還是裝出了在眾多書籍中，很認真的翻找的樣子，想必是沒有想過面前這個打扮斯文的讀書人會去偷看他的動作。
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見張書商直起了腰，手中小心的捧著一個薄薄的小冊子。冊子很老，用的是線裝，很多地方還卷了起來。
“這本《老子》保存的相當完好，雖然不厚，但屬于精品書籍，內(nèi)涵老子的萬千哲學...收你一兩銀子如何？”張書商道，推銷方式和胡屠戶如出一轍。
“這么舊的書，都能算是‘保存的相當完好’”沈浩心里思忖著，試探性地還價道：“八錢如何？”
“八錢？想都別想，我這邊最差的書都不止這個價?！甭犕赀@句話，那張書商立刻就激動的要跳起來。古代換算多用十六進制，一兩銀子相當于十六錢銀子，沈浩的砍價上來就是腰斬。
“那...是不是低于十二錢銀子，都不會賣是嗎？”沈浩心里估了個價，問道。
“十二錢？你這是砍價嗎，最低最低十五錢，否則根本沒可能，你當這里是菜場呢?！睆垥痰?。面前這個讀書人和之前遇到的那些讀書人不太一樣，很多人為了維護斯文，他價格給上天了，都不會還價的。今天這個倒是反了過來，砍價砍得賊狠。當初他從一個臨死的讀書人那里淘到這本書的時候，就已經(jīng)用了十二錢銀子，十五錢的價格已經(jīng)接近他的底線了。
“那，我不買了?！鄙蚝泣c點頭道，然后轉(zhuǎn)身的時候，還不忘對著張書商道：“對了，謝謝你了?！?p> 張書商愣了下，倒不是因為沈浩沒有買書，囊中羞澀，看而不買的讀書人他見多了。只是發(fā)現(xiàn)這個砍價一點“余地”也無的少年，竟然會在臨走時說了句謝謝？
“算了，也沒虧什么？”張書商心里想著，剛準備對著沈浩說句“沒事”，卻發(fā)現(xiàn)這個牽著只驢子的少年轉(zhuǎn)了個彎，又走了過來，站在了他旁邊的一個書商面前。這個書商姓徐，和張書商平常倒是常有競爭，關(guān)系不算和睦。
“你好，我想...”沈浩露出微笑。
或許是剛才就在旁邊聽到了對話的原因，這個徐書商態(tài)度和張書商倒是不同，不等沈浩說完，就拿出了一本《老子》放在了桌上。只是，這本《老子》看上去比剛才那本要慘不忍睹的多，頁面基本都殘破了，封上的線也斷了兩根。
“我這本《老子》看上去稍微差點，但內(nèi)容基本清晰，十二錢的價格我能接受...”徐書商瞥了眼旁邊看的牙根癢癢的張書商，熱忱的望著沈浩道。
“那挺好，可我想賣《老子》?！鄙蚝撇坏貌淮驍嗔怂耐其N。
“我知道你想買《老子》啊?！?p> “是‘賣’，不是‘買’?！鄙蚝浦坏迷俅螐娬{(diào)，南京話里頭“買”和“賣”讀音挺相近，如果還帶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很容易誤導。
“原來是要賣《老子》啊...等下！你要賣《老子》？”徐書商道，話說到一半?yún)s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似的，瞪大了眼睛望著沈浩。一旁張書商的眼睛也看了過來，他忽然隱隱約約的覺察到沈浩的那聲“謝謝”是什么意思了。
“嗯。”沈浩點點頭，放下背上的書箱，從里頭拿出了一本《老子》，放在了桌上。
冊子很老，用的是線裝，很多地方還卷了起來。但頁面縫線完整，自然遠勝過徐書商的那本。
“價格我剛才問好了，十二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