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扳開那塊酒窖窨井的時侯,于蛋的神智已經(jīng)有些不清楚了。
他的手上指甲撇開了一截,他沒有注意;挪動尸體時手上鮮血淋漓,他沒有注意;每探尋到一處可能的地方,他都會在心里禱告。
既希望看見她,又不希望看見她死去的模樣。
“這里是最后一處了。我們剛才搜尋了這一片地方,都沒有看到她的蹤跡。她應該會在這里?!毙§`體在心里給于蛋鼓了鼓勁。然后看著他爬進了里頭。
“咳咳,咳咳咳。”甫一下來,于蛋便止不住的咳嗽了幾聲。
這不是酒肆常用的那個酒窖,而是小柒家?guī)啄昵坝玫哪莻€小酒窖。因為多年廢棄沒用過,這個狹小空間里的氣息很嗆人。
這里沒有光線進入,于蛋只能用手在周圍小心的摸索著。
這個有些粗糙,是木頭。
這個冰冷堅硬,是石頭。
這個一碰就碎成細細的粉末,應該是酒壇的泥封。
這個軟軟的,嗯?
于蛋心里猛地一跳,又向上摸了兩三下。這一次,他摸到了頭和長發(fā)發(fā)絲。
是個女子。
“是她嗎?”
對于于蛋的撫摸,對方?jīng)]有反應,讓于蛋心里一急,也不管別的,趕緊抱著女子爬出了酒窖。
酒窖外,咸腥的風吹過來,彈走遠處的嘈雜。
光線照下來,照在小柒的臉龐上。
她緊閉著雙眼,只有鼻翼微微的收縮舒張在昭示著她依舊頑強的生命。
在自稱“混社會一把手”的小靈體指引下,于蛋將小柒的身體,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
“身上沒什么致命傷,只有一些因為行動慌張的擦傷。現(xiàn)在的昏迷,大概是因為目睹了家庭慘劇的原因。”看了一圈,小靈體下了這樣結論。
“呼,那就好。”于蛋眼神中的空洞褪去,終于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他太累了。腦子受到的壓力也太大了。一旦卸下來,他只想睡上一覺。但耳畔再次變得清晰的喊殺聲和遠處燃起的大火和濃煙又讓他剛剛坐了半盞茶的時間,就又站了起來。
這里太危險了。他還不能休息。
他需要帶著她離開這里,離開京城。
“小柒,小柒?!彼谂⒌亩陷p聲呼喚,卻沒有反應。只能把她抱起來,往外面走。
半個時辰后,一個叛軍打扮的人,懷抱著一個女孩,和看守城門的士兵邊說笑著,邊悄悄遞上了一小袋碎銀子。
爾后一步一頓的走出了長安。
叛軍的衣服,是于蛋從尸體堆里翻出來的。賄賂守城士兵的碎銀子,是藏在家里的積蓄。再加上那些因守城門無暇掠奪而心情暴躁的士兵放行,于蛋走運的離開了這座陷入地獄的城池。
關中平原沃野千里,斷陷盆地,南依秦嶺,北連黃土高原,多谷地丘陵地貌。高聳山嶺不多,但能藏人的山丘洼地倒是不算難找。
第一次離開京城的于蛋站在曠野上,四下打量的了一圈,決定向著視線中幾里外的一處多樹的丘陵進發(fā)。
只是,他真的太累了。幾里地的路程,他走了近一個時辰,才看看摸到丘陵的邊界,進入了樹叢的掩映。
他將小柒靠在一塊大石頭上,自己也伏著石頭,想要坐下來歇息會兒,抗拒住饑餓疲勞疼痛等負面感受的侵襲。
然而,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矛尖,卻讓他瞳孔一縮,快要合下去的眼皮也不得不用力的睜開。
他抬起頭,入目是十來個個布衣短衫、平民打扮的人,手里拿著各種兵器。他們的年齡有老有少,以青壯年男子居多。此時正一臉憤怒的望著他。
看模樣,這應該是一個逃出生天的平民的小型聚集地。
于蛋有些錯愕,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到來會引起他們的憤怒。
“好啊,逮到一個惡魔?!笔殖忠槐L矛的青年指著于蛋罵道。
“惡魔?我嗎?”于蛋打量了下自己,才反應過來身上還穿著那身叛軍的衣服。趕緊解釋道:“我是長安城里的平民,穿成這樣只不過是為了逃出來?!?p> 說罷,見對方的眼神里不見相信,于蛋又道:“我就是一個木匠,身上也沒有什么武器,不是那殺人的惡魔?!?p>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狐疑的神色,手中的長矛也握的不是那么堅定了。
“別聽他胡說狡辯,一個木匠會拖著一個姑娘跑到這種地方來。分明就是想要來這里強...”這時,一個婦女發(fā)現(xiàn)了于蛋身旁躺在那里的小柒,尖叫道。
“我不是要那什么,她是我...”
于蛋話還沒說完。人群中有一個人突然跪倒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大哭道:“我可憐的女兒啊,就是被那群惡魔給...給...”
這話出來后,周圍不少人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悲戚之色,他們在這場戰(zhàn)爭中被殺死的親人也不在少數(shù)。而看向于蛋的眼神里,也再次燃起了憤怒。
“殺了這個騙子,這個惡魔!”
“還我父母的命來!”
他們需要一個宣泄的缺口。
長矛的矛尖頂在了于蛋的喉頭,大刀棍棒一類的武器也指向了他的眼睛,封死了他所有的閃躲空間。小柒被母愛泛濫的婦女們趁機帶的遠遠的,防止被于蛋用來作為人質。至于于蛋的那句“她是我的心上人”的解釋,也早已淹沒在了沸騰的討伐聲中去了。
于蛋:“要死了嗎?好在小柒逃出來了,應該能活下去吧。”
于旦:“我竟然會死在這里?現(xiàn)在怎么辦,好像找不到辦法了。也不知道長矛捅在身上,我會不會感到疼。”
“殺了他!殺了他!”持矛青年眼中的顏色,在喊叫聲中愈加的通紅了。握住長矛木柄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著。
然而這時,一個帶著訝異的聲音忽地從于蛋身后傳來。
“那個女孩,醒了。她還說,還說...”
“還說什么?”青年大聲問道,他迫切的等待著一個“讓那個奪走了她清白的人去死”的回復。然后,他就可以完全公正合法的完成了這場正義的審判與行刑。
“她說...”小跑過來,神色古怪的婦女仍在吞吞吐吐。
“她說的是什么,快點說啊!”
“她說,這個人是她的心上人。求我們放他一條生路。”婦女的臉漲紅起來。
“?。俊鼻嗄暌汇渡?,而于蛋,卻已經(jīng)在聽完這句話之后,仰面昏倒了下去。
臉上,帶著疲憊但幸福的微笑。